章一三一五 統治部落（下）

  元木真胸有成竹、意氣風發：「劃定等級，把人分為三六九等。你們從此徹底脫離普通部民身份，成為高高在上的貴族。」

  白峰驚訝地張大嘴：「可下面的人會同意嗎？」

  元木真呵呵一笑：「怎麼不同意？你們要告訴所有人，你們之所以擁有今天的地位財富，一方面是因為天生高貴，有非凡血脈；另一方面則是為部落發展付出良多，在戰場上拼命立了功勳。」

  這番話讓白峰如坐針氈：「大家不久前還是一樣的部民、獵人，現在我們突然說我們天生高貴，有人會信嗎？

  「對外戰爭之所以勝利，犧牲最多出力最多的都是成百上千的普通戰士，沒有他們的奮戰我們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做不到，如今我們把功勞都攬在自己頭上，只怕無法服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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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能說出這些話，並不是白峰突然覺悟高了，而是源於部落現狀，是絕大部分人現有的認知。

  元木真不屑地掃了白峰一眼：「青木部落壯大是事實，這或許是部民們同心協力戰鬥的成果，但我們可以把它說成是天命所歸！

  「有了天命，自然就有了受命於天的人，你們的身份不就高了？

  「至於戰爭中的付出，那更簡單，誇大主事者、軍官、指揮者的功勞，縮小乃至抹去普通人的付出即可。

  「比如這一戰我們為什麼贏？是因為戰士們為了部落而奮力作戰、一往無前嗎？不是，是指揮者英明決策，在危急關頭力挽狂瀾！

  「再比如，河流泛濫，部落鬧了水災，最後無數人辛苦奮戰流血流汗乃至是付出生命治好了水患，難道我們要說這是大家的功勞？

  「不，我們會說這是領頭者的功績，是他英明神武排除萬難，甚至為了治好水患不顧家人！

  「我們得無限拔高他個人的形象，讚頌他的美德，讓大伙兒覺得沒有他的帶領什麼都做不成，治好水患根本沒普通人什麼事。

  「凡此種種，難道還需要朕一一舉例？

  「推崇個人，不要推崇大眾。

  「這樣個人成為英雄就是理所應當，成為貴族更是天命所歸、人心所向，你們至高的權力地位就是原本該有的，那還能不穩固？

  「如此一來，好處就只需要分為你們這些極少數人，沒有功勞的普羅大眾自然沒理由分享一切果實。」

  白峰聽得一陣汗顏。

  戰爭是一個人打贏的還是所有人一起打贏的？城池是一個人建立的還是所有人共同建立的？要是真的河流泛濫部落鬧了水災，那是少數人幾個人能拯救的，還是大伙兒一起奮不顧身才能挽救？

  是一個人的功勞大，還是大眾團結的付出多？

  答案再明顯不過。

  所以白峰顧慮頗多：「這樣說，大家真的會信嗎？」

  元木真不耐煩了，白峰竟然敢質疑他的論斷，這讓他分外不痛快：

  「朕說眾人會信那眾人就會信，普通人就是這麼愚蠢，只要你會欺騙，那他們就甘願為了你把自己賣了，還給你數錢！」

  白峰只能硬著頭皮稱是。

  元木真見他疑慮深重，不得不多說一些：「部民嘛，生活悠閒的時候自然就會多出很多時間琢磨事，也能創造藝術、改進工具什麼的，發現我們的破綻不是不可能。

  「這很簡單，不讓他們閒下來就是。

  「給予他們沉重的賦稅，讓他們為了衣食住行不得不拼盡全力，且拼盡全力還得不到滿足，那他們的所有心思與聰明就都會用在生存上面，哪裡還有精力想別的？」

  此言一出，白峰頓時覺得很有道理：「守護神英明！」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還不保險：「可總有人不傻，哪怕是沒有空閒也能......」

  元木真擺擺手：「這樣的人不會很多，應對起來也簡單。給予他們一條上升通道即可。

  「讓他們通過各種途徑，能夠成為你們的一員。

  「人都是自私的，這樣一來這極少數聰明人的聰明，就只會用在改變自身處境上；人也是趨利避害的，當他們發現反抗你們會面對軍隊、武力的毀滅，而加入你們卻有諸多好處，你說他們會怎麼選？

  「等到他們成為了你們的一員，擁有了跟你們一樣的利益，他們就算看透了一切，難道還會反過來殺自己不成？

  「自然是站在你們一邊，維護你們共同的好處。」

  白峰一開始頻頻點頭，末了卻是大驚失色：「這樣一來我們不是就得分好處給那些人，那我們的地位權勢如何保全？」

  元木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不能保全？你是不是傻，非得給他們那麼高的地位那麼大的權勢才高興？給一點就行了。

  「只要讓他們比普通部民地位高、生活好、擁有特權即可。

  「只要付出一點點，你們就能收穫無數爪牙，他們會幫著你們統治普通部民，維護你們的地位權力與富貴，這是物超所值的！

  「而那些窮苦困厄的普通部民，也會為了改善處境福及家人，而在你們劃定的規則內為你們而戰。

  「表面上看大家機會很多且機會均等，但實際上制定規則、掌握權力的你們，完全可以高高在上操控一切。

  「臨了，普通部民死傷成百上千，也只能有一兩個人能成為你們的一員，並且會在之後心甘情願對你們卑躬屈膝，做你們的鷹犬。

  「部落不會動亂了，你們的權勢穩固了，這難道不划算？

  「世間就沒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

  白峰恍然大悟，瞬間激動得滿臉通紅：「守護神英明！」

  見白峰徹底信服，元木真暗暗吐了一口氣，對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他答疑解惑，可是把他累得夠嗆。不是身體多累，而是心累。

  如果在天元帝國，這一切根本無需解釋。

  天元帝國的權貴們早就清楚這一套規則，且踐行了無數年，也就是這些蠻荒世界的原始權貴們初掌權力，還不是都不明白，質樸未褪心不夠黑，他才必須說這麼多。

  元木真本以為白峰該退下去落實這些事了，不曾想白峰忽然又開口詢問：「尊敬的守護神，普通部民大字不認幾個，也沒什麼見識，絕大部分什麼都不懂，要愚弄、控制他們或許不難......

  「但那些投降過來的中大部落權貴呢？

  「他們久居高位，一直在役使普通人，可是什麼都清楚，如何保證他們不煽動普通部民推翻我們，怎麼確保他們不推翻我們至高無上的統治？」

  元木真被這個愚蠢的問題氣得額頭青筋亂跳，勉強按捺著怒火：「你是不是傻？你都說了他們是權貴，權貴跟權貴都是一樣的，那他們就是自己人！

  「你還不知道怎麼辦？

  「把好處分他們一些！

  「在你說自己是一等貴族的時候，將他們定義為二等貴族！」

  白峰瞬間明悟，撓撓頭訕訕退出房門：「是，尊敬的守護神。」

  在白峰臨出門的時候，元木真考慮到這傢伙純屬木頭的，只得再多叮囑一句：

  「記住，貴族跟普通部民不同，要時刻注意區分，在日常生活中將上下之別潛移默化的確定下來，使等級意識滲透進每個人的血液！

  「除了建立一套普通部民尊敬、跪拜貴族的禮儀與制度外，還要著重體現貴族的優越。

  「譬如說什麼東西只能貴族用而普通部民不能用，貴族該穿什麼顏色、紋飾、材質的衣服而普通人不能穿，貴族的房屋能建得多大擁有什麼樣的規格，而普通部民不能擁有......

  「總之，思想改造是一方面，但形式也不能丟，前者是里，後者是外，內外兼顧才能效果倍增、事半功倍！」

  這番話讓白峰徹底服了：「謹遵守護神教誨！」

  ......

  如果說青木部落剛剛從小部落成長為大部落，部落里的權貴如白峰等人對如何穩固自己的地位還似懂非懂、頗多顧慮，那麼楓林城作為這一方天地的主宰，城裡的四大部族早就在過往的長期實踐中探索、確定、鞏固、發展了元木真那一套理論，建立了以貴族為核心的秩序。

  楓林城城主江焱，從一出生的時候就確信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跟那些普通城民與奴隸有著本質不同。

  他認為自己的尊貴與高雅理所當然、牢不可破。

  所以他在出城向東，來青木部落見那位在近期帶領部民攪動城東風雲，並在事實上統一了城東地區，建立起自己統治的青木部落守護神時，並沒有任何尊重可言。

  一群荒原野人、未開化的蠻夷而已，難道還要他這禮儀之城的上民之主，對其客客氣氣、三叩九拜？

  沒這個道理。

  騙人的高級境界，便是在騙得別人相信之前，先騙得自己篤信不疑，楓林城早就把城民騙得甘願低他們幾等了，可想而知城中四大部族——也就是四大貴族，自視甚高到了什麼程度。

  矗立當空，江焱讓自己的隨從以一種天神下凡的姿態與語氣，聲若雷鳴地向整個青木部落傳話，命令他們立馬全體出們，跪迎這方天地的主人。

  這可樂壞了元木真。

  也著實惹惱了白峰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