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訴求
2024-06-06 07:24:44
作者: 盛世愛
264
厲落站在市局門口的小吃車前,捏住牛皮紙袋,把煎餅果子往嘴裡塞,她張大嘴巴,正要三口一頭豬,嘴唇上的小口子卻裂開了,疼得她嗷嗷直叫。
她揉著嘴對攤主說:「小哥,原來在這兒賣小米粥茶葉蛋的那大姐,您要是碰見了,幫我跟她說一聲,就說我想她了,再也不開警車攆她了,讓她回來吧。」
「吃我的喝我的,就別惦記人家了啊!」小哥轉圈攤著餅,哼了一聲:「明天我也走,看你們吃啥!」
厲落哀求道:「別呀,我要是把你也嚇跑了,同事得集體排擠我。」
小哥無奈一笑,把煎餅卷上油條,遞給小吃車下髒兮兮的兒子。
厲落進了單位大樓,到了DNA技術室,迎面碰上技術員小鄭,小鄭調侃道:
「哎呦,厲落落,你贏了。」
厲落一怔:「什麼我贏了?」
小鄭說:「你跟趙老的打賭啊!趙老那頭銜,真得讓給你了!」
厲落再往裡走,崔姐見是她,拿出報告:「加塞兒給你做的啊!」
「謝謝崔姐!」厲落嘴甜。
「客氣,我們也都想看賭局的結果呢!」
厲落不關心什麼賭局結果,只關心報告結果。
厲落進了辦公室,季凜正在吃早餐,厲落放下包,把保鮮盒裡的水果拿出來,那是雲開早上給她帶的果切。
菜菜過來撩閒:「你這帶的啥呀?芒果?」菜菜大事不妙地對眾人說:「有人帶芒果了!」
小張搖頭晃腦:「完了完了。」
厲落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幾個大老爺們咋咋呼呼個什麼勁兒,她把報告放在季凜桌上,匯報:「季隊,礦泉水瓶里的血跡不是柴宇的,在庫里也查不到,可能沒案底。」
菜菜道:「完了完了,又是個新案子,無縫銜接,我就說不能帶芒果。」
「我帶芒果咋了?」厲落問。
小張說:「帶芒果就忙唄!」
季凜吐嚕幾口豆腐腦,站起來擦擦嘴,說:「來活了同志們,抓緊排查死者的人際關係,爛尾樓里住的居民、廢品站的相關人員、爛尾樓的保安,都要採集對比。」
「你嘴怎麼腫了?」季凜俯身盯住她的唇:「呀,破皮了。」
菜菜打趣道:「人家現在是合法親嘴,想怎麼啃就怎麼啃。」
厲落丟了個記事本摔他身上:「別口出狂言!」
小張也跟著笑:「打賭贏了老峰神,你這可是一戰『峰神』!」
厲落上去踢踢這個踹踹那個,團團戲耍卻才剛剛開始。
季凜笑:「小雲怎麼還咬人啊?」
小張答:「看不出來,雲法醫那麼斯文,竟還有兩幅面孔!」
老王吹了聲口哨:「什麼時候辦事啊?我們都等著吃席呢!」
厲落穿衣服,拿車鑰匙,才懶得跟他們貧呢,大咧咧道:「讓長輩們忙活去吧,到時候簡單請兩桌,走走過場就算了。我和他都不太喜歡婚禮。」
菜菜「呦」了一聲,酸溜溜地說:「聽見沒有,都『我和他』了!真膩歪呀!」
厲落道:「你們差不多得了啊!就會欺負我。」
「欺負的就是你,」菜菜拽得二五八萬,逗她:「誰讓你帶芒果來上班的,啊?害得我們又有的忙了!」
「就會欺負小孩兒。」季凜瞪了菜菜一眼。
「就是!」厲落嘟囔。
季凜拿紙拿筆就要去開會,停在門口,歪頭回望她:「告訴小雲,下手輕點兒,就算再不明顯,到底也是個女的呀。」
「你們這群狗賊!」厲落追上去打,被季凜輕輕鬆鬆躲過,跑沒影了。
265
雲開找到厲落時,太陽已經快落山。
她被群眾包圍,站在滿是塵土的台階上,一句一句回應著人們,必要時雙手並用,振臂高呼。
「你們公安局要採集我們的DNA信息可以,但我們有條件。」
「對!有條件!不然我們不配合!」
厲落極有耐心地說:「大家聽我說,案件需要,我們現在想排查周邊人群的涉案嫌疑,配合警方的DNA採集任務,這是公民的義務。」
「什麼義務不義務!我們被開發商坑成這樣,你們管過我們嗎?」
「對!管過我們死活嗎?我們難道就不享受公民.權利了嗎?沒有權利哪有義務!」
厲落也不急。
「大家聽我說,一碼歸一碼,就算,就算你們不願意配合,但也要考慮考慮自身安全,對吧?現在我們這裡發生了命案,不把兇手繩之以法,你們睡在這種沒有門窗的地方,能安心嗎?」
小敏母女也來了,一臉難過地望著厲落。這時,業主代表老許,發表了看法。
老許說:「你們工作不容易,我們也理解,但是我們就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你們公安機關能不能幫幫忙。」
厲落道:「有什麼困難大家可以提,我能幫你們的一定幫!」
老許說:「我們就想看看監管帳戶里的錢都去哪兒了!可是他們不給我們看!」
厲落想了想,說:「我回去幫大家打聽打聽,好不好?」
雲開站在遠處看著,也不上前,聽她這樣說,笑著點點頭,抱起手臂,像看一場小孩的演講。
又想起她小時候的樣子了。
雲開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要什麼,盯上的東西,從來不會放手。
他對大院裡的每一具鳥屍、鼠屍都擁有絕對的控制權。
有時一盯就是一個小時,用小棍戳戳,翻翻,看看腸子在哪兒,心臟在哪兒,胃又在哪兒,是他最沉迷的事。
記得有次在鞦韆底下,他發現一具松鼠屍體,這可不常見,雲開蹲在那裡觀察,不一會,一個圓滾滾的小傢伙也蹲了下來。
她那時也就四五歲的樣子,髒兮兮的,大院都知道她沒媽,鼻涕一淌就往袖子上抹,沒人管。
她常捧著一個奶瓶,奶瓶里的奶喝沒了,就干裹奶嘴,她繼母叫她,她也不回家。
雲開挺喜歡這小孩,她好奇,但手也不欠,話也不多,偶爾問兩句「哥哥,小鳥它怎麼了?」「小老鼠它怎麼了?」雲開寡言,她也不生氣,又低頭去嘬奶嘴。
雲開看著厲落語重心長地解答著群眾的疑慮,被團團包圍的樣子,又想起了小時候的她。
那次他發現松鼠屍體,她也像今天這樣,被一群小孩圍了起來,只因為他趕著要去補習,臨走交代她,「看著,別叫別人碰。」
厲落叼著奶瓶,重重地「嗯」了一聲!
不能給她責任,只要讓她扛,她是一定要扛起來的。
松鼠的屍體很快被大院的幾個調皮蛋發現了,那些人都七八歲上下,而她還在上幼兒園。
雲開補課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如下場景——
那小傢伙蹲在松鼠屍體上,像下了蛋的母雞一樣護著松鼠,她身旁圍了一圈大孩子,大家都好奇死了,她像個小大人似的跟人家「叭叭」地講道理,有個混不吝,上去就把她像石墩子一樣搬了起來,大家哈哈笑,她氣得拿奶瓶打人家。
直到雲開走過來,他們才一鬨而散。
兒時的厲落,滿足了雲開對於可愛小孩兒的一個標準。
隨著年齡越來越成熟,身旁的人都開始有了小孩,姐姐也有一個可愛的雨寶,從沒對婚姻有過暢想的雲開,在某些時刻,會強烈地想生一個小孩,生一個和小時候的厲落一模一樣的小奶娃。
厲落的工作進行到天黑,把她接上車,她的嗓子已經冒煙了。
雲開看看表,說:「今天我們兩個請客,看來要改日了。」
雲開擰開水杯,遞給厲落,她趕緊喝口水洇了洇嗓子,說:「今天確實太晚了,過兩天吧,長輩們不會怪罪的,他們要知道咱倆暗渡陳倉,宣布領證,那就一功抵百過了!」
雲開抬手摸摸她的頭,夸道:「秀外慧中,通情達理,我老婆真乖。」
厲落老臉一紅,打開他的手:「誰是你老婆……雲法醫肉麻死了!」
「國.家規定,法律認可,你不想叫老公,就叫兩聲哥哥聽聽。」
「我不要,才不要呢!」
「不要?回家就讓你叫出來。」
雲開勾唇一笑,一踩油門。
到了家,剛進家門,厲落「嗖」地一下就跑進臥室,機靈地將門反鎖上了!
雲開脫了鞋,把她的拖鞋對齊,在鞋架上放好,不緊不慢地走到臥室,敲了敲門。
「不洗澡了?」
「不洗了。」
「不吃飯了?」
「不吃了不吃了!」
「我有這麼嚇人麼?」
「你還不夠嚇人嗎?!你把我嘴都弄破了,今天同事都笑話我!我不要面子的嗎?」
「你乖乖叫哥哥不就好了?」
「屁!我叫了你更發瘋!」
雲開低低笑,挽起袖子進了廚房。
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說的就是雲開這位「新嫁郎」。
今日晚餐簡單,兩個小炒兩碗湯,筷子一擺,米飯冒熱氣,在燈光下十分溫馨。
雲開又去敲門:「小孩兒,出來吃飯。」
厲落隔著門說:「那個……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事,有點唐突,但確實得提前說,這事也怪我,領證太倉促了……如果你後悔了,就麻煩了,唉!」
雲開眼神一寒,屈指敲了敲門:「倉促?後悔?麻煩?厲落落,把話說清楚。」
厲落說:「別生氣嘛,哥哥,凡事有商量。這樣吧,我們兩個一人寫一個關於結婚的訴求,寫好了一起從門縫塞過來,看看對方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再商量嘛,以和為貴,家和萬事興啦!」
雲開說:「好。」
雲開聽見門板上響起「沙沙」的寫字聲,是她動筆了。
雲開努力設想著自己對婚姻的訴求,低頭笑了笑,也找了張紙,寫了一句話。
厲落那邊聲音討好地問:「哥哥,好了嗎?」
雲開這邊答:「好了。」
門內的實在小孩,很快便將紙條塞了過來。
雲開拾起紙一看,而後深深提了一口氣。
「我想做丁克。」
厲落在門內蹲了半天,也沒等到雲開的紙條,她趴在地上問:「你的呢?」
一張紙輕輕地塞了進來。
雲開的字無乖無戾,不燥不潤,他說:「不想要小孩。」
厲落愣怔片刻,問:「這是你一開始寫的嗎?你真這麼想嗎?」
「真這麼想。」
厲落隨即狂喜,打開門,跳到了他的身上去!
雲開一低頭,溫柔地吻住了她。
266
厲落和雲開請客,長輩們就已經知道什麼意思了,兩個孩子在一起了。但是當他們倆掏出結婚證的時候,還是把大家都震驚到了。
吳雪如和雲開的媽媽激動地把手握在了一起。
老雲說:「用你們現在的網絡流行語來講,這就叫『雙廚狂喜』!」
老厲問:「啥意思?」
老雲說:「就是都喜歡的兩個人夢幻聯動了,很幸福的意思。」
老厲哈哈大笑:「貼切,貼切!咱倆今天必須不醉不歸!」
厲落擔心老厲的高血壓糖尿病,不讓他喝,可是今天對於他們來說是「大喜的日子」,攔也攔不住。
吳雪如和雲開媽媽商量著新房的事宜,雲開高興,又架不住岳父的權威,滴酒不沾的他,也喝了兩瓶。
雲晴把厲落拉到外面說悄悄話去了,妯娌倆剛一出門,吳雪如就對雲開說:
「雲開呀,你們倆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呀?」
催完婚立刻就催生,這是流程。
對於吳雪如,因為她和厲落關係不好,雲開這些年和她碰面,都是不怎麼熱情,但如今成了一家人,就是岳母了。雲開收斂心氣,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我們兩個,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吳雪如一聽,急了:「那怎麼能不打算呢?生孩子是正事呀,你說對吧?」吳雪如拍了拍雲開媽。
雲開媽露出和氣的笑,說:「我這一個雨寶都忙得我暈乎乎呢……不過我倒不是說雲開生了我不幫帶啊,我肯定幫著,只是現在厲落在警隊的工作剛剛有了起色,我聽雲開說,厲落現在可出名了,小神探呢,現在就讓她生育,那不得耽誤孩子進步嘛!」
雲開認可地點點頭,媽不愧是老領導,說話就是有水平。
老厲醉醺醺嚷道:「她一個小女孩進步什麼進步?哪裡輕鬆就在哪裡呆著算了,我家不想再出第二個神探了,都是虛名。」
老雲理解地拍了拍老厲的肩,老厲以前不是這樣的覺悟,實在是喪子之痛打擊至深。
吳雪如趁勢說:「對呀,這女孩子呀,非得生育了才能穩定下來,像她現在這麼跟著一幫大老爺們跑來跑去的,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雲開,你得努努力,她不懂事,你該替她考慮,你也知道,她爸不樂意她干刑警,我們厲家就這麼一個孩子了。」
老雲也對雲開說:「聽見你岳母的肺腑之言了嗎?你小子不要不吭聲,要往心裡去!」
飯局結束,兩人回家的路上,厲落開車,討論著案情,她說,雲開就聽著。
厲落說:「今天我們在排查的過程中,發現兩個很可疑的人,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顏昭被綁架時,小李他們查到一個出逃的嫌疑人趙乾嗎?」
「記得,」雲開答:「趙乾還沒有找到嗎?」
厲落說:「爛尾樓的居民說,開發商常派保安來盯梢,保安是一對兄弟,但好久沒見過兩兄弟了,保安也換了新面孔。怎麼就這麼巧呢,發生殺人案了,他們換保安了,我覺得開發商這邊很奇怪,他們給出的答覆是,兩兄弟早就一起辭職回老家了,辭職時間正是趙乾綁架顏昭之後,可是我問過爛尾樓的居民,他們說,在1月17號還見過保安趙斗在巡邏。」
雲開道:「1月17號,不就是拾荒老者遇害的前一天?」
「對。」
厲落嘆了口氣,說:「我已經在兩兄弟的宿舍里採集了樣本,明天結果一出來,就有答案了。」
雲開見她疲態,誇了她一句:「全市人民的安全感,越來越離不開厲警官了。」
厲落嘴角翹起,表面卻橫眉倒豎,大手一揮,一副小同志你不要捧殺我的正經嚴肅,道:「民之公.仆,國之金盾!職責所在!不算什麼!」
厲落果然哼起歌來。
雲法醫感興趣的,一向願意揣摩。夸一夸哄一哄,循循善誘,緩緩圖之。這是雲氏御妻法則。
雲開歪著頭,手指搭在太陽穴,手肘抵在副駕的車門,說:「小朋友,路過藥店停一下。」
「你去藥店幹嘛?你生病啦?」厲落關切地問。
雲開淺笑搖頭:「買盾。」
「買盾?啥盾?藥名嗎?」
厲落沒懂,雲開拎回一兜子東西也沒讓她看,到了家,她就把這事給忘了。
直到晚上,雲開因為厲落迷亂的那句「哥哥」而發了瘋,她才恍然明白……盾啊……不就是……
「哥哥……這東西怎麼用呀?」
「好奇?」
「好奇……」
「手拿來,哥哥教你……」
……
次日,案情分析會上,輪到厲落髮言時,會議室里鴉雀無聲。
「兇手在離開現場之前,將帶有自己血跡的紗布和棉簽塞進了礦泉水瓶,並扔在了死者王守園家外面,經過我們的排查,礱達地產的保安趙斗的DNA和現場血跡相吻合,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同時,他的哥哥趙乾也同樣具有嫌疑。目前趙乾和趙斗都處於失聯狀態,懷疑殺人後潛逃。」
「趙乾和趙斗已經安排追捕了!」季凜對張局匯報導。
「嗯,這次要是能速戰速決,你們也該放放假了。」張局道。
散了會,眾人都走了,只剩厲落和季凜,季凜對厲落說:「顏昭那邊你還得再細問問,畢竟她是最後和兇手在一起的人,因為創傷反應期還沒過,很有可能忘記一些細節。」
「是,我明白。還有什麼事嗎?」厲落問。
「你怎麼不走啊?」季凜奇怪道。
厲落額角冷汗,尷尬地笑了一聲:「你先走吧,我等下就走。」
季凜收拾紙筆出了會議室,厲落扶著桌子起身。
膝彎打了個軟,她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