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陸北宸番外(大結局)
2024-06-06 07:19:13
作者: 薄煙煙
所有人都以為我娶薄煙,是為了錢,為了能拯救瀕臨破產的陸氏,不惜出賣自己的婚姻和靈魂,和薄煙做交易。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之所以娶她,無關其他,是因為我喜歡她。
否則,我若是不想做的事情,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都沒有用。
從什麼時候,我開始喜歡上薄煙的呢,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因為我喜歡她這件事,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或許是小時候,她總喜歡和跟屁蟲一樣賴在我身後,一遍遍叫哥哥那會兒,又抑或是青春期,她笑靨如花,脆生生的叫我陸北宸,挽著我的胳膊,蹦蹦跳跳。
一開始,我冷著臉,不耐煩的讓她離我遠一點,到後來,我所有的耐心都給了她,薄煙,只有薄煙,在我陸北宸的世界裡,是唯一,是最特別的存在。
我們幾乎每天都在一起,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玩,形影不離。
她喜歡坐在我的單車後面,讓我帶著她走遍大街小巷,吃遍南城所有的美食。
所以,南城的每個角落裡,幾乎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留下了我們的記憶,留下了她的歡聲笑語。
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那時候的陸北宸,每一天都覺得很幸福,也很快樂,有薄煙在身邊,我很滿足,很滿意現在的狀態。
可即便我不說,在學校里常年和薄煙出雙入對,在別人的眼中,我們早就是一對金童玉女了,人人羨慕的對象,在別人的眼中,我們將來一定會在一起,幸福美滿的生活,人生沒有半點遺憾。
我的兄弟們是這樣認為的,薄煙的姐妹也是這樣認為的,當然,包括我自己,我覺得我和薄煙的事情,我們雖然沒有從嘴裡說出來過,但是我們彼此心意相通,心照不宣。
畢竟她看我那滿懷愛意的眼神,我能感受得到,尤其是在那個炙熱的午夜,她柔軟得像果凍一樣的嘴唇貼向我的時候,我更加確定了這一事實。
當時的薄煙,成績實在太差了,她說想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學,求著我給她補習,不肯她就沒完沒了的撒嬌,我能怎麼辦,當然是寵著她了。
於是,我不再住校,選擇了跑通學,每天晚上給她補習,熬到十二點,那天她做試卷太慢了,我實在困到不行,就睡著了。
沒想到睡夢中我感覺到了什麼異常,敏感的便立刻睜開了眼睛,沒想到對上了她一雙水靈靈的杏眸,她的唇,正貼在我的嘴唇上,那觸感,直到現在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柔軟得不可思議。
她看到我睜開眼,驚慌失措的想要逃離,而我卻察覺到了她的心思,提前一秒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往前輕輕一帶,剛剛分開的唇,再次貼在了一次。
那是我們第一次接觸,天知道我有多喜歡,多捨不得分開,可是終究是我主動放開了她,因為,我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反應。
第二天早上,我寫下了一張紙條,放在了盒子裡,那是屬於我的秘密鐵盒,從小到大,我有什麼心思都喜歡寫下來,保存在裡面,而裡面幾乎全是關於我和薄煙的,今天這張也是。
【煙兒昨晚親了我,我也親了她,一整晚我都睡不著,全身發熱,滿腦子都是她被我壓在身下,狠狠的蹂躪,哭得一塌糊塗的畫面,她哭著求我放過她,而我卻越來越用力,彼此熱汗淋漓。】
那天晚上,我不停的洗冷水澡,可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我壓不下心中的慾念,哪怕第二天感冒發燒。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煙兒還小,還沒有十八歲,我不能嚇到她,我應該等她,等她成年。
如果她十八歲的那一天,還和現在一樣喜歡我,我就要了她,然後對她負責,我一定會對她好的,這輩子都不會變。
於是我開始疏遠她,不敢再同她有任何親密的行為,否則我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看著她因為我的疏遠,每天都失落的樣子,其實我心裡比她更難受,更煎熬,只是我不敢說。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一晃就高考了,成績出來的那一天,她第一時間找到了我,興奮的撲向了我,「陸北宸,我考上南大了!!」
「你看,我都說了我能考上,你當初還不相信,現在啪啪打你臉了吧!!」
「陸北宸,你說,我厲不厲害。」
我揉了揉她的頭髮,重重的點了點頭,鄭重其事的回答了一句,「嗯,厲害。」
「嘿嘿!!」她開心的像個孩子,在我面前手舞足蹈,看到她天真爛漫的笑容,我心滿意足。
其實我比她更高興,我沒想到她會為了我,這一年多拼命努力的去學習,她並不是說說而已,而是說到做到了,考上了南大,和我同一所大學。
我沒告訴她,其實我的成績早就可以保研了,但我沒有去,我在這裡,在南大等著她,等著她跨過重重困難,來到我身邊,用自己的實力行動證明給我看,她是真的喜歡我,想要和我在一起。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總會患得患失,我會害怕她喜歡我的決心不夠,以後喜歡上了別人,可這一刻,我無比安心,也無比踏實。
這一秒,我開始憧憬著未來,與此同時,我和薄煙過往彼此點點滴滴的日常,浮現在腦海中……
「陸北宸,快起床。」
「薄煙你煩不煩,你敢吵我睡覺,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才不會,你才捨不得呢,陸北宸,我想吃鄭記豆汁。」
「自己去吃。」
「可是我一個人去,多沒意思啊,你陪我嘛,好不好?」
「女孩子真麻煩,鬆手,我要穿衣服。」
「陸北宸,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出去等著。」
「好勒!樓下等你哦。」
……
「陸北宸,你覺得宋芊芊好看,還是我好看?」
「無聊。」
「哎呀,你說嘛,你說嘛。」
「你。」
「嘿嘿!!那我和宋芊芊要是同時掉河裡,你選擇救誰?」
「薄煙,你有完沒完?」
「沒完,快點說。」
「這還用問嘛,當然是救你,宋芊芊是生是死,關我屁事。」
……
「乘法你都能算錯?薄煙你不要太離譜,我他媽真想掰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
「是你呀,裝的都是你,所以陸北宸,再給我講一遍唄。」
那時候的薄煙,可真不害臊。
「少爺,少爺,到了。」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一聲聲一遍遍,我想忽略都難,終於在不知道多久後,我從昏昏沉沉中撐開眼皮。
張伯那張臉,出現在眼前。
一瞬間,竟然有些陌生,我整個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甚至都不知道,張伯為什麼在這裡。
「少爺。」張伯再度開口,「我們已經到了。」
「到了?到了哪裡?」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是懵的,嘴唇微微抖動。
那是一種迷茫,更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少爺,我們到島上了啊,不是你要來看孩子們的嗎?」
入耳,海浪聲陣陣傳來。
我的眼睛終於有了焦距,我也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眼前是一座偏僻的小島,周圍被海水圍繞,今天的天氣並不好,雖然沒有大風浪,但陰沉沉的,連海水看上去都不再蔚藍,染上了烏雲的顏色。
而張伯的聲音,還在繼續,「少爺,你先前睡著了,最近你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我看你睡得那麼香,就沒忍心叫醒你。」
「當時少爺的嘴角還掛著笑容,是夢到了什麼好事情嗎?」
夢?
我終於徹底回過神來,哪怕不願意接受,但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我和薄煙之間,早已成為了過往,剛剛的那些,全是夢而已,即便曾經真實發生過,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煙兒,現在已經嫁人了,嫁給了傅南笙。
他們結婚的那天,我偷偷去看了一眼,親娘新郎正在交換戒指,我幾乎是逃走的,落荒而逃。
我傷害了薄煙,現在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我自己。
所以,我落得現在的下場,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活該。
曾經,薄煙考上南大,唯一向我要的獎勵,是讓我陪她一起旅行。
我在猶豫片刻後,想到再過幾天,她就十八歲了,終於答應了下來。
薄煙開心的蹦蹦跳跳,歡呼道,「太棒了,陸北宸你答應了。」
可是薄煙不知道,她已經羊入虎口了,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過她,等到她十八歲的那一晚,我倒要看看,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到那一晚,我想要看她哭,看她一邊哭一邊叫,一邊求饒對我說,陸北宸,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我不要了。
想像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讓我每分每秒,都在期待,期待這幸福的開始,期待我們甜蜜的戀愛,卻沒想到,這不是我們幸福的開始,而是悲劇的開篇。
突如其來的地震,打破了所有的計劃,在關鍵的那一秒,我什麼都沒想,幾乎是憑著本能,推開了她,而自己,整個人瞬間被埋在廢墟之下。
掩埋的一瞬我在想什麼呢,我在想,還好,還好我反應快,把薄煙推出去了,要不然,咱倆就要一起完蛋了。
雖然死在一起聽上去也挺浪漫,可是,我還是想要她活著,她今天就要滿十八歲了,她不該死在人生最好的年紀,我也不該這麼自私,讓她和我死在一起。
我想,薄煙一定得活著呀,只不過,我怕是活不下來了,我死了她肯定會哭鼻子吧,按照她的性格,肯定會哭得像個小孩子,一張臉皺巴巴的,哭起來難看死了。
可惜啊,她哭的時候,我再也沒辦法伸手替她擦眼淚了,這樣想著,整個人便已經失去了知覺,眼前一片黑暗。
等到醒來的時候,我的全世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是我不能接受的變化,我寧願當時,我就死在那場地震里。
死了多好,死了就不會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死了我就不會在之後肆無忌憚的去傷害她,犯下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當時我是真恨,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從未真正的去相信她,但凡我能多給她點信任,就不至於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歸根究底,都是我的錯。
所以當血淋淋的真想揭開的那一瞬,我悔不當初,生不如死。
因果輪迴,都是報應。
夢醒了,夢裡的好心情早已一掃而空,留下的只有說不出,道不盡的苦澀。
「沒什麼,我先走了,孩子們等著我呢。」我背上登山包,兩手拎著東西下了船。
望著這座熟悉的小島,我說,「張伯,你先回去吧,不然等會兒晚了,不安全。」
張伯猶豫,「少爺,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嗎?」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知道張伯擔心我,這兩年我一無所有,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人人見了都要畢恭畢敬的叫一聲陸總的陸北宸了,說句難聽的,我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打擊和重創。
所以,張伯和林媽幾乎天天打電話,害怕我一時想不開,去干傻事。
其實我有想過,在那無數個徹夜難眠的夜晚,我都想一死了之,結束了現在的痛苦。
如果活著是一種煎熬,那我為什麼要活呢?
可我終究是沒有跨出那一步,因為薄煙不想要我死,死太便宜我了,她要我清醒的去承受痛苦,每時每刻都在痛苦和煎熬中度過,所以我要如她所願。
這是我欠她的,我該還,我活著就是為了贖罪,我不能死,不能解脫。
「真的走了。」對張伯說完後,我帶著沉重的一堆東西,埋頭往前走。
「少爺,少爺,你要保重身體,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身後傳來張伯的聲音,微微哽咽。
我聽到了,沒有回頭,也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而是默不作聲的走上了這條熟悉的道路,終究接下來的路,還是要我一個人走。
我不是沒想過回頭找薄煙,可是我不配,她在雲城開客棧的時候,我其實也一直在雲城,我偷偷看著她,默默陪著她,看到她的笑容漸漸多了起來,我更不敢靠近。
我怕自己打擾到她的生活,毀掉她好不容易調整好的狀態,我只想讓她越來越好,哪怕自己只能偷偷看她一輩子,都無所謂。
直到後來傅南笙的出現,看到他們又在一起的畫面,我承受不住轉身離開,卻也是這一轉身再次讓我悔恨終生。
薄煙被綁去了緬北,差點死在那裡,而我當時在幹什麼,在喝悶酒,在痛苦,要不是傅南笙,薄煙現在都不知道被糟蹋成了什麼樣。
傅南笙好不容易把她從拍賣場裡救出來,沒想到,宋芊芊沒有死,而且早就看到了薄煙,一直蹲點在附近,準備對薄煙下手。
終於,宋芊芊找到了機會,對著薄煙就連開了幾槍,在最關鍵的那一秒,是傅南笙擋在了薄煙身前,替她擋下了那幾槍,而自己,則是倒在了血泊中。
等到我趕去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傅南笙受了重傷,病危書一次次的下,兩側的腎臟都全部壞死,需要立刻做手術。
當時,多少人都以為,傅南笙這次活不下來了,匹配的腎臟,不是那麼好找的,好在他的大哥移植了一顆腎給他,他又一次次的挺過危險期,最後才僥倖活了下來。
傅南笙康復的期間,薄煙一直陪在他身邊,他一天天的好起來,到最後薄煙嫁給他,期間經歷的是多漫長的時間,而從頭到尾,我都只是個局外人。
薄煙嫁給了傅南笙,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們親密的擁抱在一起,溫柔繾綣的親吻,從此之後,我連偷偷看她的機會都沒有了。
果然人在做,天再看,我做錯了事,所以老天爺給了我最殘忍的懲罰,眼睜睜看著自己此生最愛的女人,嫁給了別的男人,而他,連打擾的資格都沒有。
薄煙,傅南笙為了你連命都不要,我相信他是真的愛你了。
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再也不會打擾你的生活,我相信傅南笙他會讓你幸福的。
薄煙,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至於我,本就該爛在泥里,那就讓我一直這樣爛下去吧。
一路跋涉,終於在滿身疲倦的時候,孩子們天真爛漫的笑臉出現在了眼前。
「小宸叔叔!!」
孩子們發現了我,爭先恐後的跑上來,甜甜的,一遍遍的歡快的叫著小宸叔叔,「哦哦哦,小宸叔叔來咯,小宸叔叔來看我們咯!!」
「小宸叔叔,小宸叔叔!!」
耳邊全是孩子的聲音,可我一點都不覺得吵,反而我覺得,這裡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淨土。
小尹老師聞訊而來,主動接過我身上的東西,「陸先生,我來吧。」
小尹老師雖然是女人,但因為照顧孩子,長期乾重活,這點完全不是問題,於是我放心的把東西都給了她,「辛苦你了,小尹老師。」
小尹老師搖了搖頭,「我不辛苦,辛苦了陸先生您,又跑這麼大老遠的過來。」
「而且這些年,這麼多的孩子,多虧了你的救濟和照顧,不然,恐怕大家早就挺不過來了。」
「你看看我,本來是高興的時候,都在說些什麼話。」小尹老師一臉歉意,我看著她臉上越發滄桑,心裡感概萬分。
她是個偉大的女人,寧願一輩子不嫁,也要在這裡守著這群可憐的孩子們,這世上,大概沒兩個人能做到她這樣的。
「沒事,你去放東西吧,我陪陪孩子們。」說完,我彎下身來,抱起了一個孩子,「超超,小宸叔叔不在的時候,你乖不乖?」
超超點頭如搗蒜,「乖。」
周圍頓時一陣鬨笑,立刻有人告狀,「小宸叔叔,超超他才不乖,他調皮死了。」
「就是就是,我們這裡面最調皮的,就是他了,哈哈哈!!」
「你們胡說!!」超超紅著臉嚷嚷,大家卻笑得更厲害了,「哈哈哈,我們才沒胡說,你個搗蛋鬼!!」
吵吵鬧鬧中,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宸叔叔。」
我低頭,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她小心翼翼的問,「小宸叔叔,小煙姐姐這次又沒有來嗎?」
「對呀,小宸叔叔,你說過要帶小煙姐姐的,你都騙我們好幾次了。」
「小宸叔叔,我們好想小煙姐姐,想得都快要哭了。」
再次聽到小煙姐姐四個字,我的心臟狠狠抽搐了一下。
孩子們想小煙姐姐,他們不知道的小煙姐姐嫁人了,再也不屬於我了,而我比他們更想小煙姐姐。
「小宸叔叔,你怎麼不說話?」
「小宸叔叔,是不是小煙姐姐嫌我們吵,所以她不想我們,不回來看我們了?」
「肯定是,上次我們調皮,去摘什麼野果子,讓小煙姐姐為了找我們,在山林里都被蛇咬傷了,小煙姐姐肯定不喜歡我們了,都怪我們,是我們不好。」
孩子們以為薄煙不來,是因為他們不乖,我搖了搖頭,「別胡說,小煙姐姐才沒有生你們的氣,小煙姐姐可喜歡你們了,只是小煙姐姐工作太忙了,所以沒時間來。」
「真的嗎?」
「小宸叔叔,你該不會是在安慰我們吧?」孩子們一臉懷疑的望著我,似乎看穿了我在說謊,我再三解釋,他們才似信非信的點了點頭。
我努力的擠出笑容,「這次小煙姐姐雖然沒來,但你們的小宸叔叔我不是來了嗎,而且,這回我會待上一段時間,好好陪陪你們。」
孩子們不可置信,我摸著他們的小腦袋瓜子,「怎麼樣,高不高興?」
「啊啊啊啊!!」終於有人率先反應過來,歡呼雀躍,「小宸叔叔說要留下來陪我們一段時間耶,太棒了,小宸叔叔萬歲!!」
「萬歲萬歲!!」
小傢伙們,一個個都揮著手臂興奮的大喊大叫,我把所有的難過和心酸,都全部藏了起來,這段時間留下來,專心的陪孩子們。
這座孤島,仿佛與世隔離,這麼多年來,也只有小尹老師一個人始終留在這裡,照顧孩子們,孩子接受的知識有限,所以我暫時擔任了孩子們的老師,教他們學習。
但凡我教一點東西,孩子們沒接觸過,都覺得新鮮,一個個的睜大眼睛盯著我,眼中全是崇拜,豎著大拇指誇讚,「哇,小宸叔叔好厲害。」
「小宸叔叔什麼都懂,小宸叔叔就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了。」
我苦笑,我要是真的厲害,就不會把薄煙弄丟了,更不會和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這裡來,「好了,現在是上課時間,都安靜一點。」
「別以為會拍馬屁,我就會把作業給你們少布置一點,想都別想。」
話音落,孩子們鬨笑起來,「哈哈哈,小宸叔叔,我們才不會呢,我們說的都是真心話。」
「小宸叔叔這麼厲害,我們可崇拜你呢。」
「我們希望自己長大後,能成為小宸叔叔這樣的人。」
這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我一定會覺得他們是在故意諷刺我,可這裡的孩子怎麼會呢,他們那麼天真無邪,沒有經過世俗的污染,單純到都不知道心眼是什麼。
所以啊,他們是真心這樣認為的,真心覺得我好,想要成為我這樣的人,但是我想要說的是,你們可以成為任何人,就是不要成為我這樣的,否則,結局只會讓你們後悔。
自從我留下來後,孩子們每天都特別開心,我陪他們吃飯,陪他們寫字,教他們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帶著他們戶外活動。
時不時的,他們還是會問起小煙姐姐,我總是說,小煙姐姐在忙,孩子們簡單,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可是小尹老師不一樣,她看出了異常,「陸先生,你和宋小姐是不是吵架了?」
島上的天氣很好,沒有霧霾的夜晚,星星清晰可見,我望著一閃一閃的星光,想到了她的眼睛,十幾歲的薄煙,眼睛就是這樣忽閃忽閃的,好似這天上的星星,瀲灩璀璨,「怎麼說?」
小尹老師坐在我身邊,「我看你都來好幾個月了,卻一次都沒有和薄小姐通過話,孩子們不知道,但我卻看得出來,你們應該是吵架了。」
要真是吵架就好了,可現實往往比人想像的更殘酷,耳邊,小尹老師的聲音還在繼續,「陸先生,其實女孩子很好哄的,你多說幾句好聽的,送幾束漂亮的花兒,說不定薄小姐就回來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現在的陸北宸,沒有和薄煙說話的機會,也沒有給她送花的資格,薄煙不會回到他身邊的,這輩子都不會。
「陸先生,陸先生?」
小尹老師見他不吭聲,慌忙道歉,「對不起,陸先生,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對不起,我只是好心多嘴了幾句,你別怪我,我嘴巴笨,我只是看你不高興……」
小尹老師越說越急,長期營養不良,那張蠟黃消瘦的臉上,充滿了歉意,著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整個人也顯得有種說不出的手足無措。
她有什麼錯呢,她不過是好心想要幫忙,現在卻還在不停的道歉,我輕巧的截斷了她的話,「沒事的,我沒想到,小尹老師常年待在這裡,還知道怎麼哄女孩子開心。」
我的話,終於讓小尹老師安心下來,與此同時,她的眼神有些閃躲,臉上出現了幾抹羞澀的紅霞,「我就是,就是在書上看到的。」
或許是小尹老師的話有些逗,我難得開心的笑了聲,小尹老師怔怔道,「陸先生你……你笑起來真好看。」
「謝謝。」我起身,「天色不晚了,明天還要早起給孩子們做吃的,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小尹老師也是,早點休息,這些年辛苦你了。」
說完,我沒有給小尹老師再有說話的機會,便轉身離開,但我仍舊感覺得到,背後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隨著我,只不過我選擇了忽略。
接到何慕電話的時候,我已經在島上待了差不多八個月,電話里,何慕的聲音有些沉重,他說,「老陸,薄煙她生了。」
「一對雙胞胎。」
那一瞬間,天地間都仿佛陷入了沉寂。
我的腦袋裡,我的整個世界,都聽不到半點聲音。
直到掛斷電話後的幾個小時,我才勉強想起來何慕後面說了什麼,他問我,要回來看一看嗎?
他說,薄煙都釋懷了,你總不能在島上待一輩子。
從島上離開的時候,孩子們捨不得,一直在說,小宸叔叔,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把小煙姐姐帶上。
我想告訴他們,小煙已經和別人結婚了,還生了對可愛的龍鳳胎,她永遠都不會再來的。
我也不會再來了,這是最後一次。
可是看到孩子們一臉單純的樣子,憧憬著下次見面,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最終,我蹲下身來,對他們說,「這樣吧,你們有什麼想對小煙姐姐說的話,就寫在紙上,我幫你們轉交給小煙姐姐,好不好?」
「好!!」孩子們異口同聲,爭先恐後的去寫小紙條,他們寫紙條的時候,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他們是真的喜歡薄煙呀,好喜歡好喜歡他們的小煙姐姐。
看到這一幕,我的眼睛酸酸的,我抬頭望著天空,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壓下眼中的濕意,潔白的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是他們的喜歡,他們的思念。
儘管,大多數都是歪歪扭扭的,寫得好似蜈蚣一樣難看,我帶走了這幾張紙,帶走了孩子們畫的兩張畫。
那兩張畫,是之前和薄煙來的時候,孩子們畫下來的,一張是薄煙在和孩子們玩鬧的時候,一張是我和薄煙的。
廚房裡,那盞煤油燈的光影影綽綽,我們一個燒火,一個做飯,也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麼,薄煙正在衝著我笑,淺淺淡淡,明明這麼接地氣的畫面,卻又是那樣溫馨。
如果可以,我多麼想回到那時候,可惜,想如果是卻無能為力的痛,因為過去就是過去,永遠都回不去了。
最終,我把畫紙疊好,小心翼翼的揣進了褲袋裡,在孩子們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開。
小船在海上搖曳,張伯問我,「少爺,你還會回來嗎?」
我看著一望無際的海平線,說,「不會了。」
張伯嘆了口氣,接下來,是久久的沉默。
薄煙結婚的那天,我沒有勇氣到場,可是孩子滿月酒的時候,我卻帶著島上孩子們的念想,最終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好漂亮,即便剛剛做了媽媽不久,卻整個人都仿佛發著光,耀眼奪目,看得出來,傅南笙有多寵她,才會由內而外的體現出來。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仿佛一點枯萎的花,沒有半點該有的朝氣,如今完全判若兩人,想想也對,那些年我是怎麼對她的,她每天都生不如死了,能有朝氣才怪。
我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可是她卻釋懷了,她沒有躲開我,對待我的態度,仿佛在對待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所有的愛情情仇,早已化成了煙,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心如刀絞,站在她面前,向她道歉,「我沒想到宋芊芊沒死,還差點害死了你。」
「我明明掐死了她的,是我太大意了,我當時就應該親自送她去火葬場,可我覺得太便宜她了,沒想到釀成大錯。」
要不是傅南笙,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差點害死了薄煙,差點害死了傅南笙,「薄煙,對不起。」
薄煙搖了搖頭,語氣是那麼平淡,「沒什麼,都過去了,我已經不再放心上了。」
可是,我還放在心上。
她那樣平靜,我卻顯得格外的局促不安,手和腳一下子,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直到手抄進了褲袋裡,摸到了那些紙張。
我突然想起來,我來是要把孩子們的思念交給她的,想要告訴她,孩子們很想她,想要問一問她,薄煙,你有沒有想過他們。
「薄煙……」
然而,所有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了她的聲音,「今天是孩子的滿月酒,還是別說這些話題了。」
滿月酒三個字,仿佛一把鐵錘,重重的錘在了我的胸口,讓我疼得呼吸困難,險些蜷縮了起來。
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捏著紙張的手,無比僵硬。
最終,我還是沒能拿出那些紙條。
我對上她的眼,問她,「薄煙,我能看一眼你的孩子嗎?」
薄煙點了點頭,叫人把孩子抱過來了,一對龍鳳胎,此時正吮吸著自己嬌嫩的嘴唇,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懵懂和無知,可愛極了。
「真可愛……」
我的聲音,早已哽咽,「薄煙,這樣的幸福,本來應該是屬於我的……」
是我親手毀掉了。
本來,我和薄煙也有一兒一女。
是他親手殺死了他們的兩個孩子,是他殺死了他們的愛情。
「陸北宸,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已經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我點了點頭,眼眶卻早已濕熱一片。
最後,我沒有拿出紙條,而是拿出了一對平安鎖,小心翼翼的說,「這是我給兩個孩子準備的,請你一定要收下。」
「好。」她親手接過了那對平安鎖,「我替兩個孩子,謝謝你。」
我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我真的好想告訴她,薄煙,我好痛,我快要痛死了,可我有什麼資格說呢。
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夫妻和睦,兒女雙全,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此,而我錯了大半輩子,又怎麼忍心再去打擾她的幸福?
「薄煙!!」
有人叫了薄煙,她招呼客人去了,傅家孫子的滿月酒,現場熱鬧極了,而他們一大家子,都在忙前忙後,包括薄煙。
我站在這裡,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看著她幸福的笑容,看了許久許久,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以後,大概就看不到了,我怎麼捨得少看一眼呢?
或許是半個小時,或許是一個鐘頭,我走的時候,她還在忙,我沒有打招呼,轉身一個人,無比落寞的離開。
半夜,我睡不著覺,翻進了老宅院子的牆,用鋤頭從一顆大樹下,挖出了一個鐵盒,那是去川城的前一晚,我埋在地下的,裡面記錄了我們從小到大,一起發生的點點滴滴。
我一身泥土,髒兮兮的抱著那鐵盒回到住處。
鐵盒已經生鏽了,我小心翼翼的打開,紙條微微泛黃,字跡也有些模糊了,但仔細一看,還是能看得清楚。
我翻出來一張一張的看,這一晚,像個瘋子一樣,一邊哭,一邊笑。
鐵盒裡的故事,停留在川城去的頭一晚,我寫下,「我和煙兒快去川城了,再過幾天,就是她十八歲的生日,我要送她鮮花和戒指,我要向她表白,薄煙,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想要親耳聽她說一聲,我願意。」
可惜,我沒有等到那一天。
地震來得太突然,我措手不及,再睜眼,早已天翻地覆。
我從褲袋裡掏出孩子們寫下的紙條,掏出那兩張畫紙,放進了鐵盒裡,然後鎖上,塞到了抽屜里,從此再不見天日。
這樣也好,這些字條薄煙本來就不該看到,不該對她的生活,造成任何一點困擾。
只是對不住島上的那群孩子,我沒把他們的思念帶到。
去川城之前,我把孩子們託付給了何慕,他們應該走出那片小島,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永遠的困在那裡。
他們應該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寬闊的天地,我現在是做不到了,但何慕可以,在我再三保證不會做傻事之後,他答應了我。
他答應了,就會說到做到。
我在川城定居了下來,在那座我和薄煙一起待過的城市,當時的廢墟已經重建,我就住在當年我們住的酒店那一片,找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簡簡單單的生活。
我答應了何慕,我也應該做到,可是我終究是食言了,一天天的熬下去,終於我還是崩潰了。
薄煙說,讓我放下,可是我放不下。
那本該是屬於我的幸福。
我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應該順理成章的結婚,生子,過著甜甜蜜蜜的生活,她應該始終賴在我身邊,一遍遍的對我撒嬌,一聲聲的叫我陸北宸,陸北宸陸北宸!和小時候一樣。
我應該很寵她,寵到整個南城都知道,寵到所有人提到薄煙都會說,薄家大小姐呀,就是咱們陸大少的命,陸大少要是沒了她,恐怕一天都活不成。
我們應該手牽著手,走遍世界各地,在所有的地方都留下我們的足跡,最後一起老去,都不會想要分離。
可是所有的美好,都被一場地震毀了。
我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在崩潰的這一晚,將自己灌得爛醉,然後醉醺醺的開著車,在路上漫無目的的遊走。
過往的點滴,一幕幕,再次在腦海里重現。
……
「陸北宸,我喜歡你,我最最最喜歡你了。」
……
「陸北宸,你不許看宋芊芊,她就是個醜八怪,哪裡有我好看,我不管,以後你只許看我。」
……
「嘻嘻,陸北宸,你對我真好,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
我放不下,想到這些,讓我怎麼放得下?
薄煙放下了,可我這輩子都放不下。
我狠狠踩下油門,開著車沖開了橋欄,一頭扎進了江里。
所有的錯誤從這裡開始,就在這裡結束吧。
薄煙,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要遇見你。
再見。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