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我……好累，星兒好累！

  姬冷煙猙獰地看向姬星火，她本可以將這些人都留下，可現在卻逃出了大半，這全都要怪姬家這個叛徒！

  「你該死！」

  「我可以為振興姬家赴湯蹈火，哪怕拼上我這條性命，可我是要讓姬家重振往日榮光，不是讓它背負萬古罵名！」

  姬星火一吐胸中鬱氣，臉上湧上一片赤紅血色。

  他似乎沒有感受到身上的痛，不閃不避地站在極冷煙面前。

  此時，頭頂之上終於轟然破碎，那鐵杵壓碎了最後一層的樓頂，馬上就要壓碎整座永盛樓。

  那些沒來得及逃出去的人四處奔命，哭喊聲連天，只可惜，這裡再沒有能藏身之處。

  

  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姬星火轉過頭來，看向仍舊死死盯著自己的姬冷煙，輕輕喚了一句：「阿姊……」

  姬冷煙被這稱呼喚得一滯，這讓她的腦海中一下子回到了兒時奔跑在姬家老宅的迴廊間，她看到了小時候的姬星火，手裡舉著一根蒲公英，興奮地朝她跑來。

  小小的糰子一邊跑，一邊喊著：

  「阿姊！阿姊！你回來了！星兒等你好久了！」

  「阿姊，阿姊，娘親給我做了兩個包子，我給你留了一個，你吃！」

  「阿姊，為什麼我不能跟姬天辰一樣叫你阿姊，為什麼你只給姬天辰剝核桃吃！」

  不知不覺的，竟有一滴淚從極冷煙的眼角滑落下來，她的胸膛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痛了，隨後，那些淚水就像是斷了閘，止不住地往下掉。

  姬星火抬起那隻沾滿鮮血的右手，將姬冷煙臉上的淚水擦去，聲音輕柔地道：

  「阿姊啊，你羨慕我得到的寵愛，我卻羨慕你得到的自由，我是姬家的工具，工具不能壞掉，但你不是……阿姊，我……好累，星兒好累！」

  這些年，他為了不斷向上爬，不惜藉助任何能夠藉助的力量，甚至不會拒絕任何能夠扶他青雲直上的女人。

  他活著只有一個目的，為了這個目的，他挖空心思，不擇手段，活得不像個人。

  其實，當那個男人拿出皇主手諭的時候，他竟感受到了一絲解脫，他是不是可以不再做那些他不願去做的事情了，他是不是能有自己的感情和目標了。

  「阿姊，你也累了對不對？星兒帶你回家好麼？」

  極冷煙完全愣住了，聽到姬星火這一聲聲的阿姊，她的心好像被人反覆撕開揉碎。

  她似乎終於發現，自己所追逐的人一直沒有回頭，而自己的身後其實也一直有人在追逐呵護……

  她不自覺將手放在了姬星火那冰涼的手背上，喃喃著：「星兒，星兒……」

  姬星火已經沒有力氣，緩緩閉上眼睛，將疲憊的身子靠在石柱上，一點點滑落下去。

  他耳邊似響起了那低潤動聽的聲音，那個滿身漂亮飾品的小少年，忽閃著那明亮清澈的眼睛，對他說：老師，今日的棋譜太難了，明日再打好不好？

  她說：老師，宮裡又來了新的糕點師傅，我從御膳房偷來了兩盤給你。

  她說：老師，你的琴聲真好聽，你是這天下最有才華的人……

  她可能不知道，她滿身華麗的飾品，都不及她那雙眼眸漂亮。

  在黑夜裡，她早就點亮了自己的心，只是自己還是偏執的沒有向她走去。

  如果他早些知道自己背負了不該背負的，他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他想過傷害她，可他比誰都清楚，他對誰都能狠下心來，唯獨對她下不了手。

  他連看她最後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害怕從她眼中看到的只有恨。

  「小犽，梨花再開的時候，能不能為為師彈首曲子……」

  轟！

  一陣驚天動地的震動傳來，狂風肆虐，混雜著血腥味吹得樓外的人睜不開眼。

  所有人望著轟然倒塌的大廈，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巨響將所有聲音都掩蓋了，那恢弘的樓閣頃刻間成為一片廢墟，似想將所有罪惡都掩埋其中，又或是想將那些不願被人翻開的記憶永遠封存。

  ……

  「報！」

  等眾人將西榕帝護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幾個鐵甲衛跑了過來，跪倒在西榕帝身前稟報導：

  「卑下剛剛俘獲了姬天辰，此人跪在樓外不肯挪動，卑下前來請旨，是將這姬家餘孽就地正法，還是先將其緝捕入獄？」

  西榕帝略一猶豫，輕輕嘆了一聲，正要發話，一旁望著廢墟出神的卓犽忙道：

  「父皇，姬天辰他什麼都不懂，若不是他，我和小六他們根本沒辦法順利來到榕城，請您放過他吧！」

  西榕帝緊緊蹙起了眉頭，若西榕帝是尋常人，他可以懷著悲憫之心饒恕姬天辰，可他是一國之君，姬家竟敢做出謀逆之事，實不該留下禍患。

  花芊芊聽到姬天辰還活著，既驚訝又欣慰，她心裡想著如何能找一個合理的方式將姬天辰帶走，卻聽鬼谷道人先開口了：

  「皇主，姬家已然滅門，這小子心性純良，不如讓老朽將他帶走吧。」

  西榕帝愣了一愣，有點兒沒弄明白這位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人為什麼說話如此氣度斐然。

  「我師尊是鬼谷道人！」

  一旁的小道童昂首挺胸地向西榕帝介紹道，那小表情一看就是在等著人驚訝和膜拜。

  西榕帝沒有讓小道童失望，驚訝地看向鬼谷道人，他沒想到傳說中的鬼谷道人竟然還活著。

  「原來是鬼谷仙人，多謝老仙人搭救，是朕失敬了！」

  他又掃了一眼橫七豎八歪倒一地的王公貴族，想了想，嘆道：「姬家人都已經死在永盛樓里了，仙人想要帶走一個無親無故之人，朕，不會阻攔！」

  西榕帝這話的意思便是允許姬天辰改名換姓地活下去了，鬼谷道人沒有再客套地寒暄什麼，只微笑著點了點頭。

  姬天辰並不知自己的命運在須臾間改變了，他胖胖的身子跪伏在永盛樓外的一條小巷中，一動不動，口中喃喃著一些聽不清的話。

  花芊芊放心不下他，不管自己身上還負著傷，與離淵一起找到了角落裡的姬天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