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得留著命娶你
2024-06-06 05:47:05
作者: 汀獻
面對大雪的恐懼是怎樣的,宋雲深無法描述,只知道十年前那場雪崩帶走了他的母親。
他從此沒了媽媽。
心如刀絞的,如下地獄般的痛苦。
而當得知孟子衿在雪地里迷了路時,那一刻所有感官都無限放大,那種黑暗的恐懼襲來,心口呼吸急促。
下車奔向孟子衿時,他哪裡還管那地上皚皚大雪,他滿眼只有哭得泣不成聲的孟子衿。
宋家的車把他們送去了最近的一個醫院。
原本要下一整夜的暴風雪,忽然就停了。
孟子衿只是崴了腳,醫生開了點藥,宋雲深領藥回來之後一句話不說,單膝跪在地面,抓著她腳踝不讓動,而後輕輕上藥。
這五分鐘過得很漫長。
藥液接觸到皮膚,掀起一陣涼意,孟子衿瑟縮一下,咬著唇忍住想哭的衝動。
宋雲深生氣了。
她感受得到。
後來還是回了景區的民宿。
那時候已經十二點半,孟子衿看了看宋雲深,沒說話,拿了換洗衣服就進浴室。
熱水才剛接觸到皮膚,又一陣風吹進來。
宋雲深站在她眼前,慢條斯理地將衣服脫去。孟子衿站在花灑下猛地吸了一口氣,不敢亂動也不敢說話,於是背過了身不去看她。
直到後背接觸到他堅硬的胸膛,她才微微轉過腦袋。
一想說話,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澀意,眼淚不自覺就在眼眶裡打轉。
「為什麼出來接我?」
「如果你在接我的途中出了什麼意外,你叫我怎麼辦?」
「孟子衿,你傻不傻。」
他親吻她的肌膚,孟子衿身體微顫,帶著泣音只回答了一句,「不傻。」
傻的是他。
明明知道雪下得深,明明知道暴風雪天,他卻還是從郢城飛了過來,只因為擔心她。
她又何嘗不是呢。
陳秘書說宋雲深看見大雪會觸發陰影嚴重到窒息那一刻,她多害怕宋雲深在來找她的途中出事。
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他們從來沒想過再見面會是這樣驚險的場面。
孟子衿轉過身來,合上眼去迎合他。
她不想說話,她一說話就控制不住要哭。
於是將所有想說的,想表達的感情,都用行動來表達。
這一夜折騰到半宿。
極其瘋狂。
哪怕已經累得沒了力氣,也不想罷休。
只想感受身邊的人還在自己身邊,平安無事。
外邊的雪好似真的停了。
孟子衿還在睡夢中,聽到了樓下院子裡孩子們的嬉戲打鬧聲。腳踝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她縮了縮,又被一隻溫暖的手給拉了回去。
「別動。」他聲音沙啞,坐在床邊認真給她上藥。
孟子衿躺著不動,兩隻手抓著被子看他。
「手。」宋雲深蓋上藥蓋,又伸手去拿了另外一隻藥膏擰開。
孟子衿垂眸,看了看自己紅腫的手,於是聽話地伸出來。
為了方便看他,她坐起來靠著床頭。
宋雲深怕她冷著,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而後才抓起她慘不忍睹的一雙手,一點一點抹上清涼藥膏。
她以前的手,纖細白嫩,指尖只微微透著點紅,是宋雲深最鍾情的一個部位。
他喜歡抓著她的手指,輕輕捏著,偶爾犯渾去咬她手指,但又不敢用力,在床上更是喜歡用她那雙手在身上造次。
他愛極了這雙手。
可如今,這雙手又紅又腫,布滿難看的凍瘡傷痕。
宋雲深動作極其溫柔,全程沒有說話,但孟子衿卻能通過他的眼睛看出他的心疼。
「宋雲深,我不疼。」孟子衿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他。
「說謊。」他很輕的回了一句,上完藥膏之後起身拿來她的外套,將人從床上抱起直接去洗漱。
他不讓碰水,刷牙洗臉都是他在幫她。
現在手腳都有傷,雖然不是什麼大傷,但她莫名生出一種自己手腳殘廢的錯覺。
「我……上廁所。」孟子衿蹬了蹬腿。
宋雲深看了她一會兒,走出去拿了雙鞋進來給她穿上。
雙腳觸地,孟子衿小腿微軟,懊惱地扶著牆一步一步往馬桶邊挪去。
這人昨晚是真的凶。
弄得她骨頭險些散架。
做也做了,氣沒消,一大早,還不願意跟她講話。
孟子衿想著想著又紅了眼眶。
她推開門出去,被等在門外的宋雲深嚇了一跳,下意識抬起那雙泛著水光的紅色眼睛。
宋雲深眸色微動,滑動著喉結,抬手擦去她眼睛裡沒流下來的眼淚,而後彎下腰,整個人壓在她身上,將她抱得喘不過氣來。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還在害怕。」他聲音很低啞,說話語速極慢,身體緊繃著,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
「陳秘書說,你會死,我不想你死。」孟子衿哭出聲,開始胡言亂語,「可是你昨晚沒有戴眼罩,我看到你跑過來,我要被嚇死了。」
他當時跑過來抱她,身上沾滿了雪意,卻絲毫不畏懼不恐慌這場還在下著的暴風雪。
孟子衿都懷疑陳秘書是騙人的。
宋雲深一頓,陷入沉思。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眼裡已經無視了這場大雪的存在。
在車上戴著眼罩時他甚至呼吸困難,可當司機喊出孟子衿就在前面時,他只想朝她奔去,看看她有沒有事,抱著她告訴她他來了。
孟子衿止住眼淚,抽泣著從他懷裡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他,「宋雲深,我害怕。」
她那一刻害怕他真的在她面前倒下。
一直到中午,孟子衿都沒讓宋雲深離開這間屋子,把門窗關得死死,生怕一片雪花飄進來,就連午飯她也是從樓下餐廳端上來跟宋雲深一起吃。
她沒有勇氣去冒險。
下午,宋雲深站在緊閉的窗前發呆。
孟子衿看出他的意圖,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我不要,昨晚可能只是例外,你太著急了才會沒事兒,你現在若是把窗推開了,你死了怎麼辦。」
才說完,她又要哭。
宋雲深轉過來將她抱起,直直往沙發上走,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宋雲深沒說話,只是試不試親親她。
他確實在想,想推開那扇窗,試驗自己究竟是不是已經過了那一關。
「不會死。」宋雲深去親她的唇,退開一厘米的距離,幾乎是貼著她的唇講話,「還得留著命娶你,聽你喊我一輩子的老公。」
所以,他不想死,誰也帶不走他。
他退開,指腹去擦她眼角淚痕,終於將心底里那股氣散完,柔聲道:「別哭了,寶貝,哭得你未婚夫心都碎了。」
孟子衿眨眼,大口呼吸控制情緒,吞咽了一聲,悶聲問:「昨晚的那些人,是宋家的麼?」
「嗯。」他在這裡,能動用的權勢只有宋家的。
「雲深……」孟子衿想說什麼,又噎在了喉嚨里。
因為知道他斷然不會去找宋企,所以這話說出來只會擾亂他。
他有自己的原則,卻會為她改變原則。
只要她一句話,他便會答應去。
哪怕是違背本心的。
「我答應。」宋雲深視線微抬,看著那扇緊閉的窗口,他這句話,不輕不重地落下,帶著十多年前的一縷塵埃。
孟子衿震驚,眨著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她明明什麼也沒說。
「你想讓我去找宋企。」宋雲深直接說出來。
孟子衿啞然,沒點頭也沒搖頭。
宋企能給出治療鄭與與心病的法子,自然也能幫到宋雲深。
「我這次動了宋家的人,少不了要去見他一面。」宋雲深右手抬起,勾起一縷她的長髮纏繞在指尖,稍稍一頓,繼續道,「順便治一治這病。」
與孟子衿相比,什麼都不重要了。
然而沒打算好要何時登門,沒一會兒,宋家的人就已經敲響了她的門。
陳伯親自來接他回去。
「在這等我,晚上我還會回來。」宋雲深揉揉她頭髮,示意她安心。
「少夫人……」看到只有宋雲深一個人出來時,陳伯問了一聲,才剛開口,便被宋雲深打斷。
「少夫人身體不適在這休息。」宋雲深知道他打什麼主意。
只要孟子衿也跟著過去,宋企自然有理由把人留在宋家住一段時間。
陳伯只要作罷,跟著下了樓。
下了樓梯,宋雲深沒理會陳伯的驚訝,將眼罩戴上後摸索著出了院子。
陳伯跟上前,試探性地扶住他手臂。
宋雲深難得沒拒絕。
車子停在宋家大門前面後,宋雲深遲遲不下車,陳伯也沒敢催,只是坐著陪他一起等。
「下車。」好半晌,宋雲深終於開口。
陳伯懸在心口的巨石也終於落下。
明明已經過去了十年,但這座宅子裡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卻依舊存在。宋雲深戴著眼罩,是被陳伯牽引著往裡走,直到進屋後略顯遲疑地摘下眼罩,看到了房間裡擺放著陳樅庭黑白照臉的靈位。
這個房間,是他的。
「你高考結束後就走了,也就是那一年,宋總將太太的靈位擺在這,時時追悼。」陳伯才說完這一段,就被一聲咳嗽聲制止。
來人是宋企。
宋雲深轉眸跟他直直對視一眼。
見狀,陳伯不敢多言,出去時將房門也給帶上。
「愛妻?」宋雲深盯著那上面的字,徐徐出聲,「你也配?」
宋企垂著眼,沒說話,滑動輪椅過來,將位置調整好與宋雲深並排。
「給你媽媽上一炷香吧。」宋企沒回答他的話,說話語氣很虛,眼神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宋雲深的臉。
很多年沒見了,他的模樣倒是多了幾分陳樅庭的樣子,尤其是那高而挺直的高鼻樑,和那眼窩極深的眼睛。
許是在郢城待久了,他一身江南氣息,行事卻比當年的陳樅庭還要幹練。
宋雲深看向桌前的香,沒猶豫,拿起來點燃,插在香爐上。
唯有這個,他不拒絕。
「子衿來企州是做什麼?」宋企問到昨晚發生的事兒。
「拍照。」宋雲深答完,目光始終落在那張黑白遺照上。
「眼睛怎麼回事?」宋企真正找他回來的原因是這個。
「眼睛沒病,病的是這裡。」他犀利的眼神微微眯著,轉過來正對著宋企,食指往自己腦門上指了指,「當年母親在我眼前被雪活埋,宋先生怕不是忘記了?」
那一年追悼會結束之後,宋雲深不願再上學,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裡,那時候的宋企,罵他有病。
「您說的沒錯,我有病。」時隔多年,宋雲深親自在他面前親口承認。
「愧疚了?」他笑了一聲,眼神渙散,「那就用你剩下的時間幫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