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了
2024-06-06 03:07:03
作者: 秦一方
簡生啟。
展信好。
自那年西城離開後,已經多年未曾和你相見。
後來從別人口中得知你改了名,換了姓,在所有人都在喊你阿望的時候,我卻不敢開口。
阿楊曾笑我,即便不做戀人了,好歹也是做哥哥的,哪有連名字都不敢喊的。
他卻不知,我只是害怕,一旦開了口,便是承認了簡生這個人的離去,連帶著,曾經那段回憶也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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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生,容許我再最後一次這麼喊你,等你收到這封信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
想給你寫這封信已經很久了,但每每落筆,卻又無法下手,直到受傷那天,晃了神,好像看到了你,那時,我忽然一切都想明白了。
現在是2018年9月,A市的天氣還是很熱。
阿楊經常來醫院在我眼前念叨,當年說四季如春,想要在A市生活的那個孩子就是小騙子。
我笑,是啊,何止是個騙子,還是個傻子。
傻傻乎乎,連爭取都不會做的傻子。
以前,我總是怪你,為什麼我都走了九十九步,你卻總不敢上前一步。
就如同那日,你在電話里同我說分手,我是怪你的。
怪你懦弱,怪你自私,怪你為何獨獨只為我而從不問我是否想要。
你總是低估你自己在我心裡的位置,從前到現在,一直如此。
也不知是因為你不夠愛我,還是我愛你還不夠才會如此。
所以那時我便想,你不回來,我也絕對不會去找你,最後一步,要你走過來,可你從未走到我面前。
慢慢的,我想,只要你打個電話回來,我便去找你。
可多年來,那個手機,也從未出現過你的聲音。
我自認這一生愛憎分明,從未失過理性。
可卻獨獨在你這,讓我又愛又恨亂了方寸,卻還時時忍不住擔心你。
那時,我恨你,可即便再多恨意,卻依舊抵不過日夜的思念。
2011年的春天,我去了趟s市,看了你曾經生活的地方,說實話,我很心疼。
走過你曾經走過的路,從學校到孤兒院的距離,一個小時的車程,那時年幼的你,步行又大抵走了多久?
聽了你曾經的事,院長說你當初小的時候很頑皮,天不怕地不怕,明明是個女孩,卻像個小惡霸,那到底,得是經歷了什麼樣的時間,才將你打磨成了一個隱忍溫柔的姑娘。
那刻,我才知道,我從未了解過你。
我一直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對你好,可那時,我開始懷疑了。
從以前的平和安寧,到後來你的痛苦,大抵,如果不是我,後來很多事就不會發生。
自那回來之後,我便不再想你,也不敢再想你。
沒了想你的資格,也沒了見你的勇氣。
直到你結婚,直到你生子,我也不敢去找你。
只是想著,只要不見,那份感情遲早會沖淡。
阿楊打電話時常同我說,說我是放不下,說我放不了。
我又怎麼能放,如同生命一樣的你。
因此,我索性把這一切歸咎於你,是你把我鎖在了回憶,走不出也無人可進。
後來也曾聽到很多事,遇過很多人,明明同你不相關,但總能在心裡,拐幾個彎的想到你。
如果我去找你,往後會是什麼樣,如果我們不曾不分開,又會什麼樣。
以至於渾渾噩噩活了這麼些年,我才發現,將我自己鎖住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人縱有萬般能耐,也終究敵不過天命,我們不是因為某個人才造成現在的結果,主要原因,只是你我想的太多。
愛對方甚過自己,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
再細想,有緣無份這一詞,大抵說的就是你我。
就像從你準備結婚那一刻,我也曾想過無數次去搶婚,但最後,決定永遠守著你,當然,其中也包含了偶爾的感傷。
簡生,我很遺憾沒有去參加你的婚禮,那時聽阿楊描述,結婚那日,你很美,美的溫柔如水,驚艷四方。
我想,那必定是很美。
我們簡生,一向就生的比別的女子好看,而那個能讓你心甘情願嫁給他的陳鋮,不說你是否很愛他,至少,你是真的做好了想和他過一生的打算才會如此。
阿明鬧著說去搶婚,我又怎麼捨得。
你性子雖軟,可一旦你做的決定,從由不得人更改,所以又何況是早已算不上男朋友又算不上哥哥的我呢。
在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場合,雖沒有到場親眼見證,但聽到,我作為哥哥,我也著實是為你感到歡喜。
我們的簡生啊,終於有了一個自己的家了,有了一個為你擋風遮雨的男人了。
所以即使我們年年不相見,我也惟願你歲歲都平安。
再後來聽阿楊說你生了個孩子,取名叫唯一,陳唯一。
我想陳鋮那小子是真的愛你,你確實也沒嫁錯。
阿楊他在電話裡頭嫌棄,說模樣不像你,完全就是縮小版的陳鋮。
過會,又笑了說,但那雙眼像極了你,甚至比你的還好看。
在我心裡,從沒有好看超於你的人,當時遠在非洲的我雖不信,但也確實很想看一看。
我們簡生的孩子,該是多麼好的孩子。
簡生,還記得你結婚時我讓阿楊送去的卡嗎。
那以前其實不是我為你置辦的嫁妝,而是我多年前就開始自己為自己攢的老婆本。
你雖不嬌奢,但娶你,總想著還是得要給你最好的才配的上你。
而現在回想起過往,荒唐了半生,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居然就是沒能讓你嫁給我。
想來也是好笑。
我們相識多年,此前所有過往,如今,想透了,看開了,心裡倒是平靜了。
簡生,看到信的時候不必為我難過,我沒有遺憾,也沒有悲傷,想做的都已經實現,想說的也都已說出口。
知道你生活的很幸福,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無法再為你做些什麼。
那些所寄給你的東西,是作為一個哥哥,最後能守護你的一方平安。
希望,我們簡生啊,要一直幸福啊。
也希望,我們簡生,能永遠做個孩子。
勿念。
何慕笙。
——
——
2019年11月16日。
陳望從年初開始,身體就越來越差了,莫名其妙的生病,連醫生都沒檢查出是什麼問題。
她每日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春變成夏,再變成秋,最後變成了冬。
每天都做著斷斷續續的夢,夢裡的少年笑的溫柔燦爛,簡生,你怎麼過來了,快回去。
她張口發不出聲,伸手,卻撲了個空。
耳邊穿來陣陣孩子的哭泣聲,她回頭看著四周,怎麼那麼像她的兒子的聲音。
緩緩睜開眼,抬手,落在陳唯一的發上:「唯一,怎麼了。」
「媽媽你別嚇我,我不想媽媽生病。」
眼前的女人,哪裡還有往日的美麗,如同老嫗,消瘦的沒了生氣。
「好,媽媽不嚇你。」
「嗯嗯,媽媽,爸爸昨天晚上又哭了。」
「那你有沒有安慰爸爸。」
「我不敢,我害怕,爸爸偷偷的躲在書房裡哭,很傷心很傷心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陳望苦笑,一時沒了話。
陳唯一坐在她的床邊,摟著她的手,輕輕的說了很多話。
從學校里到路上,從路上到回家,從陸衡到陳婭,從陳婭到陳鋮,最後他問:「媽媽,你不會死的對不對。」
他的眼神清澈乾淨,是無法用謊言來回答的純真。
陳望只是笑,媽媽好累,讓媽媽再睡一會好不好。
閉眼,然後,昏昏沉沉,又開始了不分晝夜的睡意。
……
……
周楊聽聞,特意從A市過來看她,像個兄長。
「阿望,不要任性了,你還有唯一和陳鋮。」
她不睡的時候,常常看著窗外發呆,直到陳鋮或者陳唯一不停的喊她,她才回神。
此時,她回過神,回頭看著眼前的周楊,笑,溫柔了眉眼。
「我知道。」
她知道不能任性,她知道還有愛她的人,但她只覺得好累,好疲憊。
……
……
陸衡和陳婭經常來看她,同她講一些有趣的事,念著她喜歡的書。
陳望彎了彎眼,笑了,片刻,又緩緩睡了過去。
她每日都有醫生來檢查,吃不下飯,陳鋮便每天耐心的哄著她吃下去,可身體卻還是越發的一日不如一日。
陳唯一哭著找陳鋮問,媽媽生病了,她會好起來嗎,我想讓媽媽好起來。
陳鋮安慰他,會好的,媽媽會好起來的。
那我去看媽媽。
去吧。
轉身那一刻,陳鋮便紅了眼眶。
心病難醫,病入骨髓,這一點,醫生早就同他說過。
他只是想著,只要他不放手,那個人,斷然也不會走。
冬天即將過去,萬物復甦。
陳望的身體已經差到同人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
而且,她不再做夢了。
夢中的那個少年,再也未曾出現過了。
每每醒來後,不知緣由,滿臉淚水。
陳鋮放下了工作,每日陪著陳望說話。
他摟著她說,阿望,等你好了,我和唯一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她靠著他,皺了面容。
灼熱滾燙的淚水低落在他的手上。
陳鋮慌了,剛想開口,只聽她輕聲,聲音沙啞的不成調,帶著悲鳴。
她說,阿鋮,我好累,讓我走吧。
她真的太累了,累到,以至於,連再做夢的餘力也沒有了。
2019的最後一場雪。
屋外雪花飄灑。
他雖然真的很不想聽到,但是,真的無法假裝看不到她的痛苦。
她一直努力著,努力想要試著活下去,但是在夢中,她呼喊著那個人的名字,幾乎崩潰。
陳鋮垂了頭,眼眶有些發紅。
摟著懷裡的陳望緊了緊,聲音沙啞。
累了,那就走吧。
謝謝……阿鋮……對不起……你……
……
……
2020年2月。
H市,西郊墓園。
一群男男女女,包括一個小男孩,全都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
一身深黑色的西裝的陸衡拍了拍面前的陳鋮。
「你還有唯一。」
陳鋮沒有回頭,他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憔悴,這個成熟溫柔的男人,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瞬間老了好幾歲。
他就這麼一動不動站著,眼裡只有著面前墓碑上那個笑起來溫柔的姑娘。
他說,阿望,我後悔了。
當初,如果沒有趁機把你留在身邊,當初,如果說了那個人在等你。
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一步錯,步步錯。
所以,現在,按照你的遺願,將你帶回來陪著他,是不是,算是完成了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