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走了
2024-06-06 03:06:38
作者: 秦一方
九月初,西城悶熱的天氣漸漸褪去,陽光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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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好好過個夏天,不知不覺中,已經沒有知了的鳴叫聲,也沒有那沒完沒了的炎熱,仿佛就在轉瞬之間,西城就進入了溫文爾雅的秋季。
九月了,也快到大學開課的日子了……
簡生看著天花板若有所思,其實,她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她好像除了發呆這種事,她已經沒有事可以做了。
護工阿姨收拾好一切,往衛生間裡走去。
簡生聽著嘩啦啦的流水聲,閉眼,何慕笙真的好久沒有來了。
他最近好像很忙,忙到連來看她的時間也沒有。
「咔嗒」,門輕輕推開。
簡生睜開眼轉頭看去:「誰?」
自從眼睛看不見了,反倒耳朵聽聲音極為敏感。
「是我,簡生。」
「何慕笙!!你來了!」
那少年淡笑,走過來揉她的腦袋:「好了,現在連哥哥都不喊了。」
「誰叫你這麼久都沒來看我。」
她孩子氣的嘟囔,他怔了怔,心中柔軟:「我每天晚上都有過來,你睡的太熟了。」
「那你不知道叫醒我。」
這如此熟悉的對話,好像在不久前的某個夜晚,他也曾經說過。
「好,下次我過來,你要是睡了,我就把你喊醒。」
「嗯。」
「這些天過得好嗎?」
「很好,護工阿姨有帶我去外面走,護士姐姐對我也很好,周楊還給我帶了好多吃的,還給我講了很多故事。」
他笑,輕輕順著她的發:「那就好。」
她沉默,低著頭,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說:「哥哥,可是我很想你。」
很想可以好好看一看你,很想好好和你在一起,但她也知道,這種要求一旦開口,很自私。
「哥,你最近在忙什麼。」
少年卻低著頭,輕輕握著她的手,笑了笑:「簡生,去A市要準備很多東西。」
她楞了,半晌才意識到,他要走了。
「嗯,我知道。」
見她情緒低落,他轉移話題,開口:「吃午飯了嗎?」
「沒,我不餓。」
「不餓?不行,我去給你買,多少吃一點。」
說著,鬆開手站起身就要走,突然,手臂被人抓住,身後床上,沙啞的聲音叫道:「哥哥。」
他沒有回頭。
身後那沙啞的聲音頓了頓:「哥哥……哥哥,我會成為你的累贅嗎?」
那少年垂了頭,他眼眶有些酸澀,強忍著,連呼吸都無法順遂。
「不會,你從來都不是我的累贅。」
他轉身,便被一雙手臂,環住了腰身。
而他的胸口,埋著一個腦袋,那環抱的雙肩,是以壓抑許久的委屈,微微的顫抖。
他嘆了口氣:「簡生,因為去A市要準備很多東西,所以這幾天我沒有過來看你,以後不會了。」
懷裡的女生身體微微顫動,可是,已沉默為終點。
他抬手輕輕順著她的發,半晌:「我現在已經安排好了,如果你願意,我想帶你一起過去,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只是,如果你不願意,我。」
「我願意。」
她鬆開手,用壓抑到極致的嗓音輕聲回答。
「哥哥……我願意。」
她知道,他們會長大。
朝陽初升到日落,喜歡到討厭,時間可能會改變所有。
但是,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只有他了。
她很想問,她可以自私一點嗎,即便是累贅,也可以不要丟下她嗎。
可想到了什麼,終究,無法開口。
——
九月十日,陰。
清晨,烏雲遮蔽了天空,隨著風到處飄蕩,時不時響起的悶雷,似乎預示著即將是一場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今天是簡生出院的日子,除了何慕笙和周楊,何家夫婦也一早來了醫院。
蘇雅笑著開口:「我帶簡生回家好好休息,慕笙你準備回學校的事情就好了。」
「不用,我帶簡生回A市。」
「帶簡生回A市?這事你沒有和我商量。」
「我說過,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何慕笙,你有考慮過簡生的想法嗎?」
「你考慮過嗎,你為了你的那個夢想,你考慮過她嗎。」
兩人之間的溫度冷到極點,在還沒有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何國強上前把蘇雅拉到懷裡。
「阿雅,好好聊。」
蘇雅深呼吸了一下,克制著語氣說:「慕笙,我保證我會好好照顧她。」
保證?
何慕笙冷笑,低頭繼續收拾著簡生的行李,只當她不存在。
他已經不再相信她了。
以前他也試著信她每一句話,現在她的一個字,他都不會信。
「慕笙,我是你的母親。」蘇雅咽下話頭,又試著解釋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她不需要你照顧,也包括我。」
「何慕笙。」蘇雅的耐心終於告罄了,她冷下臉來尖刻地問:「簡生瞎了你也瞎了嗎!你看不到你自己的未來嗎!你要為一個瞎子耽誤一生嗎!」
瞎子?如此隨意說出口的話,也只有蘇雅才會說出來了。
果真是越是熟悉你的人,越知道刀子捅的哪個位置最痛。
一針見血,字字誅心。
而剛好,誰都知道,何慕笙心尖上的位置,只有一個簡生了。
何國強和周楊都下意識朝病床上的簡生看過去。
在他們目光還未落下之前,哐的一聲,桌面上的花瓶被推落在地,碎了一地。
何慕笙猛的回頭看去,那女生坐在床上,臉色慘白。
剛剛的那些話,她也聽到了。
他心臟瞬間重重一落,就像是做噩夢,一不下心落到深淵的惶恐。
他回頭:「蘇雅你怎麼不去死。」
這是何慕笙這十幾年來,第一次說這種話。
小時候他做錯了事蘇雅揍他,他也從未說過她半點不好。
小時候,蘇雅說不要他,他也從未紅過眼。
而現在。
蘇雅的錯愕只有一瞬,下一秒,她就站直了身體,走上去,重重的甩了何慕笙一巴掌。
她從小到大,她的教養告訴她不能與人動手。
這是第一次,對象還是她的兒子。
「何慕笙,要知道你是這樣,我當初就不應該把你生出來。」
這一連串,仿佛用了蘇雅所有的力氣,打完之後她整個人都在晃,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阿雅!護士……」
何國強眼疾手快扶住她,急忙轉頭叫了護士。
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湧進病房,緊接著又帶著蘇雅他們涌了出去。
周楊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只記得當時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很難看。
何慕笙,簡生,蘇雅,何國強,明明當初一切都是好好的,只是頃刻之間,一切都變了。
他的腦子也很亂,像是白紙沾染上水漬,暈開,濕噠噠的很沉重。
回頭看了看那兩人,轉身,輕輕關上門。
還是把空間留給他們吧。
蘇雅的一番折騰,病房裡瞬間空蕩蕩的只剩下簡生同何慕笙。
何慕笙在她床邊坐下,他低頭,看到她的兩隻手掌心,不知何時掐出了一片指甲印,通紅的,隱隱帶著血。
她靠在牆壁上,把手握住藏起,微微笑了笑:「哥哥,我不跟你走了,我在家等你回來。」
是堅定的,無法再改變的。
那一瞬間,何慕笙忽然意識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他開始。
不止是他,還有蘇雅。
他們就像是把鋒利的尖刀,方向只會瞄準著簡生。
他們打著愛的名義,朝她靠近一步,跟她親近一分,這個女孩都會被那尖刀刺進去,一步一步,刺到心臟深處,滿身鮮血。
這個女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卻從始至終,溫柔的含笑著,一一接納。
可明明,從一開始,他只是想對她好啊。
他低低叫了一句「簡生」。
眼底發紅:「委屈的事,我們不做好不好。」
「啪」滾燙的淚水一瞬間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
她低著頭,伸手去擦,漸漸的,眼淚都止不住了。
她小聲的開口,磕磕巴巴,連不成句。
「哥哥……我……我一點也不委屈……真的……」
他愣了,抬了手,一把把她攬進懷裡。
「簡生,是哥哥錯了。」
她頭埋在少年懷中,像個孩子一般宣洩著,一邊搖頭一邊哭。
這一年,十八歲的簡生,也曾以為,當初說好的一輩子,便真的是永遠。
後來才知道,以為這個詞真的很無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