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

2024-06-06 03:06:37 作者: 秦一方

  傍晚時分,夕陽已經隱去其溫柔的光輝,黃昏的夜色漸漸籠罩上來。

  病房外的走廊此時已響起了腳步聲,因為VIP的樓層,走廊平日裡總是安靜無聲,此刻稍微一點聲響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何慕笙,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他停下了推開病房的手,回頭:「小聲點,簡生在休息,有什麼話到外面說。」

  「何慕笙你改志願為什麼不和我商量!」

  「到外面說。」

  「你把你自己的人生當什麼了……」

  

  隨著聲音逐漸遠去,過了許久,病房裡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到底,最後還是成為了誰的累贅。

  ——

  樓梯口。

  蘇雅一向修養極好,此刻,卻冷下了臉。

  「慕笙,你改了志願為什麼不和我們商量!」

  「我有必要和你們商量嗎。」

  「何慕笙,怎麼和你媽說話。」

  「我還能怎麼說,從小到大,所有重要的事,你們有參與過嗎?」他冷笑:「以前不需要你們,現在也一樣。」

  蘇雅手微微顫抖:「慕笙,之前肯町大學你說不去就不去,現在江大你說改就改,你現在每天守在醫院,你是想陪著簡生浪費掉你的一輩子嗎!我不允許!」

  他轉身,聲音平靜:「這些跟你沒關係。」

  「那我把她送走也沒關係嗎!」

  是該有多麼弱小的何慕笙,連守住一個人幸福的能力也沒有。

  以至於讓那雙溫柔純粹的眼留在了黑夜。

  他回頭,揮拳,掠過蘇雅的耳邊,狠狠打向了牆壁。

  是以投擲著內心深處所有的暴力,不留餘地的,最後一次警告。

  他說:「別碰她,她是我最後的底線。」

  聲音仿佛還迴響在耳邊,蘇雅怔住了,看著牆壁上的血跡,腳步一時不穩,好在何國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紅著眼看著早已關閉的大門,抓著何國強的手臂:「何國強,你知道簡生是誰的女兒嗎!她是許雯暇的女兒,那個讓我永遠都無法在登上舞台的那個女人的女兒。」

  何國強蹙了蹙眉,無奈,摟緊懷裡的妻子,一時無話。

  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兒子,另外一個,卻是最無辜不過。

  可妻子曾經的過往,他身為丈夫,又豈能不知。

  「國強,我們就慕笙一個兒子,我不能,我不能讓他把一生,都浪費在簡生的身上。」

  「阿雅,那件事,你再同慕笙商量……」

  ——

  ——

  何慕笙洗了手,往病房走去,剛到門口,就要推開門,陡然,握著門把的手,垂了下來。

  透過窗口,那個女生坐在床上,抱著頭將臉埋進了自己的臂彎中。

  斷斷續續的聲音,壓抑,低沉,隱忍著,不敢張揚的絕望。

  何慕笙靠在門口的牆壁上,如同雕塑一般。

  病房裡的聲音持續了多久,他就站在門口有多久。

  一牆之隔,從嘶啞到抽泣,他聽的一清二楚,卻無能為力。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病房裡,那斷斷的抽泣聲,漸漸停了下來,他透過窗口看去,病房裡的那個女生安靜了下來。

  他沒有急著進去,依靠在牆壁上,等了很久,想了很多。

  許久之後,他輕輕推門而入。

  房間很寬敞,也很安靜。

  窗簾、牆面、都是大片大片的雪白,顯得冰冷而又悲傷。

  病房的中央,一個穿病號服的女生正安靜地坐在病床上。

  她雙手放在身體的兩側,背靠著後方的枕頭,正睜著雙眼看著天花板。

  聽到推門的聲音,她微微側頭,循聲轉過臉。

  「誰?」

  迴響在空氣中的聲音,啞得不像樣子。

  「簡生,是我。」

  「哥哥!你怎麼又過來了,早上不是來過了嗎。」

  他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想見你了。」

  簡生彎了彎唇。

  曾經乾淨溫柔的雙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變得空洞而無神。

  抬起頭,連自己現在所看的東西是什麼都一無所知。

  她沙啞著聲音開口:「哥哥,今天上午醫生說我恢復的很好。」

  何慕笙愣了,繼而微笑,冷漠的眉眼溫柔起來:「我們簡生會好起來的。」

  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剝開,放到她的嘴裡。

  淡淡的水果香味,不是草莓。

  「草莓味的吃完了,我晚點給你去買好不好。」

  她彎了眉,呵呵笑開:「橙子也好吃。」

  「乖,餓不餓?」

  「不餓。」

  「鐵做的?」

  「嗯,鐵做的。」

  「傻瓜。」

  「反彈。」

  「簡生,你看你是不是傻。」

  「我不傻,你才傻……」

  ……

  他陪了她很久,直到病床上的女生慢慢的入睡,他方才起身離去。

  晚安簡生。

  ……

  ……

  深夜,漆黑的天穹里布滿了點點生輝的星星,顯得格外耀眼。

  一輪明月高高地懸掛在空中,月光灑下來照在樹上,像給樹葉塗上了銀色。

  簡生靠在枕上,偏著頭睜著眼,看著一片黑暗的黑暗裡若有所思。

  「噠噠噠噠噠……」

  高跟鞋的聲音從門外響起,緊接著聽到開門聲,簡生聽著聲音回頭。

  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阿姨,你怎麼來了。」

  蘇雅笑容溫柔,走到床前坐下:「我來看看你,最近比較忙,一直沒過來看你。」

  「沒關係。」

  「簡生,我是來跟你說一個好消息的。」

  「好消息?」

  「你的家人來找你了。」

  簡生笑了笑,出乎意外的平靜:「我的家人?」

  「許雯暇就是你的親生母親。」

  「阿姨,我不在乎。」

  蘇雅眯眼,也笑:「簡生,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不能再跳舞了嗎?」

  「為什麼。」

  「因為你的母親,因為她,我再也無法登上那個舞台。」

  簡生斂了笑,垂首:「阿姨。」

  蘇雅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明明像極了那個女人,當初的她,怎麼就沒想到。

  她伸手,輕輕握住那隻手,冰冷的,同何慕笙一樣的溫度。

  「簡生,之前你想讓阿姨為你做的,阿姨答應你。」

  簡生微笑,聲音不禁雀躍:「真的嗎?」

  「但是——阿姨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忙?」

  「不要再和慕笙交往了,他為了你,他連他曾經的夢想都放棄了,他為了你做了太多荒唐的事了,算阿姨求你,不要耽誤慕笙了好不好,你想要什麼,阿姨都可以給你。」

  簡生的臉色,瞬間蒼白。

  蘇雅的話,像一把生鏽的刀,慢慢的地刺進身體,滴著血。

  她從蘇雅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半晌,才緩緩開口,喉中有了隱隱的血意:「阿姨,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待在他身邊。」

  「你能不能替他好好想想,他還有大好的未來,不能因為你。」

  「我知道,阿姨,可是我答應哥哥,不會離開他。」

  「這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時間能撫平所有東西。」

  「簡生,我恨你的母親,我永遠都不會同意你和慕笙在一起,即便這樣,你也要留下嗎?」

  蘇雅起身,本來溫柔的眉眼卻變得沒有一絲溫度,居高臨下看著病床上的女生。

  語氣里隱約,帶了幾分冷漠和殘忍。

  「阿姨,我以為你會不一樣。」

  可又有什麼不一樣。

  都是一樣的,只要牽扯到其他重要的東西,就可以隨時丟棄她的人。

  簡生微笑了,生生壓住胸口的疼痛,這一瞬間,她居然有些慶幸,此刻看不到蘇雅是什麼表情。

  到底是冷漠地,殘忍地,決絕地,還是帶有半分憐惜的。

  好在,她又什麼都看不到。

  「阿姨,我永遠不會離開他。」

  「你們還太年輕了,以為的一輩子,就真的會是一輩子。」

  這是那天晚上,蘇雅說的最後一句話。

  迴響在整個房間,清晰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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