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格林的陰謀

2024-06-06 03:03:11 作者: 張子旭

  第一批大棚,在馬清風的協調與幫助下,終於順利建成了。

  良娣毫無保留的,把自己學到的大棚種植技術,分享給村民。

  每天來學習的人太多,有些時候,這個問題已經講過了,可後來沒有聽到的人就又提出來,她還要再講一遍。

  沫沫兒看良娣每天都累得不行,便把村頭兒閒置的幾間教室收拾出來,每天規定時間,讓良娣來講課。

  良娣第一次走進教室,看著講台下面坐著的鄉親們,百感交集。

  這幾間教室,她還曾經在這裡上過學,後來並校之後,所有下面村街的學生都去了中心校,這裡便閒置下來。

  她還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就是在這裡,寫下了那篇名為「我的理想」的作文。

  「我的理想,是當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那時候的她,穿了見紅格子小花兒襖,扎兩個羊角辮,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美好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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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時光倒流,洗去自己這滿身的傷口,讓自己再回到那個時候,該有多好啊。

  「良娣老師……」

  村民的一聲呼喚,把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良娣老師,您講吧,我們都準備好了。」

  良娣拿起粉筆,借在黑板上寫字的機會,擦掉了眼角的淚。

  杜格林站在教室外面,透過玻璃窗看著講台上的良娣。

  這個農村婦女,她的衣著樸素,她的頭髮有些凌亂,她微黑的臉頰上沒有塗任何脂粉,甚至於,他可以肯定,在她身邊,也不會聞到或高級低劣的香水味。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此刻她的身上,居然散發著一種莫名的氣質,讓他移不開雙眼。

  那仿佛是,黑夜裡,迷途的孩子,看到提著盞昏黃油燈的媽媽般的親切。

  那仿佛是,可以遠行讓歸來的遊子,洗去一身疲憊,可以美美睡去的舒適恬靜。

  那仿佛是,在風浪中漂泊的孤舟,終於回到了港口,可以放鬆下來的安全。

  他忽然就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能這樣看著她,於自己爾虞我詐的人生,也是一種奢適的享受。

  杜格林怎麼來了呢?

  原來,那天他走了以後,趙大寶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兒,他沒敢問金鳳,偷偷給玉鳳打了個電話。

  玉鳳一聽就急了:「爸啊,你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怎麼這麼糊塗呢?天上要是能掉餡兒餅,還能有吃不上飯的人?

  這明顯就是陷阱,你可要小心了,我覺得,這是衝著大姐來的。

  十萬塊錢啊,夠判刑的了,弄不好,大姐這輩子就毀你手裡了。」

  「沒這麼嚴重吧?人家是給我的,又不是給你大姐的。」趙大寶半信半疑。

  「給你?到時候紀檢委調查,人家就不這麼說了,你一個小老百姓人家為什麼給你那麼多錢?

  想賣地,找小舅媽啊,人家是村長,說話不比你好使?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收了這個錢,連累了大姐一輩子,到時候可別說我不認識你這個爹。

  你有我們姐妹幾個,要那麼多錢幹嘛呢?你好好兒的,我們誰能不管你?

  我們結婚了有了孩子,誰帶?還不是你和我媽帶?到那時候,你在家哄哄孩子,我們還能不給你錢花?

  復不復婚你和我媽還不都是一家人?可你要是為了那麼一點錢,就把大姐給毀了,你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趙大寶被玉鳳連哄帶嚇的,更覺得這錢扎手了:「你說,我該咋辦?」

  「你什麼都不要干,在家裡等我。」玉鳳連夜趕了回來,帶著趙大寶處理了錢的問題。

  杜格林的陰謀,在趙大寶身上沒有得逞,他便把主意打到了良娣身上,所以才來找良娣。

  他本來想去養殖場找她,可正巧趕上良娣在這裡講課,他便追到這裡來。

  良娣講完課,已經是中午了。在講台上站了一上午,腰背都有些酸痛了。

  她一隻手背到身後,有一下沒一下的錘著腰,一隻手收拾著桌子上攤開的資料。

  忽然,她覺得有個人站在了眼前,便以為是誰有什麼問題沒聽明白,頭也不抬地問:「怎麼了?哪裡還不懂嗎?」

  許久沒聽到回應,可人還站在那裡,她便微笑著抬起頭來:「有問題……」

  這一抬頭,驚見眼前站著一陌生男人,她便把話的後半截咽進肚子裡,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您有什麼事兒嗎?」

  「我是杜格林,前幾天,是我給趙大寶送了十萬塊錢。」

  這男人雖然衣冠楚楚,這男人的聲線雖然低沉魅惑,這男人的臉雖然稜角分明的俊朗,可此刻的良娣,看他的眼神分明寫滿了懼怕與憎恨,就像面對一頭惡犬。

  「你來幹什麼?」一瞬間的怕之後,她忽然挺直了腰杆,這個男人,是要害她的金鳳來的,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杜格林見對面的女人,忽然像炸了毛的老母雞一般,便知道她對自己有戒備。

  「想找你談談啊。」杜格林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我和你有什麼好談的?」良娣兩隻手飛快地整理好資料:「你走吧,別想利用我陷害我女兒。」

  「想讓我不動你兒女也不是不行,」杜格林忽然就想逗逗面前這個女人:「你答應我個條件,我就不再害她。」

  「什麼條件?」良娣問。

  她想,這人無非是想要錢,他給趙大寶的錢,被趙大寶拿去自首了,他目的沒達到,不能平白丟了十萬塊錢。

  自己手裡現在雖然沒有這麼多錢,可是,可以和沫沫兒借啊,只要賣了瓜,就能還上沫沫兒的錢了。

  「你是不是想拿回那十萬塊錢?」她問:「你放心,錢我會給你的,不過你要過兩天再來,現在沒有。」

  「錢是一方面,不過,那只是我拿回我自己的錢,是你應該給我的,和我的條件無關。」杜格林說。

  良娣這些日子,雖然眼界開闊了,思維也比以前靈活了不少,可面對杜格林這樣的商界老狐狸,仍然是顯得稚嫩。

  「你到底有什麼條件?」良娣一身大戒備。

  杜格林覺得好笑:「你放心,我即使是壞人,對你這樣的半截兒入土的農村老太太,也沒什麼興趣。

  我的條件還沒有想好,你先給我做頓飯吧。你們村兒也沒個飯店,我還餓著肚子沒吃飯呢。」

  良娣本來想拒絕,可是,當她抬頭,看到他額角的幾根白髮後,她心軟了,想來,他年紀和自己差不多,也是快五十的人了,不禁餓了,不然,會胃疼。

  「好吧,你和我去養殖場。」良娣點頭答應了:「不過,你可別和別人說你是誰,特別是沫沫兒,她要是知道你就是想害金鳳的人,非把你打出去不可。」

  看著她認真地囑咐自己的樣子,杜格林不禁笑了。

  這個農村女人啊,真是樸實得可愛,明明知道自己是壞人,還答應給自己做飯吃,這是要自己吃飽了更有力氣害人嗎?

  「你不覺得自己是在與虎謀皮,養虎為患嗎?」他好笑的看著良娣。

  良娣看著他的眼睛,嘆了口氣:「我只是想感化你,讓你良心發現,不再做害人的壞事兒。」

  杜格林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感化自己?這些年來,經過商場上的明槍暗箭,風刀霜劍的洗禮,自己早就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了。

  至於良心?良心是什麼?自己的心,早已經麻木了,沒有任何感覺和感情。

  良娣把他安置在自己住的屋子裡,她住的屋子,離門房兒不遠,小小的三間房子,中間是客廳兼餐廳,右邊是她的臥室,左面的屋子從中間又分成南北兩間,南面是廚房,北面是廁所。

  杜格林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幾間屋子,和他住的豪華別墅比起來,這裡雖樸實無華,可卻充滿了家的味道。

  「刺啦」一聲油爆鍋兒的聲音傳來,良娣在廚房給他準備著飯菜,他聞到了一股子炒雞蛋的香味兒。

  他便在沙發上坐下來,靜靜地等著開飯。

  不多一會兒,良娣便炒好了兩個菜端了出來,又從食堂里拿了兩張大餅,端來一碗大鍋豆腐白菜湯。

  杜格林看著這些飯菜,和他以往吃的星級飯店比起來,這些吃食,顯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卻不知道為什麼,他只看了一眼,就迫不及待的想吃。

  他夾起了一塊炒雞蛋丟進嘴裡,輕輕咀嚼了幾下,他的眼睛忽然就濕潤了。

  他想起來,曾經,自己是最愛吃炒雞蛋的,可是,小的時候,家裡條件不好,母親養了兩隻老母雞,每天都會給他炒上一個雞蛋。

  每次,他都乖巧地夾起一塊來,給母親吃,母親便會用一種輕快隨意的口氣說:「你快吃吧,媽媽不愛吃,媽媽小的時候總吃,都吃夠了。」

  他認為,小孩子都是有雞蛋吃的,便信了母親的話,他天真的說:「等我長大了,給媽媽買吃不完的雞蛋!」

  母親便摸摸他的頭,幸福的笑了:「媽等著……」

  後來終於知道母親這句話,不過是每個母親面對美食都會說的謊話,而他也終於買得起吃不完的雞蛋了,母親卻永遠地離開了他。

  那句「媽等著……」竟然是永遠也等不到了。

  他的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被觸碰到了,疼,他那麻木多年的心,終於又感覺到了疼痛。

  「我以後,還能來你這裡吃炒雞蛋嗎?」杜格林沒有抬頭,他怕抬起頭來,良娣會看到他眼睛裡的淚水。

  「你……你別再害我的金鳳了,我給你做一輩子炒雞蛋都可以。」良娣脫口而出,想了想,又覺得哪裡不對,便又說:「你下次帶你老婆一起來吧,我可以教給她怎麼炒。」

  杜格林借擦汗的機會,擦了擦眼睛,他抬起頭看著良娣,許久忽然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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