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大妞兒

  金鳳從家裡出來，走出好遠了，回頭看去，趙大寶還在家門口兒站著，見她回頭便擺擺手，示意她自己沒事兒讓她走。

  金鳳莫名其妙的就心酸了一下，她忽然就想，如果自己十幾歲的時候，父母離婚，自己會長成什麼樣子？

  自己姐妹三個努力讀書，一個是因為自身夠聰明，有讀書的天賦，再一個，也是想讓村兒里那些瞧不起她家的人瞧瞧，女孩子照樣可以出人頭地，支撐起家門。

  如今，自己姐妹幾個也都算有出息了，父母怎麼卻離婚了呢？

  她到良棟家的時候，「三仙姑」剛剛收完桌子，見她來了，忙問:「吃飯了沒？」

  金鳳搖搖頭，「三仙姑」便端來一碗粥給她，金鳳自小兒就愛喝「三仙姑」煮的粥，見姥姥給她端過粥來，便接過來，捧在手裡慢慢地吹涼。

  「你奶奶也沒管你飯？」「三仙姑」在金鳳對面坐了下來，忍不住抱怨:「你奶奶那個人，賴得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你媽不在她家，一家子誰都不做飯，這是要勒上脖子過日子了。」

  

  李老實趕緊制止她:「孩子吃飯呢，你老提這些幹什麼啊。」

  「三仙姑」不願意了:「我說的不是實話？」

  金鳳便端了粥，去找沫沫兒了:「我和小舅媽還有點事兒商量。」

  見她走了，李老實就埋怨「三仙姑」:「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總和她提這些幹嘛呀，你以為還和小時候似的，問問她喜歡姥姥還是喜歡奶奶？

  她能夠當上鄉黨委書記，就證明她不是個糊塗孩子，公道自在人心，我們只要做好我們自己該做的就好了。」

  「我也不管他老趙家怎麼樣，只要我家良娣好好兒的，他們愛死愛活，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三仙姑」便不理李老實，賭氣睡覺去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兒就起來了，和面做了一大籃子油餅，自己留了幾張，喊良棟他們起來吃飯，其它的油餅便裝進個袋子裡。

  她拎著袋子出了門兒，朝李青山家走去。

  昨天晚上，金鳳和沫沫兒商量了半天，最後制定出一套方案來，這方案的第一步就是讓大妞兒去良娣的養殖場打工。

  「三仙姑」經常去李青山家，這件事情就由她去說。

  她覺得空著手，紅口白牙的這麼去說不太好意思，才做了些油餅帶著。

  李青山才起來，蹲在院子裡，邊刷牙，邊算計著，兜里的錢又花完了，又該去鄉里要錢了。

  鄉里的錢越來越難要，上次自己去，那個馬清風居然說要請示金鳳。

  論起來，他和良棟是本家兄弟，金鳳要叫他一聲舅舅，他怎麼好意思去找金鳳耍賴皮呢？

  這馬清風，肯定是故意為難自己，自己怎麼可能讓他如了願？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次倒要看看馬清風還有什麼手段。

  他正想著，見「三仙姑」拎著個袋子進了院子，他知道，「三仙姑」一定是又給他們送好吃的來了。

  村兒里人多瞧不起他，只有「三仙姑」是真的心疼他，可憐他，所以，在村兒里，他也只尊重「三仙姑」。

  他趕緊吐倒嘴裡的泡沫，又隨便漱了漱口，朝「三仙姑」笑著打招呼:「嬸子來了？」

  「做了些油餅，拿給孩子們嘗嘗。」「三仙姑」舉了舉手裡的袋子。

  她話音剛落，呼啦啦從屋子裡出來一群孩子，十八歲的老大抱著最小的不到兩歲的老八，十六歲的老二牽著四歲的老七。

  其他幾個已經朝「三仙姑」跑了過來。

  「別跑，都有份兒。」「三仙姑」打開手裡的袋子把油餅一一分給她們。

  「這些討債鬼！」李青山罵了句。

  他站在那裡，看著這些女兒們，她們也許並不漂亮，也沒有女孩兒該有的水靈兒，她們衣衫襤褸，她們頭髮散亂。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這都不妨礙她們成年以後，出嫁時自己討要二十萬的嫁妝。

  想到老婆肚子裡又有貨了，他的唇角便綻開一個淺淺的笑，女孩兒又有什麼關係？那可是錢啊。

  「嬸子來了？」李青山的老婆扶著腰從屋裡走了出來，她臉色蠟黃，人瘦的只剩一把骨頭。

  一次次的生產和長期的營養不良，這個女人的身體已經被掏空了。

  「你這是……又有了？」「三仙姑」看著女人微微凸起的肚子。

  從裡屋走出來，不過幾步路，女人已經有些喘了，她扶著外屋門口兒站了一會兒，才又朝「三仙姑」走過來。

  「還沒去檢查呢，應該差不多吧？我身體弱，月事也沒準兒，不知道幾個月了。」她說完看了看李青山:「他說要去鄉里要些錢，帶我去檢查檢查。」

  李青山伸手和「三仙姑」要了個餅，邊吃邊說:「昨天就想去了，大妞兒的媒人來了，耽誤了一天，等會兒吃完飯就去。

  我還得抓緊點，別給兒子的事兒給整耽誤了。」

  他女人便對「三仙姑」說:「嬸子進屋裡坐坐？」

  「三仙姑」見女人眼睛直直的盯著她手裡的袋子，忙拿出一個油餅來給她:「不了，還有事兒，等一下就走了。」

  看女人把油餅拿在手裡，三口兩口，一張餅就進去了半張，她在心裡暗罵李青山:弄幾個錢，弄了好吃的，全填自己那張嘴了，也不顧這娘兒幾個的死活。

  「青山啊，」「三仙姑」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便對李青山說:「嬸子求你點事兒。」

  「啥求不求的？嬸子您有事兒儘管吩咐。」李青山拍拍胸脯:「只要我李青山能辦到的，您儘管開口。」

  「是這樣，你也知道，你良娣姐弄了個養殖場，她自己忙不過來，想讓你家老大過去幫幫忙。」「三仙姑」說:「你姐姐說了，她供吃供住，一個月給兩千塊錢。」

  李青山的腦子飛快地轉了幾圈:少了一個人吃飯還能掙兩千塊錢，離家近又不怕出什麼事情，這買賣不錯。

  「嬸子看你說的，啥錢不錢的？我姐要人幫忙，就讓孩子去唄。」李青山痛快的答應了。

  「三仙姑」說:「錢該給還是要給的，不能讓孩子白受累不是？你要是覺得行，我現在就帶她去，今天就算工錢，怎麼樣？」

  「好好好，」李青山忙點頭，又對老大說:「大妞兒，跟你奶奶去吧，到了你良娣姑姑那裡，要聽你姑姑話，幹活兒不要偷懶，知道不？」

  「我……」大妞兒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換件衣服吧。」

  「換啥衣服？就在咱村兒里，誰還不認識你？小姑娘家別學外面那些不正經的人，打扮的妖精似的，那不是正經人。」

  聽父親這麼說，大妞兒沒敢堅持，她把懷裡的孩子遞給老二，便跟「三仙姑」走了。

  她家離良娣的養殖場也不算遠，路上，「三仙姑」問她:「大妞兒啊，你媽又要給你們生小弟弟了？」

  大妞兒低著頭，小聲說:「我媽……我媽不想生，可爸爸非得要她生……」

  「三仙姑」便嘆了口氣:「唉……作孽啊……」

  「你爸爸給你找了個婆家，你願意嗎？」她又問大妞兒。

  大妞兒聲音雖小，但是很堅定的說:「還會有比家裡更糟糕的地方嗎？只要離開家，去哪裡我都願意。再說了，他家裡有錢，他有病，又活不長，不用我幹活兒，他們都死了，錢就都是我的了。」

  對於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女孩子，還有比嫁人容易的方式，讓她能逃離火坑，改變目前的活嗎？

  可是，嫁人是件風險太大的事情，你怎麼知道，不是從這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呢？

  「真是個傻孩子。」「三仙姑」搖搖頭:「這是兒戲的事情嗎？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啊。」

  她知道大妞兒的思想長期受她爸爸的影響，自己說什麼，她一時半會兒恐怕也聽不懂進去，但願沫沫兒的計劃能成功吧。

  大妞兒到了良娣的養殖場的時候，金鳳和沫沫兒都在，她們已經和良娣說了大妞兒的事情。

  良娣也不禁直搖頭，想不通為什麼現在還能有這麼混帳的爹。見了大妞兒之後她只覺得這孩子可憐，從心裡也想幫她一把。

  大妞兒看到花蝴蝶般的沫沫兒，本能的朝「三仙姑」身後縮了縮。

  「怎麼了。」「三仙姑」奇怪。

  「我爸爸說，愛打扮的都不是好人會把小孩子偷走，打斷胳膊腿，扔在街上討飯。」大妞兒在「三仙姑」耳邊說。

  「她是你良棟叔叔的媳婦兒，不是壞人。」「三仙姑」忙安慰她。

  大妞兒說這些話雖然壓低了聲音，可金鳳和沫沫兒都聽到了。

  沫沫兒以手扶額:「我的天啊，這孩子的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啊。」

  金鳳則冷笑一聲:「是她爸爸為了孩子好控制，不停地給她灌輸這些東西。」

  沫沫兒只想了一下，立刻就想明白了，不禁怒了:「真是可惡啊，現在社會還有這麼該死的家長嗎。」

  良娣領著大妞兒去看她要做的事情了，金鳳便和沫沫兒說:「我們要做的，就是為這孩子打開一扇新的大門，讓她有一個從新選擇生活的機會。」

  這話讓沫沫兒瞬間便正義感爆棚，她拍拍胸脯:「這時兒交給我吧，李青山想靠賣女兒發家，從我這裡就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