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和鵝肉
2024-06-06 03:01:52
作者: 張子旭
趙大寶看了看良娣,又看了看母親,猶豫了一下,說:「其實,如果你借的那些錢,良棟答應幫你還,咱也可以不離婚的。」
說完,他用滿含期待的目光看著良娣,如果不用背負那麼多的債務,還回到從前,和良娣過他們的小日子該有多好呢?
在良娣越走離他越遠的時候,他終於想起她的好,想起要珍惜來。
「想得多美呢?你媳婦兒借錢,幹嘛要我兒子還?」「三仙姑」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就要發火兒。
「不用了,我自己的債,我自己還。」良娣不看他們母子了,只給自己父母加鵝肉吃。
這些日子,父母跟著自己著急上火的,又跟著她處理養殖場的事情,真的是辛苦了。
「你們願意在屋子裡等著,就在屋子裡等著,願意去外面等著就在外面等著,我吃過飯就和你去縣城,咱今天就把婚離了。
我的債,我自己還,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各走各的。」良娣心裡雖難受,可表面上很平靜。
「這可是你說的,」「滾刀肉」見良娣痛快地答應了離婚,不禁吃了一驚,可嘴上仍然很強硬:「離婚就離婚,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你,看誰不能去的。」
趙大寶看著母親,不由得一陣煩躁,可想到良娣這樣執著的要背負起那麼大一筆債務,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才好。
「我……我下午有事兒,」趙大寶說:「金鳳讓我去鎮上找她。」
「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什麼時候就來找我吧。」良娣也沒過多為難他,她拿過桌子上的一隻空碗,裝了滿滿一碗的鵝肉:「你要是去找女兒,把這碗肉給她帶上吧,她也好長時間沒有吃過我做的飯了。」
趙大寶接過那碗肉,心裡不是滋味,是啊,他們還有三個女兒,難道真的就要離婚?
良娣就真的捨得和自己離婚嗎?他又看了一眼良娣,見良娣正低著頭吃肉,看都沒看他,他便嘆了口氣,端著肉走了。
「明天,明天我帶大寶去民政局等你,你可別找藉口不去。」「滾刀肉」見趙大寶走了,擱下句硬話,也緊忙的追了出去。
「你放心吧,我一定讓她去,」「三仙姑」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誰不去,誰就是胡亂咬的野狗。」
「滾刀肉」腳下一停,本想回屋去和她理論,可想到趙大寶端的那碗肉,恐怕自己理論完了再回家,那肉會被他們父子兩個吃的渣兒都不剩了吧?
「吃完肉,有了力氣再來找你。」她打定主意便腳不沾地的趕回了家。
趙大寶前腳進門,剛把肉放桌子上,她後腳便趕了回來。
「她也真會想,還裝碗鵝肉給我金鳳,我金鳳稀罕吃這個?鵝肉又粗糙又腥,最難吃了。」她雖然這麼說著,手卻抓起一塊鵝肉來塞進嘴裡。
「這是給金鳳的,你也吃?」趙大寶不願意了:「我都沒捨得吃。」
趙老根聞著香味兒從套間屋裡出來,問:「哪兒來的肉?聞著可真香。」
「良娣養的鵝被狗咬死了,她燉了些,這碗是給金鳳的。」趙大寶便說:「你看我媽,她都吃了好幾塊了,都吃沒了拿什麼給金鳳吃?」
趙老根也咽了口口水,他是大男人,又是一家之主,不能和「滾刀肉」一樣過去抓起來就吃。
「狗咬死的可別給金鳳吃,萬一有什麼細菌怎麼辦?再說,咱金鳳是鄉黨委書記,每天大魚大肉山珍海味的,什麼好吃的沒吃?這個還是別給她了。」他找了些自認為很好的理由。
「滾刀肉」 其實也是饞急了,吃了兩塊,解解饞便不再吃了,她舔了舔手上的油,說:「等一下咱燜一鍋飯,就飯吃。」
她便去做飯了,在鵝肉里又加了些土豆。
吃飯的時候,她和趙老根便把肉多的鵝塊兒全夾給了趙大寶。
「良娣不會是真的想和我離婚吧?」趙大寶想到今天良娣的態度,心裡沒了底。
「兒啊,你是不是傻了?」「滾刀肉」用菜湯兒泡了第三碗米飯,一面拌飯一面說:「早跟你說過了,良娣捨不得離婚的,她不過在嚇唬你,看你怕不怕,哪裡就真的敢和你去民政局呢?」
「本來呢,日子還能湊合著過,」趙老根說:「可你也看到了,她這個養殖場就是個坑,多少錢都得扔裡面。」
趙大寶心裡是不想和良娣離婚的,有小芹那會兒不覺得怎麼樣,可小芹走了以後,他便越發覺得還是良娣好。
「我聽人說,上午的時候,有幾個大光頭有紋身的人去了良娣那裡,八成兒是要債的。」趙老根嘆了口氣:「她這次禍闖大了啊。」
「那趕緊的,趕緊讓大寶和她離了婚,省的連累咱們。」「滾刀肉」終於吃飽了,她放下碗,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趙大寶嘆了口氣,是啊,良娣這次的禍惹得太大了,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離了婚,那錢自然是她自己還,」「滾刀肉」眼睛裡滿滿全是算計:「她和咱們沒有了關係,李老實他們自然沒有了可攀比的退路,只有拿錢給她還債。
她的養殖場要是掙了錢,有三個孩子在,咱大寶再哄哄她,不愁她不回頭,到時候,錢還是咱家的。
就像這碗肉,養鵝的是她,承擔風險的是她,到時候,有肉吃卻怎麼也少不了咱們的。」
趙大寶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婚姻還會和鵝肉有什麼關係,可仔細一想,母親說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這鵝是良娣養的,肉是送給金鳳吃的,自己什麼都沒幹,卻得了實惠,還不用承良娣的情。
只要有幾個女兒在,良娣的好處就少不了自己的。
至於風險,他李老實可是實實在在吃了那老大一盆鵝肉呢,當然是他該分擔才對。
趙老根看看趙大寶,父子兩個很有默契的低下頭吃著各自碗裡的飯,誰也沒有說什麼。
他們不說話也是一種策略,將來,如果良娣過得好,那今天的事情就全是「滾刀肉」鬧出來的,他們又沒有參與意見。
這麼說起來對三個鳳兒也好有個交代,特別是趙大寶,要想挽回良娣,還能都推到母親身上。
如果將來良娣過不好,那麼,他們今天的態度就等於是默認了「滾刀肉」的決定,也不失了他們的英明。
「滾刀肉」見他們不說話,便覺得是默認了自己的話,忽然就有了一種當家作主的感覺。
「我看,事不宜遲,既然現在良娣在氣頭兒上,說出了離婚,我們就乾脆借坡下驢,先把婚離了再說。」「滾刀肉」又說。
「明天吧,明天等她來找我。」趙大寶說。
他不去主動找良娣,那麼,離婚的事情就是良娣主導的,他只是被動服從罷了,這樣想起來,他的心裡還稍稍安慰一些。
自己也不算是沒有良心吧,放債的找上門,擱誰也受不了不是?這個時候,自然是能保全一個是一個。
在心裡給自己開脫了一會兒,他覺得好受一些了,便心安理得的吃起鵝肉來。
還真別說,這鵝肉是真好吃,一點兒也不腥,入口軟爛,也不覺粗糙。
第二天,趙大寶剛剛起來,沫沫兒便開車帶了良娣在外面等他。
趙大寶上了沫沫兒的車,見沫沫冷著臉,也不理他,便和良娣說:「你要是忙,過幾天再去也行。我聽說昨天有幾天光頭去你養殖場了?沒有麻煩吧?」
良娣一愣,她仔細想想,便恍然大悟,一定是她學習的那個養殖場的老闆鄭大勇,帶了幾個人來看她受損的情況,被人瞧見了。
鄭大勇是光頭,其他幾個人可都是有頭髮的,怎麼就被人傳成都是光頭了呢?
良娣也懶得解釋,只點點頭:「是啊,我的鵝苗和種羊什麼的,都是他們提供的。」
「死了這些鵝,得賠人家不少錢吧?」趙大寶又問。
「賠不賠錢也不用你給我。」良娣來氣了,索性閉上眼睛,也不理他了。
趙大寶覺得沒意思,可又一想,虧得是要離婚了,不然,天天有人上門要錢,這日子也是沒辦法過的。
一路上誰都沒有話兒,到了民政局,由於是協議離婚沒有什麼糾葛,不到十分鐘,離婚手續就辦完了。
從民政局出來,良娣上了沫沫兒的車,趙大寶也要上去,沫沫兒沒給他開門。
「你們帶我回去啊。」趙大寶尷尬的笑笑:「我沒帶錢。」
「不巧啊,」沫沫兒撇撇嘴:「我們不回家,姐姐要去省城參加一個農貿會。」
「那我怎麼辦啊?」趙大寶急了:「從這裡回家,三四十里路呢,難不成你們想讓我走回去?」
「嗬……」沫沫兒冷笑了一聲,一臉的玩味:「你又不是我們的誰,就算是爬回去,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說完,她一腳油門,車子便開了出去。
趙大寶氣得直跺腳,可卻也沒啥辦法,想給金鳳打個電話,可摸摸兜,早晨出來的時候,「滾刀肉」只顧和他算計,這離婚的錢得讓良娣來出。
所以,他不僅沒帶錢,連手機也沒帶著,現在可真是身無分文了。
縣城裡沒有計程車,只有些電動三輪車,可人家只跑近路,要他送去那麼遠的地方?那要先拿錢。
他無奈,只得頂著太陽往回走,好在已經是秋天,太陽不是很毒辣。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走得渾身是汗,他越走越覺得腳步沉重,心裡就越發的恨上了良娣:你兜里又不是沒有錢,最不濟也給點路費啊?現在你別得意,有你求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