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月凝長公主守寡多年，中秋節一直都是在宮裡過的。

  便趁著這個機會，把自己想招駙馬的事跟太后說了。

  「我看上了阿湛府里的一個廚師。」

  月凝長公主自不會說她和黎左多相親相愛，她如今是大梁最尊貴的公主，她看上了誰，便是已經成婚生子，也要和離了來當她的駙馬。

  「會做菜，很風趣，會哄我開心，最主要是長得好看。」

  大梁的公主是不用守寡的，月凝長公主為先駙馬守節，太后早有不滿。

  她一說看上了誰，太后馬上就同意了。

  身份低些沒關係，好歹是郡王府里出來的人，只要對公主好，便是乞丐也沒人敢說什麼。

  月凝長公主又說：「我是二嫁，婚禮就低調些，不大辦了，叫禮部不必按皇家嫁女的規格來。」

  太后：「太委屈你了。」

  

  公主笑了：「我是公主，除了母后和皇兄，誰敢委屈我？」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婚期安排在十月。

  那時候肚子還沒顯出來的，生產的時候說是早產也沒人會懷疑。

  因著月凝長公主和黎左的事，安郡王和沈平安單獨過中秋的計劃就擱淺了。

  不過黎左將來是他小姨夫，也算是家人了。

  於是三個人擺了小宴，黎左還特特兒從地窖搬了一壇秋露白過來。

  秋露白是在秋露繁濃時，用淺盤子收集了製作的。意境雖美，卻是種烈酒。

  味道香冽，沈平安抿一口就被嗆到了，再不敢嘗第二口。

  安郡王酒量淺，素來只飲果子酒。

  所以這一壇秋露白，幾乎全進了黎左的肚子。

  他大婚在即，又要當爹了，喜悅之情不言而喻，喝到盡興處還高歌一曲。不過曲調都不常見。

  一壇酒下肚，他醉得不省人事。

  府里沒有下人，安郡王只好紆尊降貴把黎左扶進房間。

  天色也已經晚下來，沈平安該走了。

  她沖安郡王甜甜一笑：「至少今天晚上你可以和黎大廚一起賞月。」

  「他都醉成那樣了。」

  「沒關係，你可以把他拖出來擺個樣子。」

  安郡王想像了一下畫面，居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他收拾了一食盒的蓮蓉鹹蛋黃月餅讓沈平安帶回家，方才，沈平安已經吃了兩個，看得出，她很喜歡這種口味的月餅。

  沈平安回到沈府，家裡頭供月的案幾已經在院子裡擺上了。

  四色乾果，四色瓜果和四種口味的月餅。

  中秋節這天，一家人理應吃團圓飯。

  沈庭靜這日也特許出來走動。

  沈世墨也早兩天前從書院返家。

  只沈老太太一人，依然避居佛堂，不肯出來。

  好似人世間的繁華都和她無關。

  沈鈞儒雖然傷感，但也早已習慣。

  沈平安先回聽雪苑換了身家常的衣裳，拿出一半的蓮蓉鹹蛋黃月餅分給了大家，然後才提著食盒去了正院。

  沈庭靜大婚在即，臉上卻無半點喜色。

  見沈平安過來，立刻就陰陽怪氣起來：「真是大忙人，中秋節也不知道早點回家。」

  沈世墨不知內院彎彎繞繞，只覺沈庭靜不敬長姐，有違詩書禮儀，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沈平安不與沈庭靜鬥嘴，給沈鈞儒和蘇氏問過安，就把食盒拉開來給他們看：「安郡王給的，他家的廚師特地做的，蓮蓉鹹蛋黃餡的，我帶回來給父親母親嘗嘗新。」

  安郡王給的東西，哪怕是根針，也是無上榮耀。

  沈鈞儒的嘴裡馬上就笑歪了：「可有謝過郡王爺？」又夸沈平安有孝心。

  大家都沒吃過鹹蛋黃餡的月餅，沈庭竹第一個坐不住，直嚷著要嘗一個。

  因著還沒用晚膳，怕吃多了積食，便叫丫鬟取了碟子，把一個月餅切了五塊，沈鈞儒、蘇氏、沈世墨、沈庭靜和沈庭竹，每人嘗了一塊。

  「果然好吃，口味與眾不同。」沈鈞儒贊道。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因是中秋節，擺飯的時候桌上就多了壺桂花酒，沈均儒允孩子們一人喝了一杯，又叫沈世墨吟了幾首帶月的詩詞。三個女孩子一人說了句吉祥話。

  也算是團團圓圓了。

  用完晚膳，幾人就到院子裡坐著吃月餅、賞月了。

  沈庭竹方才用的少，就是為了吃完飯馬上能再吃一個月餅。

  沈鈞儒發了令，她立刻去拿月餅吃了，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蘇氏寵溺地望著小女兒：「少吃點，當心積食。」又逗她，「你大姐姐馬上要成親了，你準備送什麼給她添妝？」

  沈庭竹驕傲地說：「我存了不少銀子！」

  大家又是一陣笑，沈世墨道：「送銀子，俗！」

  沈庭竹不服氣：「銀子最實用！」又問他送什麼。

  沈世墨一心只讀聖賢書，要添妝也是文房四寶、古書古畫之類。

  「二姐姐才不喜歡這些。」

  沈庭靜笑一笑：「喜歡的，只要是你們送的，我都喜歡。」又看向沈平安，自然而然地問，「大姐姐，你給我送什麼？我可是知道你的小庫房裡有不少好東西呢！」

  這個時候她又變成了跟長姐撒嬌耍賴的小妹妹，要東西的話說來也不討人厭。

  沈平安回了她一個又甜又軟的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然後就閉了嘴，任沈庭靜如何打聽就是不透露一個字。

  中秋之後，日子就過得快了起來，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沈庭靜和羅語堂大婚的日子。

  沈家張燈結彩，滿府披紅，一派喜氣洋洋。

  蘇氏沒有母家，蘇家二十多年前遭遇劫匪，滿門就只留蘇氏一個女兒。

  沈老太太未出嫁時，和蘇氏的母親是閨中好友。

  蘇家出事後，蘇氏就來投奔她了。

  因此沈庭靜沒有送嫁的表姐妹，只沈平安和沈庭靜兩個親姐妹，並幾個閨中好友。

  沈庭靜的閨中好友家世都不算高，添妝也不過是簪子、鐲子之類不大貴重的東西。

  因沈庭靜不喜歡沈平安，她們幾個看沈平安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見她進來了，詹事府右清紀郎的女兒薛四娘便高聲道：「平安姐姐，你送阿靜什麼？」又道，「我送了赤金纏珍珠的耳墜，阮六娘送的是蝴蝶銀步搖，曲小娘的是九彎素紋平銀鐲。阿竹最豪氣，她送了一匣子銀錁子。」

  幾個姑娘都掩嘴笑起來，沈庭靜穿著大紅嫁衣，也笑得一派端莊。

  沈平安就把手裡的小匣子遞了過去。

  丫鬟接過來送到沈庭靜手裡，薛四娘幾個忙湊過去看，卻是一雙白玉筷子。

  幾個人臉上立馬顯出嫌棄的神情。

  沈庭靜的笑臉也僵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強忍住怒氣看向沈平安：「多謝大姐姐。」隨即交給丫鬟，再不肯多看一眼了。

  她暗暗看了薛四娘一眼，使了個眼色。

  薛四娘會意，「噗嗤」一笑：「平安姐姐，你這送的什麼啊？筷子？我還是頭一次見人添妝送筷子的！」

  她吃吃吃地笑起來。

  曲小娘陰陽怪氣地說：「或許平安姐姐怕阿靜在羅家沒筷子用吧！」

  幾人又笑了起來，沈庭靜更是笑得花枝亂顫，額上的穗子一晃一晃的。

  沈庭竹忍不住替沈平安說話：「你們別這樣說，我看這個白玉筷子很好。」

  沈庭靜道：「很好，那送你好了。」竟直接從丫鬟手裡拿過來，丟到了沈庭竹懷裡。

  阮六娘笑道：「阿竹，你看你姐姐對你多好。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事事都想著你，比不得那些隔了肚皮的，明明有那麼多好東西，偏選了個沒用的！」

  沈庭竹氣道：「你們……」

  沈平安卻不惱，笑眯眯地環顧幾人：「我記得你們好像還沒給我行禮吧？」

  薛四娘嗤笑道：「我們給你行哪門子禮？」

  「我是太后親封的平安縣主，你說你給我行哪門子禮？」她目光微冷，淡淡看著薛四娘，眼裡的神情很是高傲。

  一般情況下，她是不要求別人給她行禮的，不過既然這幾個人都欺到了她頭上，那她擺出縣主的架子也沒什麼不對。

  真當她是麵粉捏的嗎？

  薛四娘一愣，她方才逞一時口舌之快，倒忘了她還有另一個惹不起的身份：縣主。

  她求救地看向沈庭靜。

  沈庭靜開口道：「哎呦，大家都是好姐妹，大喜的日子什麼縣主不縣主的，哪裡有那麼多規矩？大姐姐你也太見外了！」

  現在知道找台階下了？

  沈平安不叫她如意，冷冷道：「二妹妹，你這說的什麼話？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講規矩了嗎？」

  竟不依不饒，硬是逼著薛四娘幾個給她行禮。

  縣主是正二品的爵位，這幾個姑娘又沒有誥命，便是有誥命，也該給她行禮。

  往哪說，都是她占著禮。

  薛四娘幾個沒辦法，只得不情不願地給她行了禮，且常禮還不算，非要她們行跪拜大禮。

  幾個姑娘都快哭了，沈平安才高高在上地說：「行了，起來吧。」

  這下子她們都老實了，不敢再替沈庭靜出頭。

  沈平安再待下去也沒意思，走到門口，又慢慢地轉過身道：「二妹妹既然不喜歡我的禮物，那就送給阿竹吧。對了，忘了告訴你，這白玉筷子是月凝長公主賞我的，能試毒辨毒，是個寶物，據說價值一千兩銀子呢！」

  什麼？！

  沈庭靜的臉色一下子就變成了豬肝色。

  然而要她再從沈庭竹那裡要回來，她是萬萬丟不起這個臉的。

  只好勉強笑了一下：「阿竹喜歡就給阿竹好了。」

  她心裡懊悔地簡直要嘔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