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別

2024-06-06 02:51:00 作者: 蔡司

  羅相的疑惑也是趙顯堂的疑惑,明明算無遺漏、盡在掌握為什麼還是感覺到心慌。

  總感覺有什麼如幽靈鬼魅一般藏在暗處,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種不安這幾日來,如影隨形地依附在他的心裡。

  說不清,也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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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

  「塔塔——塔塔——」

  巨大的宮門被推開,但久久沒有合攏。隨後便是整齊的步伐踩踏聲,所有人都朝外看去。

  就在眾人恐懼和不安的等待中,和安公主站了起來。

  「禁衛聽令!」

  「在!」

  在眾人的猝不及防中,剛剛還和薛延年同流合污的士兵突然爆發出了強烈的生機和威壓。

  到底怎麼回事?禁衛們不是反了嘛,怎麼這會兒又聽令和安公主了?

  一晚上的驚嚇一波接著一波,宮妃、王侯、朝臣、家眷時時刻刻提心弔膽。猶如驚弓之鳥,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因恐懼而倒下去。

  和安公主的面容上,絲毫不見慌張:「今日你們之責任,便是守好皇上,守好這大廳里的每一個無辜之人。」

  「是!」

  隨後禁衛迅速將剛才打開的窗戶、大門一一合上,而後森嚴全身心戒備了起來。

  和安公主走上前,扶起中宗和韓綰:「皇兄、皇嫂,讓你們受驚受委屈了。」

  「無礙。」中宗的疲憊盡顯,但還是打起精神擺擺手。

  「哈哈哈!」薛延年再次放肆地笑了起來,「看來今日我和羅相是那蟬和螳螂,真正的黃雀是咱們英明的聖上啊!」

  「聖上!」羅相有些不可置信。

  中宗瞥了他一眼:「哼!真是朕的好丞相!」

  趙顯堂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舅父,滿臉的不可置信:「父皇……」

  中宗抬眼瞧了一眼自己的五兒子,也是惋惜不已:「你呀!早就規勸你,不要和你舅家交往過甚,你為何就是不聽呢?」

  「你打小兒就聰明,也英武過人。但唯有一點比不上你三哥,你三哥能容人,聽得進去勸。這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胸懷呀!」

  說罷,中宗在同福的攙扶下帶著皇后韓綰就要離開。

  「父皇!」趙顯堂顯然不能接受這個說辭,他急急地上前一步紅著眼看向中宗。

  「父皇這幾日對我的器重都是假的嗎?您對兒臣表現出來的期待都是假的嗎?」

  「回去吧!」中宗不欲多說。其實真心喜歡自己這個兒子,見他受傷心裡也是難受。

  可是這落在趙顯堂眼裡卻成了否定,他接受不了自己仰望的父親這般對待自己。上前一步擋在中宗面前。

  「我以為,自己就算比不上三哥,但也比二哥更讓您喜歡。可是如今看來,我也不過是那棄子對嘛!」

  他這舉動嚇壞了他的娘親羅娘娘,她踉踉蹌蹌地跑上前,拉住趙顯堂。

  「你這傻孩子,怎能衝撞父皇,眼裡還有沒有尊卑了!」

  隨後又跪下朝著中宗行禮:「聖上贖罪,是臣妾管教不嚴,日後臣妾一定嚴加管教。」

  可顯然趙顯堂聽不進去一點話,他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

  「父皇!兒臣今日就要您一句實話,是不是您從沒有考慮過兒臣?是不是從始至終都覺得兒臣難堪大用?」

  中宗看著他態度決絕地拔出劍,傷心地閉了閉眼:「小五,你太讓朕失望了!」

  「五弟!放下你的劍!」

  洪亮的聲音陡然在大殿裡響起,讓所有人都回了神。

  「太子……」

  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在大殿裡響起。

  再看看殿外,嚯!不知道什麼時候,羅相帶來的那些人都被包圍了。就連樓閣上也密密麻麻全是長滿弓的兵士。

  太子這是救駕還是逼宮?

  「怎麼?二哥也要來掙一掙?」

  趙顯堂將劍收回劍鞘,諷刺一笑,想不到父皇眼裡的好兒子也會造反。他轉過頭去,想看看中宗臉上的神色。

  可誰知道……

  「這會子才來,我看你是要看著朕死在這兒嗎?」

  趙顯允放下弓箭請罪:「父皇,讓您受驚了。羅相在宮外埋伏了三千精兵,解決掉才來的。」

  「哦?三千精兵?羅相這是打算裡應外合嗎?」中宗凌厲的視線打在羅相的身上。

  羅相剛才的意氣風發半點都無了,這會子一身頹敗的氣息比薛延年更甚,他趴伏在地上。

  「聖上明鑑,臣是為了聖上和皇城的安危呀。得知薛國舅要逼宮,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好一個不得已,發現薛延年詭計,不但不上報朝廷,反而私自屯兵。你當真以為,朕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羅相還想再狡辯什麼,可是當他看著梁開濟帶著一個囚犯走上大殿時,那些喊冤的話語便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兒里。

  除了知道內情的李元景幾人,其他人都露出了活見鬼的表情。秦芷蘭更是連呼吸都停了,她站起身來看著那個夢中才出現的男人。

  看見他活生生地站在大殿裡,一瞬間是又哭又笑。她的母親見她發瘋,嚇得一把把她拉下去,死死抱在懷裡。

  秦芷蘭也不掙扎,就那麼眼含熱淚直勾勾地著梁開濟。

  梁開濟的眼神掃過她,並沒有什麼停留,但這一眼便足夠撫慰她連日來的絕望。

  「開濟見過聖上,聖上萬安!」

  「行了,起來吧。你帶上來的是什麼人?」

  「稟聖上,此人正是當日刺殺臣的刺客之一。」

  「看來,主使之人就在這大殿之上了?」

  梁開濟看向羅相:「那就要看看羅相肯不肯認了?」

  羅相心頭一涼,怯懦地看向兩人:「聖上……聖上……臣沒……沒做過呀!」

  這單薄的狡辯還有誰信呢?

  羅相的胞妹羅娘娘見狀,一瞬間心如死灰,想到自己的母族和兒子,更是吐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趙顯堂嚇壞了,扔了手中的劍就奔向自家娘親:「娘!娘!」

  一場驚心動魄的逼宮,隨著太子和梁開濟的到來,戛然落幕。眾人幾經變故,離開時都是渾身發抖,手腳冰涼。

  中宗回去便病倒了,躺在病床上,他當即立下退位詔書,將皇位傳給了太子趙顯允。

  一場轟轟烈烈的皇位之爭,徹底落下了帷幕。

  二皇子趙顯禮被圈禁,薛家密謀逼宮造反,株連三族。羅家男丁全部被斬,女子充當做官妓。秦家及其其他同謀者,男子皆被流放三千里,女子充為官妓。

  當夜,都城的燈火燃到了天明,尖叫聲和哭訴聲也響了一夜。平民百姓,皆閉門不出。第二日一早,血腥味幾乎瀰漫了全城。

  作為旁觀者的姚沁也幾乎一夜未眠,殺戮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大的原因則是梁開濟讓柯吉送來的一封信。

  這封信並不是出自梁開濟之手,切切實實是施彥的筆跡和口吻。

  看到那熟悉的字體,姚沁未語淚先流。

  阿杏和七葉見狀,默默關門離開了,留下一院子的安靜和哀戚。

  姚沁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信的內容很簡單: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姚沁撫摸著每一個字,眼淚決堤,滴答滴答落在那信紙上,將那字跡全都暈染。

  施彥此舉很明確,就是問她心裡是否還有他的位置,願不願意回頭再續前緣。

  梁開濟此舉更是明確,讓姚沁做一個選擇。

  可是這封信他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一切塵埃落定時送來。無異於告訴她,她沒得選擇。

  成王敗寇,他如今是大周朝最富有權柄的將軍,手下不但有千軍萬馬,也有至高無上的生殺大權。

  姚沁默默擦乾眼淚,提筆在紙上回覆:

  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你自歸家我自歸,說著如何過?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一首斷情絕愛的訣別信,語氣激烈又乾脆。寫完後,稍稍吹乾,塞進施彥送來的信封里,交給了柯吉。

  施彥苦等許久,終於在殘夜將近時,接到了姚沁的回信。

  看著被退回的信件,撫摸著開在字裡行間的淚花,那份訣別信也變得無關緊要了。

  他將關於姚沁的一切鄭重封印在書篋里,隨後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睡去了。

  他和她都知道,當太陽再次升起,這新換的天地,再也容不下他們半絲的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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