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二更)

2024-06-06 02:50:42 作者: 蔡司

  月色在樹蔭的剪影下顯得有些單薄,都城裡已有了深沉的寒意。

  梁開濟打馬從大路上走過,噠噠的馬蹄聲有力且急促。梁開濟不斷揚鞭,上揚的嘴角足以證明他此刻的好心情。

  自打到了都城,將姚沁安置在郊外的莊子裡,他便隻身一人回到了城內部署和周旋。眼下已經是三日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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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的莊子是他的私產,就是他的母親和安公主也不知道的。那裡隱蔽且安全,儘管如此,他心裡還是對姚沁有許多的掛念。

  計劃的順利實施,讓他能夠脫身回來見一見姚沁,雖不足以慰藉他的相思之苦,卻可以讓他的掛念和擔憂少一些。

  馬兒在路上奔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在一處莊子前停了下來。

  他照例敲了三次門,每一次都是一長兩短。很快,門房謹慎地打開門,將梁開濟迎進去。確保無人跟蹤後,他才關上了門。

  梁開濟一路直奔正房,照顧姚沁的小丫鬟正在門口候著。見他前來正要行禮,就被他阻止了。

  他靠近門壓低嗓音詢問道:「你家主子可是睡了?」

  「還未,這會兒正沐浴呢。」小丫鬟也低聲回復。

  「這幾日她可還習慣?心情如何?」

  小丫頭不敢隱瞞:「稍有不適,約莫是廚子做的飯菜不合胃口,夫人這幾日吃得極少。」

  梁開濟聽到姚沁胃口不佳,有些心疼地皺了皺眉頭。

  「還有……」小丫鬟有些猶豫了。

  「但說無妨!」

  「夫人今早起,就有些鬱鬱寡歡沒什麼精神,今日晚飯就用了半碗粥……」

  這讓梁開濟的表情有些凝重,鬱鬱寡歡?無緣無故,姚沁定然不會如此,定然是遇到了什麼事。

  「這兩日可有人不長眼的人衝撞了你主子?」

  小丫鬟想了半晌:「這幾日夫人很少出去走動,也沒遇見什麼人。就是今早去跨院兒的花園子消食時,遇見了幾個多嘴的下人。」

  「多了什麼嘴?」梁開濟冥冥中有些感應和猜測。

  「在議論公主當街打未來駙馬爺的事情……」

  小丫鬟看著梁開濟陰沉的臉,有些膽怯。

  果然!

  梁開濟的心沉了又沉,今日回來見姚沁的興奮也都淡去了。

  他擺擺手讓人退下,而後在門外的長廊里坐下,靜等著姚沁出來。

  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的,但今日的等待對於梁開濟來說,這場等待不但漫長更是煎熬。

  他知道讓姚沁忘了施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甚至默默許給她時間讓她消磨掉這段感情。

  可是當聽到她仍舊在為施彥傷神、傷心時,梁開濟自以為做好準備的心還是受到了重創。

  他承認,他的自尊受到了踐踏,而這踐踏甚至再次讓他有些失控。他想不顧一切地衝進去,質問她自己在她心裡到底有沒有些許的分量。

  到底還要等多久,自己才能走進她的心裡。他們做了一世的夫妻,難道這麼久的夫妻情分當真比不了,她和施彥的短短一年的相處?

  姚沁並不知道梁開濟來了,更不知他已經在忍耐邊緣。

  她正沉默地坐在浴桶里,溫熱的水蒸氣熏蒸著她的肌膚,很快她的臉便顯現出艷麗的桃粉。

  施彥的事給予了她太多的打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受到這麼大的傷害。那巴掌不僅打在了施彥的臉上,也打在了她的臉上。

  屈辱和悲憤逼迫得她咬牙切齒,眼淚更是奔涌而出。她渺小、無助、無能為力將她緊緊纏住,她覺得重生和生命都沒了意義。

  她自我放棄到了極致,甚至想再飲下一杯醉生夢死一了百了。她為自己當初活下來感到懊悔和羞恥。

  姚沁知道,施彥也應該也和她有同樣的想法,因為這樣的絕望她和他共同擁有。可這樣的心意相通,並沒有讓她更好過。

  反而讓她更難過了,天下之大,可是卻沒有他二人的容身之處。只能做一粒豆子,任由這皇權將他們捶打。

  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捂著臉嚶地哭了起來。

  梁開濟聽到哭聲,也更絕望了,那銀色的月光冰霜一般浸入他的心肺。

  他起身衝到門前,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下,僵硬地伸出手輕輕敲了敲門,嘶啞著嗓音。

  「阿沁,水要涼了吧,我讓人伺候你起來。」

  姚沁的哭聲戛然而止,隨後是久久的沉默,

  沉默中一切的聲音被放大,梁開濟聽到自己壓抑的粗重呼吸,姚沁聽到了自己的萬念俱灰。

  梁開濟的出現,無疑彰顯了牢籠的存在,她終於察覺到自己和梁開濟之間,依然是不死不休了。

  若是死亡真能消弭一切,她也全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阿沁?」

  「不必了!」

  姚沁出聲阻止了梁開濟再次的詢問,她自顧自地收拾妥當,而後打開了房門。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姚沁看見了梁開濟的憤怒和哀傷,梁開濟看見了她的絕望和決絕。

  她沒有活下去的意志了,這想法讓梁開濟的心跳都止住了。他仿佛看見了站在懸崖邊上的姚沁,只等一陣風來,便可將她吹落崖底,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阿沁!」

  他低聲呼喚姚沁的名字,隨後想伸出手去擁抱她。

  可是姚沁輕飄飄地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回了房裡。

  梁開濟跟了兩步就停下了。船上的日子再次出現在腦海里,只是那些時日的歲月靜好,如今已成了虛妄和假象。

  「你早些休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撂下這句話,梁開濟便轉身離去了。

  姚沁正拿著帕子絞乾頭髮,聽見梁開濟說離開,也沒什麼反應,仍是自顧自地打理著頭髮。

  他的到來和離開,對她來說似乎毫不相干。

  只是剛走了兩步,梁開濟又忍不住折返了回來。他走到她的面前,慢慢矮下身子抬頭仰看她。

  「阿沁,我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呢?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殘忍?」

  姚沁終於正視了他,也悠悠地問了同樣一句:「那我對你來說又是什麼呢?你為何又要對我這樣殘忍?」

  三千繁塵,哪有什麼絕對的對和絕對的錯呢?不過是吾之蜜糖,彼之砒霜罷了。

  姚沁的話音落下,梁開濟便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她的腰,將頭埋在她的懷裡哭了出來。

  他哭得壓抑又放肆,滿心的悲戚和委屈不知道該往哪裡盛放。

  姚沁任由他哭,任由他的眼淚浸濕她的衣衫。她則是雙眼茫然地望著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麼。

  同樣的月色,失眠絕望的又何止這兩人呢?

  黑暗的房間裡,施彥對窗枯坐。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面前的案幾之上,正映照在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箋上。

  信箋的右側擺著書信的封皮,上書:羅丞相親啟。

  黑暗讓施彥有了十足的安全感,也助長了他內心的陰暗。

  這人世間已然沒什麼可以留戀了,可是他到底不是一個自私的人。父母生養他一場,他不能還不曾盡孝就慌慌張張地死去。

  若是不想在這個骯髒的世界裡這般任人揉圓搓扁地活下去,那隻好變得和這世界一般骯髒。

  寒山問曰:「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

  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曾幾何時,施彥將這話奉為圭臬,但如今他卻不再這麼想了。他已然是籠中困獸,有的只是拼死一搏。

  要麼落得個淒涼慘死,要麼和那惡人拼個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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