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

2024-06-06 02:48:21 作者: 蔡司

  香草是姚明義買來的不假,但當年也是憐她父母不慈救她一命。而後也是和姚沁一起教養,並無半點苛待。

  香草自覺姚家於她有救命之恩,便誠心報答,包攬了家裡的大小事務。後來姚沁為梁開濟沖喜之故,便以丫鬟身份自居照顧左右。

  姚沁心裡待她親厚,不說吃穿用度樣樣都是好的,就是家裡的錢財也都是香草管著。以至於阿杏也總是拈酸吃醋,說姚沁和香草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自己是個外人。

  當年雖是有賣身契,姚明義卻並未前往縣衙給香草辦理奴籍,而是正經認作義女,上了姚家的戶籍的。

  

  前世香草為姚沁而死,姚沁愧疚一生。重活一世更是捨不得她受委屈,如今聽得這口無遮攔的老貨如此看低香草,只覺得怒火中燒。

  「香草是我父親認下的義女,是我正經的妹妹,你這老貨一口一個下人,好大的威風!」

  世人皆是先敬羅衫再敬人,今日阿杏特地為姚沁梳妝打扮,不說穿金戴銀,但鎏金點翠別具一番貴氣。更不消說,姚沁通體的矜貴的氣質。

  那王老婆子躲在大兒子身後,側過臉去不再吭聲,只是臉上並無多少悔改之意。反倒是忿忿和不服。

  王代的大哥名喚王拴,為人圓滑,又是個會投機取巧的主兒。哄得爹娘偏心不已,如今即使弟弟殘疾了,也不忘回踩一腳,吸乾弟弟的血。

  只見他哭喪著一張臉:「姑娘不知,老娘無禮衝撞令妹實屬無奈。」

  「無奈?」姚沁笑了,「如此沒臉沒皮地在別人家裡撒潑耍橫,衝撞主人,真不知道為何無奈。」

  眾人頓時鬨笑一團,那王栓卻也不害臊,哭著一張臉:「姑娘生氣,要打要罵都隨您。我老娘確實做得不對。可是,有一件事,還得請您為小人做主。」

  「我那三弟說好了,要過繼我家三兒,條件是將他家大閨女嫁給我那三兒的准大舅哥。可如今,他卻反悔了。過繼可以,嫁女兒卻是不願意了。」

  一番唱念做打下來,絕口不提自己的逼迫,只說是王代不守信用。若不是姚沁事前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會子也會覺得王代是想白得一個兒子。

  「你胡說!」姚沁還未開口,玲子從人群外擠進來,漲紅了一張臉,怒火幾乎從眼睛裡冒出來。

  「姑娘是他胡說,分明是他想娶媳婦兒不出彩禮,才逼著我爹同意過繼,用我大姐的換親!」

  「死丫頭!沒教養的東西,誰讓你來這裡說話!」王老婆子沉不住氣,頓時跳出來去揪打玲子。

  一直縮在一旁的王代見狀跳出來,擋住他老娘,香草忙把玲子拉到自己身後。

  「娘!我早說了,我不願意過繼!老了沒人摔盆子就沒人摔盆子!到了陰曹地府,大不了我就做個餓死鬼!」

  「你個沒良心的!老娘十月懷胎生了你,你就這般報答我的?你閨女比我這個老娘還重要嗎!」

  「你這老娘若是心疼兒子,就不會一畝地都不分給他,就讓他拖著殘了的身子分出去!都說母慈子孝,你做老娘的不慈,還指望兒子孝順?我倒是沒聽過這樣的道理!」

  香草這番話說得王代和王代媳婦抹眼淚。他們的苦楚,是說也說不出來的。

  「你!你這丫頭,我家的事,作甚要你一個外人插手,要你多管閒事!」說完又指著王代的鼻子繼續喝罵,「生了兩個丫頭片子,老王家的香火都斷了,我可指責過你半句?」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讓她們餓著了還是冷著了?我一天三頓飯供著,到頭來供出個祖宗,還要嫌我偏心!」

  「是!您是沒餓著、冷著我們。可是我和我娘,還有大姐,也沒吃飽過,穿暖過!一日三餐都是我娘在做,地里的活計也在做。我大姐每日洗不完的衣裳,今日是大伯一家的,明日是二伯一家的,後日又是小叔一家的!」

  「一年四季,我日日上山打柴、割草、餵豬、編草鞋。可是,只有到過年我們才能分一個雞蛋,連口肉都沒吃過!」

  玲子邊說邊哭,她娘也哭。引得在場的老少爺們心酸不已,看著王家的人都面露不善。

  「你胡唚什麼?」王栓趕緊制止,「老三你就這麼教你閨女的?小小年紀就編排長輩,就不怕傳出去名聲不好?」

  「大哥!你逼得我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還要什麼名聲?」王代梗著脖子不退讓。

  「好!你不願意過繼也行,養老銀子總該拿吧,也不多要,每月一貫錢!」王栓打定主意,不換親這筆娶媳婦的錢就由老三家出!

  每月一貫錢,一年便是十二貫。娶一房媳婦還綽綽有餘,剩下的錢還可以再加蓋兩間屋子!

  王栓的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王代卻是白了臉:「大哥,這是不打算給我活路呀。我一個殘了的人,莫說是一個月一貫,就是一年我也不見得能掙一貫錢。」

  王栓寸步不讓:「三弟,你也莫哭窮了,如今不是佃了姑娘家的田?這裡的田都是上好的,你怎會沒錢?」

  「那你可知道,他們佃戶們收租幾何,交稅幾何?」姚沁冷笑一聲,「七成交租子,且每畝交稅三斗,餘下的才是一年的口糧。你且說,他如何能有餘錢給你?」

  「七成?你莫不是騙我?」王栓不信。

  「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要你來問我們姑娘!」香草嫌棄地看著王栓,「方廣,把這一家子綁了丟出去,不許他再來!」

  「你!你!你們,我要去衙門去告你!告你不奉養父母!」王栓叫囂著。

  張河拿起汗巾塞住了他的嘴,吆喝著一眾老爺們兒帶著人將一家子都丟到了大路上。玲子哭著跪倒在地上給姚沁磕頭,又給香草磕頭。

  香草趕緊拉住她:「你好好做事,磕什麼頭,沒得折了我的福氣。」

  一場鬧劇就這般落下了帷幕,王代兩口子木訥訥地不知道如何反應。香草又安慰了一番:「你只管護好自己的媳婦閨女,有姑娘子,他們定不敢打上門了。」

  得了這句應承,王代兩口子總算放下心來,對著姚沁和香草千恩萬謝。

  姚沁看在眼裡忍不住嘆息:「你也莫妄自菲薄,你這胳膊也是為了保家衛國丟的。沒甚都臉的地方,把你打仗時不怕死的硬氣拿出來!孝敬父母自是本分,可是一味愚孝也不可取。」

  「姑娘教訓的是,讓她們娘仨跟著我受委屈了。」王代落淚。

  「還算你有擔當,沒有把閨女送去換親。看在你慈父心腸,往後幫我去後山守果園子吧,也算個進項。也好為玲子姐妹攢嫁妝。」

  王代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因禍得福,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連道謝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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