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當治,李弘當出
2024-06-08 09:05:52
作者: 柴托夫司機
韋相夫人才意識到此事的關竅,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煞白。「這該如何是好?」
「四娘早就不得聖心了。」韋叔裕道:「昭獻皇后的心思,聖人未嘗不清楚。你以為我為何會被勒令思過半月?」
「相爺在府中思過,妾就不好入宮去了。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提醒四娘昭獻皇后的真正用意。」韋相夫人如夢初醒。「昭獻皇后,她……她竟這般心機深沉。」
「她是心機深沉,可這個套兒終究還是四娘自己鑽的,怨不得旁人。」韋叔裕有些憤恨。「昭獻皇后昔年得郭祭酒和大長公主的教導,又跟隨聖人多年,何況她從來就不是池中物。說句大不敬的話,倘若此時山陵崩,那這個天下就是她的。時至今日,即便聖人動了廢后的心思,也不是輕易能動她的。」
「怎麼可能?!」韋相夫人極是驚詫。
「放眼天下除了聖人,還有何人能壓得住她?當初聖人御駕親征時,親口說過,軍國大事悉聽皇后。就憑這一句話,若是聖人殞命沙場,那她就是事實上的天子。拋開她女子之身不談,她的文治武功並不遜於聖人。」
韋相夫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咱們這位皇后啊,贏就贏在了她無外家,可若她輸也必是因為這個由頭。」
「那她何時會輸呢?」韋相夫人呢喃道。
韋叔裕並未回答,而是轉身離去。
自從之後,韋相夫人便時常前往長安城的各大寺廟道觀。
此事很快就傳入萇離耳中,桑梓對此忿忿不平。「她所求必不是什麼好事。」
萇離對此卻不以為意。「你相信世上有神佛嗎?」
「可……」
「倘若這世上真有神佛,以我造的殺孽,佛祖為何還會讓我活到今日?」萇離痛苦閉上了雙眼。「你可知有多少人因我而失了至親所愛?縱使我從未後悔過當日所做選擇,那是因為天下太平終究是要人血鋪就,可我還是心中有愧。」
萇離說這番話的時候,李稷正站在窗外。於是乎第二天,刑部便接到聖人詔令,為祈皇后母子平安,故大赦天下。
嫡子尚未誕育,聖人就大赦天下,言官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就在李稷還未來得及對此大為光火的時候,方弘濟只用寥寥數語便擺平了此事。「如今天下歸一,為安民心,難道聖人不該大赦天下嗎?」
「自是應該,可豈能為以一介女子和一個尚未出世孩子為由頭呢?」
「比之應景似的大赦天下,難道讓天下百姓都知曉聖人也個是心疼妻兒的丈夫,就不是安撫民心?就不是仁君風範?普通人家為祈願還要去施粥救濟窮苦人,聖人以天下為家,為祈願自然要施恩天下。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聖人就不必齊家了?」
這一番說得宗正寺和禮部那些老頑固們都啞口無言,大赦天下也就此定下。
萇離並不知李稷大赦天下的目的,也曾當面問起此事。
李稷卻不肯多解釋,只道是為孩子祈福。
既然有人希望萇離這一胎是個女兒,甚至希望她殞命於此,那就有人真心希望她平安誕育嫡子。
阿渃不屬於這兩撥人中的任何一撥,她只在意萇離是否平安,生男生女都無關緊要。
自從再度有孕的消息傳出以來,外命婦們紛紛來向萇離請安恭賀,不過她們很清楚,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幸得見昭獻皇后。不過皇后有孕,她們不來恭賀就是罪過,至於昭獻皇后是否見她們倒是無關緊要。
阿渃自然是少數可以見到萇離的人,好巧不巧的是,那日沈燕婉也在,她們在此事的態度都一樣。
此前萇離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淪落到被阿渃以及沈燕婉兩個人一齊說教的地步。
這兩個人不厭其煩地將懷孕保養、小心防備之事一遍遍說與她聽,最後萇離只得以困意上來,把兩人打發走,如此才得了清淨。可惜所有能到她面前的,生育過的婦人全都不肯放過她,就算不比阿渃嘮叨,也是把所有事情交代了個遍。
終於挨了幾日的功夫,李稷總算肯大發慈悲,帶著她脫離苦海了。
結果就是,在萇離獨自主持上一年歲末新春的所有祭祀大典之後,這一年眾人只能見到李稷一人的身影。
自萇離住進舊邸之後,便再無人可以見到她,鑑於她以往的身體狀況,眼前情形是在告訴眾人,她這一胎怕是又難保了。如此就更沒有人會來此打擾她清淨,萬一哪個倒霉蛋正好遇上昭獻皇后小產,那就是禍從天降了。
之後的時日裡,李稷雖然不願與萇離再提起東宮裡的那位,可萇離時不時地堅持讓李稷去探望。而理由就是,十郎時常探望,那人定然高興,母體身心愉悅,孩子也長得好些。
李稷明白,其這其實是她心裡過不去的坎,她還想著盡一切可能撫平心中愧疚。故而在此事上不與她計較,只要她提起,自己便會前往東宮。
約八個月後,李稷終於迎來了他期待已久的嫡長子,無論內心真實想法如何,朝野上下至少在明面上是一片祥和喜慶。
既是嫡長子,那其名諱便不會是昭獻皇后看著辦了。李稷於朝堂之上公布皇后喜得麟兒的喜訊之後,馬上就公布了他為嫡長子定下的名字:李弘。
「老君當治,李弘當出。」
頃刻之間,皇長子李希的名字就顯得不過爾爾了。這是聖人一統天下後的第一個年頭,眼前是一個太平盛世的開始,這個嫡長子來的很是時候。
韋姈月在聽聞嫡長子降生的消息後,當場昏厥,而當她聽聞聖人賜名李弘之時,她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嫡子降生後,當然是意料之中的大赦天下,鑑於前不久才有過一輪大赦,所以此次大赦之人到底也沒幾個。
在朝野上下一片歡欣鼓舞之中,一件事就好像一粒小石子被投入了太液池一般,一星半點兒的波瀾之後,便就此銷聲匿跡。
就在嫡子降生後的第七日,東宮裡的那位聖人新歡就被以星宿不利,衝撞皇后,致使皇后生產不順的理由被賜死了。不但如此,她死後更是被棄屍荒野,連入土為安都不得。
萇離聽聞此事時,她正望著搖籃中孩熟睡的小臉。雖然是意料中事,可她也未曾想到李稷會狠絕到如此地步。
「桑梓。」
「奴婢在。」
「夜裡去尋個僻靜無人處,燒些紙錢給她吧。以後每年清明寒食,也不可忘了她。」
深深看了一眼萇離後,桑梓只是躬身領命,其餘什麼都沒說。
萇離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孩子身上,她已經反反覆覆看了這孩子許多遍,眉宇之間還是能看出幾分其生母的影子,不過他到底長得像李稷更多些。
剛出生的孩子不會睜眼,可萇離很想知道,這孩子有沒有異瞳,若是沒有遺傳其母的異瞳,那麼所有一切都將成為徒勞,有許多人便是枉死。
就在此時,孩子突然哇哇哭了起來,在乳母未趕來之前,萇離已經將他抱起,輕柔地安撫起來。
隨著震耳的哭聲,孩子突然睜開雙眼。萇離心中大石落地,這孩子是異瞳無疑。不曾見過他生母的那隻黃色眼睛,可眼前孩子的那隻黃眼與自己也是很像的,就是那種如狼眼一般的琥珀色。至於另外一隻眼睛,則是隨了李稷,就是普通人的漆黑眸子。
「綰綰,我回來了。」李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萇離立刻抱著孩子回身望去。「十郎,弘兒睜眼了呢。」
聞言,李稷大步上前接過孩子,抱在懷中仔細看著,很有慈父的樣子。「這隻眼睛隨你。」
比之第一看見萇離這個母親,小傢伙顯然更給李稷面子,自被他抱過後不僅哭聲漸止,還有了笑臉。
「臭小子!」李稷笑罵了一句,把孩子交給旁邊的乳母,讓她抱下去餵奶,之後又對萇離道:「為讓你多修養些時日,咱們待弘兒滿了百日再回宮。滿月暫且免掉,之後的百日咱們再好好辦就是。」
「好。」萇離明白李稷的用意,畢竟自己怎麼看都不像個坐月子的人,為免引來猜忌,索性就待孩子滿百日後再讓自己出去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