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2024-06-08 09:04:47
作者: 柴托夫司機
眾所周知,鄴州眾多守將之中最能征善戰的二位,如今都被派去征伐吐蕃,加之萇離重傷的消息在西境不脛而走。據探子回報,西夏竟有集結重兵,大舉來犯之勢,除卻原本駐守邊境的守軍,西夏至少增兵二十萬於兩國邊境。
這條軍情傳來之後,最不淡定的人是周成珺,與之相反,萇離倒是淡定得很。「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話果然沒錯。就知道西夏斷不會馳援吐蕃,而是衝著我來,而且還是傾巢出動。此役何晏必能大勝。」
「都護大人,雖然鄴州還有守軍共計十五萬。西夏至少有三十萬人馬,咱們該向長安馳援了。」
「周刺史確定咱們向長安求援來得及?」萇離反問道。
「周邊駐軍有不少都是齊王的人,咱們……」
「此物能不能調動這些人?」鑑於此時屋內只有自己與周成珺,萇離便把虎符拿了出來。
周成珺是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地愣在當場。
萇離輕蔑一笑道:「只要齊王還未得手,有人膽敢違抗軍令,就是主動往我的刀口上撞,我正愁沒人開刀祭旗呢。」
當周成珺的腦袋重新開始思考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萇離話中深意。「您是要主動出擊?」
「有人打算趁我病要我命,難道要我坐以待斃?」
「可您在此時主動出擊,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所以我在等長安那邊的消息,只要那邊塵埃落定,我這裡……」萇離似在同周成珺低語,又似在自言自語。
就在萇離與周成珺商議大計之時,李稷也在獵場與齊王開始了殊死較量。當初之所以選在獵場,是李稷不希望這場兄弟鬩牆讓太多外人看見,更是希望朝局不要因為此事而發生劇烈震盪。
兄弟二人早在抵達獵場之前,早就開始了各自的精心布置。
眼下,李秩已帶著人將御帳內外殺得一個不剩。這時突然有人從帳中沖了出來,「王爺。裡面穿著赭黃袍服之人,並非聖人!」
「今日方知二哥手下是這般的高手如雲啊。」李稷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
頃刻之間,攻守之勢易也,李秩成了被團團圍住的那個。
「彼此,彼此。」李秩的處變不驚,讓李稷心生幾分敬意。
「二哥,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認輸?」李秩冷笑一聲道:「我若有此心,早在你將崔王兩家踢出朝堂的時候,就該把兵權交了,而不是等到如今。」
「倒也未必。二哥年紀不輕,行獵時不慎跌落馬背,從此不問朝政,頤養天年也去不可。」李稷面無表情地道。
「看來你還記得父皇臨終時的囑託,不到萬不得已,斷不可手足相殘。」
「那是自然。我還記得幼時第一次張弓搭箭,是二哥教的。」這是李稷記憶里最後的手足之情了。
「你若是能好好做你的混世魔王,我原是可以一直照顧你的。」李秩冷言冷語道:「只可惜父皇不給你這個機會,硬生生給了你一個嫡子的身份。」
「看來二哥只想照顧我,卻至死不願給我照顧你的機會。」李稷笑道。
「老十,你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你自是會顧念父皇的囑託,可你女人是個什麼貨色,你自己心裡有數。是她要我死,還是你要我死,根本毫無區別。」
被說中心事的李稷毫無慍色,反而笑得坦蕩。「二哥既知此事,那為何還要去招惹她呢?惹不起,總要躲得起不是?」
「據我所知,你這艷福也享得不省心吧?」李秩譏諷道。
電閃雷鳴之間,在李稷身後僅幾步的遠的地方,忽有一人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縱身向李稷撲來!
李稷根本不為所動,而是繼續說笑。「正因如此,這艷福二哥不是沒能受用嘛。」
就在李稷說笑的同時,有一聲極為不滿的冷哼從李稷身後傳來,是阿渃!只見她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以劍身擋住那人的刀尖的同時,劍尖以毒蛇咬人般的速度,直刺那人手腕。有不少人已經認出,這是萇離曾與執失善光切磋時用過的那把軟劍。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在阿渃刺落匕首之前,那人身上已被刺入數劍。
收回軟劍後,阿渃道:「齊王殿下,連我都知道行軍打仗用陰謀詭計,不該拿來治國。您除了在軍中有所建樹以外,於政務之上您可有拿得出手的政績?天下之主的位置,就不該是您惦記的東西。」
「你是那個……」齊王這才想起眼前這個女扮男裝之人是當初跟在萇離身邊的那個丫頭片子。
阿渃按著規矩對齊王行禮如儀。「妾見過齊王殿下。」
「阿渃,你跟你阿姐學壞了,人前人後兩幅面孔。前幾天送人家那麼大一頂綠帽子,今日不但謹守規矩還好一番說教。你這樣不好。」看著李秩因為憤怒已然扭曲的面孔,李稷的心情愈發好了。「二哥,我得說跟你說清楚。前幾日的事情真不是我乾的,全是這位裴夫人的手筆。」
阿渃用哀怨眼神地看了一眼李稷,然後道:「齊王殿下,往日您可沒少給我阿姐送東西,阿姐收不收是其次,可您的心意是萬萬不能辜負的,所以妾才精心給您備下了厚禮,不知您是否鍾意?」
「你!」齊王幾乎被氣得吐血。
李稷沒心情再耗下去。「齊王殿下今日不慎從馬上跌落摔成重傷,需好好靜養才是。」
眾人立刻會意,開始與齊王身邊的死士進行最後一搏,勝負已定的事情,李稷沒有心情圍觀,轉身就要離去。
阿渃想起萇離的囑託,道:「陛下,妾能給阿姐送個信嗎?她可等著您平安的消息呢。」
「你還有能比八百里加急快的東西?」李稷起了幾分好奇。
「有。」說著,阿渃從袖中拿出一隻類似爆竹的東西,對著天空一拉邊上的一截繩子。
隨即,一束即便在白天看來都異常顯眼的焰火快速升上天空。在眾人視線的盡頭,很快又升起一道同樣的焰火。
「紅蓮業火?」在場大多數人都不曾想到齊王居然認得長生門的東西。「你究竟是何人?!」
面對齊王的質問,阿渃回身俏皮一笑,「你猜。」然後繼續追李稷而去。
此時阿渃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陛下,您早就知道您身邊有齊王埋的暗樁吧?」
李稷斜了阿渃一眼。「不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是等著你阿姐回來打斷你的腿嗎?」
這姐夫真不錯!阿渃對於李稷的所有不滿,在這一刻煙消雲散。「謝過姐夫!」
李稷已經翻身上馬。「如今再跟著我就不合適了,去尋裴宥吧,他應該在整飭獵場守軍了。」
萇離是在三日後的夜裡收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消息。彼時,她正在妘氏祠堂內呆了許久。
「娘……娘子!」桑梓突然出現,氣喘吁吁地道:「塵……塵埃落定!」
「知道了。」萇離並未回頭,仍是定定跪於妘氏列祖列宗靈位之前。「把門關上,出去吧。」
雖然意外,可桑梓還是按照吩咐默默退了出去,但凡是進過妘氏祠堂的人,無人不被這裡的莊嚴肅穆所深深折服。這裡肅穆絕非常人可想,包括初來鄴城赴任的周成珺。雖然妘氏祠堂不及太廟輝宏,可其中的靈位之多絕非太廟可比。有資格被供奉在此的妘氏族人,哪個不是能在史書上留名之人,人數之多絕非當今的李氏皇族可比。
雖然周成珺很不想承認,可眼前一切無一不在告訴他,與妘氏相比他們華陰周氏的門楣簡直就是寒磣。
但對萇離,周成珺是心悅誠服的。近來的相處共事,他看得的是這個女子用人做事的不拘一格,過去十年不曾磨掉她身為名門之後的如霜傲氣,還讓她還多了幾分世家子弟很難擁有的堅韌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