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在長安
2024-06-08 09:04:35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待萇離趕回鄴城時,距鄉試開考也不過兩日,但李稷派來的人已在府衙內等了她好幾日。
說實話自己阿耶也沒有過如此行徑,所以即便萇離是為著公務覺得過意不去,斥責桑梓與采葛為何不早些著人來報。
正當這兩人囁嚅著不知如何開口時,來人接過了話頭。「都護大人勿惱。您如今管著十六州之地,隨便出去一趟至少也是三五日的光景。況且下官離開長安時聖人也交代過了,倘若您有公務而不在府上的話,下官靜候您歸來就是,聖人派下官來是為著私事,不能因著私事而影響了您的公務。」
這人何時開始這麼公私分明了?!萇離在心裡吐槽道。不過當她發現李稷居然沒有書信給她的時候,她終究還是失落的。可更過分的是,書信沒有也就罷了,居然連口諭也沒有。
不過看到來人奉上的東西時,萇離的心情又在頃刻間愉悅起來。那是一雙羊脂白玉雕成的骰子,上面的點數竟是大小一致,顆顆滾圓飽滿的紅豆鑲嵌而成。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只此一物勝過千言萬語。
這時來人的一句話打斷了萇離的思緒,也讓她的心情瞬間沉入谷底。「都護大人,聖人已下詔將今年的重陽射典改為秋獮。過幾日,聖人就會率領包括齊王在內的文武百官前往獵場。」
李稷要在獵場動手了,萇離馬上明白話中深意。然後她立刻想到去年自己在獵場的遭遇,指甲竟在不經意間扣進掌心。
「知道了。」除了這一句,萇離也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麼。自己在千里之外,除了把自己和這裡的一切安頓打點好,她再不能為李稷做什麼了。可她內心仍不免惶恐不安,她害怕與李稷這次短暫離別會成為死別。
「聖人囑咐下官的事情已經辦妥,不知都護大人可有書信,亦或是什麼話要下官代為轉達的?」來人笑容可掬地問道。
萇離給李稷的書信也不過幾句而已。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在長安。
將來人打發走後,萇離馬上喚來了周成珺和自己手下另外幾名重要官員,對自己離開這幾日的公務詢問過一二之後,便商議起了備戰事宜,幾人直忙到一更時分才作罷。
直到此時桑梓才有功夫侍奉萇離沐浴梳洗。「您管著十六州就尚且忙成這個樣子。真不知聖人是如何還有心力,成日跟您較勁的。」
萇離沒好氣地道:「你看不出來他那是在找樂子?」
「聖人找樂子是不假,可也不見他跟旁人較勁找樂子。」桑梓含笑道。
「那是因為他跟旁人較勁不好玩,就比如周成鈺。」
說笑幾句之後,主僕倆還是說回了正事。「江茹慧的兩個妹妹如何了?」
「因為采葛姑姑攔著,所以奴婢只得先把人打發回去了。」
「是查出什麼問題了?」萇離問道。
「不能說沒查出來,也不能說查出來了。」桑梓如實答道。
「這話怎麼說?」
「江茹慧一家上下真的沒有問題。可是江茹慧的夫婿卻有些小問題。」桑梓道:「江茹慧的夫婿祖籍通州。」
「通州?」萇離知道這曾經是齊王的地盤。
「不過他們一家在九年前就來到鄴城,開了家醫館。因著醫術未有多高明,所以醫館在城內是名不見經傳,不過維持生計還是足夠的。因為他們的醫館裡,竟還賣著丹藥,這就有些不倫不類了。」
「也是,哪家正經醫館會賣丹藥。」
「話雖如此,可奴婢著人打聽回來的消息是,他們家的丹藥確有幾分效用。」桑梓話鋒一轉道:「娘子可還記得,當初給齊王搗騰出極樂散的那個術士,就是從通州出來的。」
「術士最擅長的就是煉丹……」萇離明白了。
「沈慶之大人還在追查此事,所以還未有定論。也就是為著這個,采葛姑姑堅決不同意那兩人踏進府門一步。」
萇離笑道:「采葛還真是小心謹慎啊。」
「奴婢覺得采葛姑姑是對的。那可是與聖人相爭十年的齊王,沒兩把梳子,他何德何能撐到現在。已被聖人鬥倒的那些人,哪個都不是庸才。」桑梓道。
「你們既然知道此事,那就該知道如此嚴防死守未必就有用。齊王的陰招我是沒領教過嗎?尤其是我栽在他手上那回。」
「您這話是不錯。可您也不能直接把腦袋往人家刀口下面伸吧?」 」桑梓終於說了實話。
萇離回過頭看著她道:「既然陰的玩不過,那我就跟他玩陽的。弄死我的辦法無非就那麼幾個。兩個弱女子能做什麼?投毒。論起用毒,放眼天下師父若是認了第二,誰敢認第一?齊王手底下若真有超越師父的能人,聖人還能活到現在?就算能活到現在,他還能有子嗣?還兩個?且不說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機會近我的身。是你們會讓她們碰我的飲食起居,還是我會讓她們碰?」
桑梓被駁得啞口無言。
「以齊王素日行事,此事他一計不成必然又是一記,那我還不如就用這兩個人來穩住他,畢竟這府內絕對鐵板一塊的。即便是普通人家的侍婢僕役也不得隨與府外聯繫,這是規矩。可無論她們想做什麼都不重要,她們一旦入府就找一處偏僻院子將她們軟禁起來,對外這不就是入府當差了嘛。如此她們還想作出什麼妖來?」
桑梓思慮半晌後,道:「娘子說的在理。上回齊王雖然沒有得手,但他還是輕而易舉毀了您的名聲,連帶著聖人也沒躲過去。一想到這些,奴婢就覺得不安。」
「你既然還記得此事,那就應該明白。如果這只是齊王的虛晃一槍,那真正的暗箭就還未射出,躲怕是躲不過去的。」萇離道。
「既然如此,聖人何必讓您遠離是非之地呢?」桑梓嘆道。
「因為這場你死我活的爭鬥里,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更何況我早已涉足其中,如今之法是唯一可以保證即便聖人輸了,我還能活著的辦法。」
「可眼下您……」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要我還活著,齊王就會惦記我的性命,無關我在哪裡。」萇離道:「我並非沒有能力自保,所以聖人才會如此安排。」
「您說的是,只有齊王死了,您才會真正安全。」
「所以說,真正與齊王你死我活的人是我,而非聖人。只要齊王落得個終身幽禁的下場,他就不可能再威脅到聖人,無論如何聖人都得顧忌名聲的。而以齊王的性子,哪怕只是為了報復,他也會想要我死。弄死我,不也是齊王報復聖人的手段?」
「您……您是要……」桑:梓不能確定自己看懂了萇離此時眼神的含義。
「不用懷疑,現在是我一定要齊王死。」萇離斬釘截鐵地道:「為著他對我做過的事情,我還要他死得很難看。」
「太尉的事情您就該明白,聖人不會把此事做絕的。」桑梓勸道。
萇離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靠在浴池壁上道:「那是因為在太尉的事情上,我給聖人遞的刀還不夠快。如今是八月中,待到秋收徹底結束,有些人就該死了。」
這是意料中事。桑梓道:「咱們與西夏開戰,這與齊王何干?」
「身為皇族,勾結外敵。這個罪名夠不夠齊王得個梟首示眾的結局?」
桑梓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喃喃道:「娘子,您到底是變了。」
「你應該說得直白些,比起從前我到底是壞了心腸。如此構陷旁人,換做以前我是做不出來的。」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這條路一旦踏上,無人可以一塵不染。」桑梓忙解釋道。
「可我從不知有朝一日,我會被染得這樣黑。」萇離道:「此事你若不想接手,就交給沈慶之去辦吧。」
桑梓神情突轉堅定。「娘子,奴婢才是與您生死相隨之人,此事自該由奴婢來做。」
「你到底是要跟我同流合污了。」萇離愴然一笑。
「說句大不敬的話,您也是同流合污的那個。」
萇離搖頭失笑。「不錯,我是跟著某些人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