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
2024-06-08 09:04:34
作者: 柴托夫司機
萇離那道奏摺傳至內閣之後,沈相等一眾寒門官員自是一片贊同,至於世家官員們雖然明白此舉於他們來說明顯不利的,可成日裡他們也把公平取士掛在嘴邊,著實是找不出什麼冠冕堂皇的反對理由,所以此事在內閣便順利通過了。
令人意外的是從頭至尾李稷就沒對此事表過態。而他之所以沒有表態是因為他很清楚,綰綰做此事是有私心的。當初她參加鄉試,但凡她的字有一絲閨閣女兒的氣質,那她就絕無可能從鄉試中脫穎而出,如此就沒有這後面的許多事了。若非今年還有女子報名參加科舉,她應該不會來這一出,到底通過此舉得益的大多還是寒門學子,所以李稷對那份小心思只當是看不見了。
眼見快到中秋,就算綰綰不在自己身邊,李稷也得讓她知道自己是記掛著她的。西境不產石榴,李稷便讓送了不少石榴過去,因為綰綰不愛吃甜的,所以特意去囑咐肅庸挑著酸的送去,這著實是為難了肅庸一把。
就在中秋之前,萇離迎來了一個意外訪客。聽到許久不見的江茹慧主動求見,萇離這才想起她全家都在鄴城,知道自己來此地任地方官,前來拜訪倒也是情理中事,於是便讓人請她進來。
看到江茹慧的打扮,萇離就笑道:「上次見你時才把婚事定下,如今就已嫁做人婦了,可見咱們是許久未見了。」
「都護大人有心,這樣的小事您竟然還放在心上。」江茹慧笑道:「妾受都護大恩,之前在通州時就發現您身體不好,今日妾前來是為探望大人安好。倘若大人有用得著妾的地方,您只管吩咐就是。」
「好好過你的日子,便是你對我的報答,才不枉費我讓你舉家搬離長安。」萇離道。
「大人如此說,真是折煞妾了。」
萇離笑而不語,只是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妾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的。」江茹慧小心翼翼地道。
果然如此,萇離放下茶盞。「你直說就是。」
「大人知道,妾還有兩個妹妹。她們眼見也到議親年紀了,妾想給兩位妹妹在大人府上討兩份差事。」姜慧茹鼓起勇氣道。
「既到了議親的年紀,為何還要討差事?」
「大人出身高貴,咱們這些人自是不能比的。俗話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人的近身侍婢,妹妹們自是不敢想的,只求到大人府上做些灑掃之類的事情。日後出去她們也是在您府上伺候過的,說出去妾家中也面上有光,妹妹們也能藉此機會找個好人家。」說完江茹慧起身叩首。「妾言語無狀,若是冒犯了大人,您重重責罰就是。」
萇離盯著江茹慧許久之後才道:「你也是用心良苦,這本也不是大事,我若不同意直接拒了就是,還不至於要責罰你。」
「多謝大人體恤。」江茹慧言辭懇切。
「那你該想得到,如今莫說是在我身邊近身伺候的,哪怕是我府上的雜役,都需嚴查過家世背景才可以的吧?」
「妾知道。妾問心無愧,您儘管查就是。」江茹慧語氣坦蕩。
「你也是有幾分見識的人,那就更應該知道我這個都護做不了幾日吧?」萇離繼續發問。
「妾知道。」
「回去告訴家中父母,放心給女兒們議親就是,我這邊會著人徹查,倘若你們確是家世清白,你的兩位妹妹們在我府中外院做幾日灑掃就是。」
「多謝大人成全。」江茹慧滿面欣喜。
「我還有公務要辦,你且先回去吧。待有消息了,自會有人帶你兩位妹妹入府當差。」萇離道。
人前腳出去,後腳桑梓就忍不住了。「娘子,您……」
萇離直接打斷她道:「如今能做出這種事的,除了那位還有誰?」
「可您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只有讓他們覺得在我這裡得手了,聖人那裡的勝算才會大些。」
桑梓終是無奈說出一句。「從前您是心無良人,如今您心裡除了聖人,便再無旁人。」
「少貧嘴。」萇離笑道:「到底還是要查查這個江茹慧的。我要去朔方,去給我備馬吧。」
「您要見何將軍?」桑梓奇道。
「除了他還有誰值得我橫穿七州,跑這一趟了?」
桑梓知道此行定然是軍務,便立刻安排。
面對萇離的突然到訪,何晏還是十分意外的。略微寒暄過之後,萇離便直接表明來意。
這下何晏完全是一頭霧水。「末將有一事不明。」
「講。」萇離當然知道何晏要問什麼。
「若與西夏開戰,繞過釣魚城從其他地方進攻也未嘗不可。可怎麼選都不該是末將鎮守的朔方啊?」
「我是讓你秣兵歷馬準備開戰,可我幾時說是與西夏開戰了?」
何晏看著面前輿圖,遲疑道:「您是要拿回中土前往西海的這條要道?
「不錯,河西五郡楚人丟了三百年,如今是該拿回來了。」萇離道:「於吐蕃而言這是虎口奪食,要辛苦你了。」
何晏領兵多年,已然明白了萇離的意圖。「都護勿要這樣說,此役不止於此。吐蕃與西夏結盟已然牽制住了咱們,一旦我們對西夏開戰,吐蕃定會派兵來救,那麼咱們幾乎沒有速戰速決的可。倘若東越趁機來犯,咱們就是腹背受敵,事情愈發難辦。可咱們先打吐蕃,事情便會不一樣。您在鄴州坐鎮,一旦西夏涉足咱們與吐蕃的戰事,任誰都不會覺得您會熟視無睹,那時腹背受敵的就是西夏,他們一定不會輕舉妄動。」
「何將軍到底不是當年那個大哥眼中的愣頭青了,你能明白我的意圖就好。為讓你能順利拿回河西五郡,另一路大軍從柳中出,與布德貢傑一道攻打吐蕃都城邏些。布德貢傑可以取代朗日侖贊那是最好,倘若不能,你也必須藉此機會拿回河西五郡,這是聖人的意思。」
「請都護放心,下官一定不辱君命。」何晏接過詔令。
「行軍打仗一事,聖人對你是放心的。」萇離道。
「不知都護可否告知,從柳中出的那支大軍由何人率領?」
「申食其。」
「這是聖人的意思?」 這回何晏真的遲疑了。
萇離瞟了他一眼,道:「聖人只說讓你拿回河西五郡,其他的事情由我說了算。」
「都護的確有大長公主的心胸。」 何晏由衷贊道。
「我如今掌著十六州,不能好事全給自己人。」萇離道:「至於選申食其,還有旁的原因。河西五郡毗鄰西夏,不能讓沮渠昊也插上一腳。我把申食其從上黨調走就是在混淆視聽,動靜弄大好讓眾人皆以為我是要跟西夏開戰。」
「您到底是在王爺帳中長大的,不負妘氏威名。」何晏心悅誠服。
其實這等運籌帷幄的本事是李稷教的,萇離不想與何晏多說,便道:「為著這個緣故,我近來會有一番大動作。你是此役關鍵,又是我治下離我最遠的主將,這樣的事情我先跟你交個底兒,你心中有數,我才好穩得住局面。」
「下官定不負都護信任。」何晏道。
「不必如此。當初你來次戍邊,是受我連累的。我總不能連累你第二次?」萇離道。
「您與下官之間沒有連累不連累的話。」
「行了,你安心準備出征事宜,我這就回鄴城。」
「如此匆忙?」何晏很是吃驚。
萇離笑道:「我本就是掩了行跡來的,這樣的軍機大事不好讓太多人知道。況且鄉試在即,我總要去露個臉的。最要緊的,我也得回去給將軍調派戰馬糧草不是?」
就在萇離臨去的最後一刻,何晏問道:「您對西夏當真……」
「將軍難道沒看出來,我先跟吐蕃動手就是想嚇嚇沮渠昊,不過話說回來,西夏能撐到現在,可見沮渠昊也是有些本事的。這樣也好,畢竟嚇不住的才值得我動手,打不服的才值得我大開殺戒。」萇離突然回身看著何晏道:「咱們再見就該在壽春城下了。」
何晏會心一笑。「您的確可堪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