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鳥雲雷旗

  萇離回府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桑梓趕緊為她準備出門的藥。事實果然再次向她證明，但凡李稷算到她的時候，就註定沒有好事。

  前往獵場的前一日，在秘書省門口萇離被一名內侍攔下。「奴婢見過萇大人。」

  萇離抬眼仔細打量起這名內侍，突覺他有些眼熟。想起來了，自己在紫宸殿內見過他，就知道李稷不會放過自己。

  

  「可是聖人有什麼吩咐？」說著萇離就要跪接詔令。

  內侍一把攔住她道：「萇大人不必如此，並非聖人詔令，只是一句話而已，萇大人記下就是了。」

  萇離心裡「咯噔」一下，李稷不讓自己跟他客氣的時候，那就更不會是好事了。「請公公吩咐。」

  內侍笑容和善。「請萇大人明日前往獵場時，把您的佩劍帶上。」

  雖然萇離平日都是神色淡然的樣子，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表情。就比如此刻，她的表情只有一個意思，我以為我是個文官。

  內侍看懂了萇離的表情，依舊笑著說道：「萇大人您沒聽錯，明日記得把您的佩劍帶上。」

  萇離略微調整了自己僵硬的表情後，才道：「多謝公公傳話。」

  在內侍離去後，萇離仍在原地愣了許久。李稷去獵場就是為了大顯軍威的，難不成是男人們都死絕了，所以此事輪到自己了？

  寺人回去復命時，李稷剛剛交代完他離開這幾日的政務，看到此人回來，便問。「她聽聞後，做何反應？」

  來人答道：「回陛下，萇大人聽聞之時就愣在原地了，奴婢離開的時候，她還沒回過神來呢。」

  李稷一聽就笑了，自己當時不在真是可惜了呢，就是不知她知道帶佩劍的原因時，又是何反應呢？

  這時，肅庸手捧一隻尺把長的描金木匣入內。「陛下，您要的東西，奴婢找來了。」

  看著肅庸把木匣放在自己面前，李稷伸手打開那隻木匣。

  在木匣打開的那一瞬間，肅庸差點以為裡面是空的，不過旋即他發現是自己眼花了。因為木匣內本就鑲著紅色絨布為底襯，而裡面的東西同為一色，不仔細看的確會以為裡面沒有東西。

  當肅庸完全看清木匣內是何物的時候，面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和錯愕。「陛下……」

  那是整整齊齊摺疊好的一面戰旗，雖然沒有展開，但肅庸也十分確定這是面戰旗。因為那正紅色之上，是暗上幾分的殷紅色雲雷紋，天下皆知這是妘氏的鳳鳥雲雷旗，所以不用展開，肅庸也知道這面戰旗的中央還有一隻金色風鳥。

  李稷向他遞了個眼色，肅庸立刻會意，上前從木匣內拿出那面戰旗。同時示意旁邊的寺人上前，與他一同展開這面戰旗。

  果不其然，旗面中央的確是一隻金色風鳥，只不是那隻風鳥的一半身子被血跡所染，因為時間久遠，那血跡已經變成了殷紅色，與附近的雲雷紋融為一體。

  李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處血跡之上，許久之後，才問道：「你可知這是誰的血？」

  肅庸答道：「奴婢不知。」

  「靖東王妘錚，他戰死沙場時，這面戰旗染上了他的血。」

  「您竟一直留著？！」

  李稷淡笑著道：「父皇一生也征戰無數，文治武功數百年來也無人能及，可偏偏父皇此生所有的敗仗都是跟這個人對陣時打的。因為他，父皇在位二十三年，這二十三年裡我朝未能再西進半分，他是父皇一生的宿敵。不過父皇也有一憾事，就是此生都未能與妘錚對飲一局，不知他們在九泉之下能否見上一面。」

  「那您今日把這面戰旗拿出來是要……」肅庸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稷並不答話，而是反問道：「肅庸，你覺得妘氏的軍魂還在嗎？」

  「自然是在的。旁的不說，當日那安小娘子從謝旭手中奪回她父親的佩刀，便可窺得一二了。」肅庸如實答道。

  「你說得沒錯，一個小丫頭尚且如此，遑論其他人呢？在妘氏舊部心中，這面戰旗就如同當年疏勒城上的那面戰旗一樣，從來就沒倒下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李稷自言自語道：「既然朕軍中無人，那朕就要讓他們成為朕的人。」

  李稷示意肅庸把戰旗收好。「把這個帶去獵場，朕有用。」

  第二日，眾人隨李稷便浩浩蕩蕩啟程前往獵場。而萇離與大長公主同乘一車。

  因為枯坐無聊，大長公主便讓萇離給她念起書來，一路上萇離心無旁騖地給大長公主念著《太平御覽》，對馬車外的事情毫無興趣。

  大長公主笑道：「委屈阿離了，若是不用陪伴我，想必你定是騎馬前往獵場的吧？」

  「您說的這是哪裡話，在馬車內看看書也很好。若是騎馬前往，此時臣定是一身塵土的。」萇離笑著說道。

  原本不到兩日的路程，因著隊伍龐大，以至於眾人在第三日才抵達獵場。

  抵達獵場後，李稷並未馬上召見已經等候在此的一眾使臣，而是先見了執失善光。

  「啟稟陛下，按您的吩咐臣已把胡衍鞮請至獵場，把他與匈奴使團安排在一處。」執失善光一入御帳便開門見山地道。

  「很好，他在長安呆著的那幾日，可還消停？」李稷問道。

  「臣派人寸步不離地跟著胡衍鞮，他不想消停也是不成的。」

  「既然他已入使團，就不必再盯著他了，有人會比咱們盯得緊的，不用擔心二哥去見他。」

  「臣明白。」執失善光道：「若陛下沒有其他吩咐，那臣就告退了。」

  李稷以目光示意執失善光，拿起案上那隻裝著鳳鳥雲雷旗的木匣。「打開看看。」

  在打開木匣的一霎那，執失善光立刻認出裡面是何物。「陛下，您這是何意？」

  「過幾日，朕會安排你與萇離當眾切磋武技。朕要你試試她的身手到底如何。另外，你要讓她從你手上把這個贏走。」李稷吩咐道。

  「是。」

  想了想，李稷又囑咐道：「她到底是個女兒身，又是文官。你點到為止即可，勿要傷了她。」

  執失善光領命而去，內心卻在腹誹，聖人幾時變得這般婆婆媽媽了？雖然自己是個武人，但這點兒分寸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