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裝

  同樣是這日清晨，宣萇離入宮覲見的詔令傳至何府。

  何夫人極有眼色地向傳詔內侍，遞上幾片金葉子。

  內侍也是聰明人，接過後揣進袖中，很是客氣地道：「何夫人，萇娘子是這十人名單中的第一人。」

  萇離的心驟然一緊，旋即問道：「請問公公，可知其餘二十人的名單何時公布？」

  參與殿試的百餘人中，最終能脫穎而出考中進士者也就是三十人左右，想必今年也不會例外，故而萇離有此一問。

  內侍笑容和善地道：「先恭喜萇娘子了。聖人只說召見殿試前十名，其餘人等未有詔令下來。」

  看來在放榜之前，那人對前十名還有個面試，這不是最終名次。萇離鬆了口氣，自己如今風頭正盛，那人若是把狀元之位給了自己，那可不是什麼錦上添花，而是烈火烹油。「多謝公公。」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那名內侍刻意壓低了聲音道：「明日聖人會依次召見這十人，娘子是最後一位。」說到最後，他還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個笑容其中之深意，萇離是明白的。以如今局面，若真是如此，反倒是件好事。

  傳詔內侍離開後，何夫人便開始張羅起明日萇離入宮事宜。

  可惜萇離自己根本沒工夫操心這些事情。那封回信仿佛石沉大海了一般，沒有任何動靜。至於自己的來歷背景，那人應該已經查了不止一遍。還有去年九月初三，就算樞密院查不到自己那晚到底做了什麼，他們也定能查到自己那晚就在通州。萇離覺得至少通州一事，自己是躲不過去的，此事需要自己好好思量如何作答。

  午時過後，一個人的到來徹底毀了萇離這一日的清靜。

  自傳詔內侍離開後，何夫人便忙得不可開交，入宮面聖馬虎不得，行跪坐立容不得半分差池。不過何夫人擔心的倒不是這些，畢竟以郡主自幼所受的教導，後來還有出身琅琊王氏的世子妃管教，這方面郡主必不會出錯。

  有資格入宮面聖的女子歷來都是誥命夫人，按著規矩著相應品級的翟衣便是。郡主如今沒有品級，只能穿便服面聖，這便是麻煩。穿得素靜了，那是駕前失儀；若是過於隆重，落落在有心人的眼裡難免有媚上之嫌，況且郡主長相又出挑，她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整個何府上下沒有一個能忙出主意的人，包括桑梓在內，一眾侍婢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至於阿渃，她不添亂就不錯了。而郡主自己，何夫人早就看出來了，她對此事情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問她什麼都是可以都行沒關係。

  無奈之下，何夫人總算想到一人，立刻就帶著厚禮去往隔壁周相府上，求見燕國夫人。

  聽完何夫人說明來意後，燕國夫人滿口答應下來，這本是舉手之勞，更何況這麼多年她就等著有個女娃娃能讓她好好打扮著玩呢，眼前送上門一個，她豈有拒絕之理？然後二話不說，立刻與何夫人一同回了何府。

  至此萇離就不得消停，燕國夫人指揮著侍女，抓著萇離總共試穿了二十幾件衣裙之後，最後選定一身，上身為牙色圓領窄袖打底，外著一領彩繪卷草紋淺米黃褙子，下身是上窄下寬的六幅紗料拼接而成的寶花纈紋淺絳色紗裙，還有一條敷金繪彩青紗帔子。

  其他的東西萇離並未留意，只是那條帔子的手感，以及上面那精緻的泥金繪的花蕊，便知自己這一身價格不菲。最後，還有一雙彩繪雲霞紫綺笏頭履。

  此時已經日影西斜，燕國夫人看著天色道：「哎呦，咱們得快些了，髮髻首飾沒選不說，就連妝面也沒定呢」

  萇離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打出娘胎以來自己就沒被人如此折騰過，桑梓和阿渃全程在一旁偷笑。

  髮髻倒是定得快，一個簡單的半翻髻，然後房中所有能說得上話的女人們，便開始給萇離選首飾。

  雖說首飾的種類左不過就是那些東西，但這其中金花，簪釵，雜寶如何搭配，這講究可就多得去了。萇離自己的確沒有多少首飾，何夫人貢獻出不少不說，燕國夫人又打發下人回府上拿了好幾趟。現在擺在萇離房中的首飾，絕對能開一間首飾鋪子。

  眼看萇離是坐不住了，燕國夫人來了一句。「整整一個白日的殿試你都跪得住，現如今讓你舒舒服服坐著，怎麼就坐不住了？眼見殿試都要放榜了，你還有什麼可忙的？坐著坐著。」

  如此萇離便再無再掙扎的餘地。突然她想到一個藉口。「嫂嫂，都這個時辰了，兄長也該回來了，你不去給他張羅晚膳嗎？」

  何夫人不以為意地道：「你兄長今日去巡視大營，今夜都不回來。」

  然後萇離懷著最後希望地看向燕國夫人。

  燕國夫人當然知道她這是何意。「我有四個兒媳呢，我不回去，那一大家子哪個也餓不死。」

  阿渃終於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來。「阿姐，你就認命吧。」

  萇離最後還是憋出一句。「我餓了。」

  於是，何夫人大手一揮。「桑梓，去給你家娘子弄些吃的。讓她安心坐著，你餵她吃就好了。」

  「是。」桑梓領命含笑而去。

  還是當個郎君好啊，萇離本要低頭嘆氣的，可惜這頭還沒低下去，就被燕國夫人一把扶正。「別亂動。」

  當然這期間萇離的耳根子也不得清靜，燕國夫人身邊的老嬤嬤在耳提面命地教導萇離入宮的各種禮儀規矩。直折騰到戌時，萇離才同何夫人一起把燕國夫人送走，那名嬤嬤被燕國夫人留下，繼續教導萇離規矩，她還留下了兩名侍婢，負責明日一早給萇離梳妝打扮。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當初被大嫂教導禮儀規矩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曾經覺得那樣痛苦，如今看來卻是那樣的彌足珍貴。

  萇離現在不想同這位嬤嬤白費功夫，明日自己可有個難關要過，於是認真拿出當年大嫂教的一切應付起來，如此這般萇離很快就得了清靜。

  嬤嬤則是連連稱奇，沒想到萇娘子那樣的出身，竟這般有規矩，即便同五姓七望的嫡女們比起來也毫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