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護

  「嗯……」蘇樾的聲音裡帶著鼻音。

  魏楠聽出了她聲音里的異樣：「怎麼？感冒了嗎？」

  大概是魏楠那頭來了另外的電話，蘇樾聽到安靜的空間中電話聲此起彼伏，那應當是魏楠辦公桌上的好幾部電話同時在響。

  「……你等等，嗯，我這會兒先接別的電話，先掛了。」魏楠先掛了電話。

  蘇樾放下電話，抽出紙巾抹去眼角的淚痕，又掏出小鏡子查看自己的臉。外面一大幫人都在加班，她可不能讓下屬們看出她的軟弱。揭開保溫杯喝了一大口熱水，蘇樾把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

  銷管經理林書言在工作的間隙重重地嘆了口氣。剛才她目睹了領導得罪集團COO，這真不是好事。更何況，領導還得罪了集團CMO。她由蘇樾一手提拔上來，整顆心都放在蘇樾身上，真心替蘇樾焦慮。整個營銷團隊的骨幹是很尊重蘇樾的，但在職場，對下級的管理遠不如對上級的管理重要，管理好五十個下級，不如管理好一個上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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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樾和營銷部是捆綁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林書言擔心的，是集團CMO不斷地打壓蘇樾，貶損營銷部的工作能力，對別的部門和領導會造成領頭羊效應，讓大家跟風學她。未來，營銷部會被大佬們左右夾擊。

  就在林書言長吁短嘆時，她看見辦公室門口出現的高而挺拔的身影，氣場強大到無論是誰站在他面前，都無法忽視。

  「魏總？！」她驚叫了一聲。

  營銷部大辦公室的人們紛紛抬頭，響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聲音：

  「魏總好。」

  「魏總好。」

  「魏總好。」

  ……

  魏楠每次站在營銷部辦公室門口，就會被洶湧的工作幹勁所衝擊，一來營銷部人最多，二來年輕人又最多，哪怕他們天天加班，但臉上依然有著生動與活力。

  蘇樾也是。據他觀察，這幾個月來，周六周日從沒見過她休息，總是奮戰在項目一線上，平時加班開會到凌晨是常態。這人可真像鐵打的……魏楠微微搖了搖頭。

  蘇樾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立刻打開辦公室門走出去，看見魏楠正站在人群中對她微笑，看到他，蘇樾眼中掠過驚喜：「魏總？你不是出差要明天才回來嗎？」

  「必須得提前回來呀，你們都這麼拼命了，我得好好犒勞一下大家。」魏楠笑著說。他又望向蘇樾，緊接著要說的心裡話沒有發出聲音，但從他的口型可以知道，是「我想你了」。

  聽到集團CEO這麼說，營銷部這一幫加班的人更覺精神百倍，畢竟誰不喜歡讚美與肯定呢？

  魏楠招了招手，大辦公室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個子男人，正是魏楠的司機小付，他手裡提著沉沉的四袋子東西，兩袋是餅乾麵包之類，另兩袋則是牛奶和速溶咖啡，重重地放在了第一排辦公桌上。

  「還不快謝謝集團大領導的體恤！」蘇樾拍了拍手，對她的下屬們招呼著。

  「謝謝魏總。」

  「謝謝魏總。」

  「謝謝魏總。」

  ……

  辦公室又響起了山呼海嘯的回聲。

  魏楠跟著蘇樾進了總監辦公室，笑著正想說什麼，忽然愣了一下：「你辦公室怎麼搞的，多了一套辦公桌椅？」

  「哦，新來的策劃經理也坐這兒。」蘇樾眼睛暗了一下，裝做若無其事地說。

  魏楠臉色一沉，扭頭望向外面大辦公室，正好與林書言的眼光對上：「林經理，這是怎麼回事？」

  林書言從工位上站起來，小心翼翼走到魏楠身邊：「魏總，這是集團蔡總安排的，讓新來的策劃經理擠進了蘇總的辦公室。論職級，經理職位的人都是坐在外面格子間的。」她心裡不平，故意加重語氣說了後面那句。

  「蔡總？」魏楠哼了一聲。他心裡頓時一片明鏡。

  雖然他和蘇樾的感情屬於私人領域，他也從不在公司表達對蘇樾的額外的照顧。但是，規距就是規距，制度就是制度。任誰也不能逾越。

  魏楠摸出了懷裡的手機，蘇樾大概知道他要幹什麼，伸手拉他，示意他別為她動肝火。當著林書言的面，魏楠不可能對蘇樾做出親密舉動，他只是對她微微擺了擺手。

  電話接通後，葛建很顯然嚇了一大跳。魏楠和葛建職級差得有點遠，平時從來沒有跟葛建單獨聯繫過，突然接到集團CEO的電話，憑著多年人力資源工作的經驗，這電話絕對不會帶來好消息，葛建全身瞬間冒出了虛汗。

  魏楠用了免提，所有人都能聽見葛建戰戰兢兢的聲音：「魏、魏總？」

  「葛經理下班了嗎？」魏楠的聲音聽不出來任何一絲情緒。

  大概葛建正在跟一幫朋友喝酒吃飯，電話那頭有點吵，但葛建的注意力卻高度集中：「魏總，我下班了。是臨時有什麼事嗎？我可以馬上回來加班！」

  「哦，那行，請葛經理立刻回公司來見我。」魏楠掛了電話。

  林書言站在魏楠背後，探頭對站在落地窗前的蘇樾做了個吐舌頭的鬼臉，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營銷總監辦公室，順便帶上了門。

  「為什麼不告訴我？」魏楠走到落地窗前，瞟了一眼辦公室關上的門，伸手將蘇樾摟在懷裡。

  「告訴你什麼？我辦公室突然多了一個人？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這種小事值得集團總裁出面嗎？」蘇樾搖了搖頭，又想起了什麼，輕輕推了魏楠一下：「別讓人看見，在辦公室呢！」

  魏楠不鬆手，反而把蘇樾摟得更緊，在她耳畔低聲說：「我就這麼……讓你不信任嗎？」

  她不是不信任魏楠，她只是覺得這是她自己的事而已。更何況，魏楠這段時間工作繁忙天南海北地飛，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去機場的路上。她不想打擾他。

  更深一層的原因，是她不想魏楠覺得自己沒能力，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雖然魏楠從來就沒有這麼想過，但是蘇樾缺乏安全感的心中，卻時時泛出這樣的念頭來。她認為，她必須要保持足夠優秀，足夠強大，才配得起魏楠。

  「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這是我的職場，我自己會處理好。」蘇樾想了想，還是覺得魏楠不要插手才好。

  「蔡小華的情況很複雜。」魏楠看著落地窗外的夜色，突然提到了集團CMO。

  蔡小華是林倉之的情人，這在倉信集團高管圈中，已經不是秘密了。看在林倉之份上，集團高管對蔡小華都禮讓三分。魏楠很早就清楚這層關係，所以在倉信集團確定要來峰東的高管名單上看到她時，他就提出過反對意見，但最終，還是被林長生拍板確定了。大概，林倉之在林長生面前，很是吹了一些風。

  蘇樾眉眼微皺：「什麼意思？」

  「蔡小華是林倉之的情人，我該早點告訴你。她對你有敵意我倒是沒想到這麼快。大概，是忌憚你的能力吧。」魏楠皺了皺眉：「我一會給她打個招呼，讓她做事動動腦子。」

  「別，別說。」蘇樾一驚，抬頭拿眼瞪他：「別在蔡總面前暴露我們的關係！我自己會處理好我工作的事。」

  「好了，乖，我來處理。」

  看到蘇樾小鹿一般濕漉漉的雙眼，魏楠心裡一動，他突然低頭，抬起蘇樾的下巴，對著嘴唇吻了下去。

  「你瘋了，在辦公室……」

  蘇樾的聲音斷在了空氣中，所有要出口的斥責變成了隱隱的嗚咽……落地窗前，城市夜色迷離，魏楠用力地深吻著她，直到她僵硬的後背變得松馳，軟軟地掛在了魏楠的懷裡。

  等蘇樾的大腦從宕機當中恢復過來，看見魏楠正低頭深深地看著她。

  職場裡是不允許戀愛的，如果真出現了一對戀人，那麼，這對戀人當中的一個，必須離開公司去別的地方工作。這是通用的慣例。

  魏楠覺得他對不起這個深愛的女人，不僅讓她終日勞碌，還讓她受了委屈。而且，她受了委屈還自己扛著，不告訴他。是他造成的這個結果，因為，他沒有辦法把他們的關係公開。

  到底該怎麼解開這個死結？又該怎麼和自己的父親林長生交待？

  魏楠陷入沉思，懷裡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打電話過來的正是葛建：「魏總，我到公司了。我現在就在您辦公室門口，您在裡面嗎？」

  蘇樾急忙從魏楠懷裡掙脫出來，滿面通紅。魏楠對著電話淡淡地說：「我在營銷部辦公室，你到36樓來吧。」

  「收到，魏總。」

  「在職場，小人最可恨，所以，不必對他們客氣，你有時就是太心軟了。」掛了電話後，魏楠摸了摸蘇樾的頭，然後走到辦公室門口將門打開。

  很快，人力經理葛建快步走進了營銷部的大辦公室，外面加班的員工們全都安靜地埋頭工作，狀似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電腦上，但每個人都分出了耳朵和眼睛，想看一齣好戲。

  「進來吧，葛經理。」

  魏楠偏了偏頭，讓葛建進了營銷總監辦公室。他故意沒有關上門，這樣外面的員工可以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既然這個葛建讓蘇樾沒了面子，那麼，魏楠會十倍地返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