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礙重重

2024-06-06 02:34:27 作者: 凌樂之

  「姐姐,姐姐!」

  第二天一大早,范貞筠就來敲如蔓的門。她和葉如蕭聽說了趙熠的事情,又聽聞如蔓知道噩耗後暈倒了,直接從昨天中午昏睡到現在還未起床,如蕭擔心得不行,便讓她過來看看。可是,敲了半天門依然無人回應,范貞筠只好從旁邊的窗戶上翻了進去。

  裡面空空蕩蕩的,哪裡有如蔓的蹤影?范貞筠只一瞬就猜到了她的謀劃,在屋裡看了一圈,拿起她留在桌案硯台下的書信,去呈報給柴郡主。

  「唉,唉,也是個倔強的孩子,罷了罷了。」柴郡主看完信,無奈地搖搖頭,思索片刻,叫來她身邊的一個女兵道,「郭潤,你帶上幾個能幹點兒的沿著官道走,儘快追上蔓兒,千萬看住她莫讓她做傻事。我處理好這邊的軍務也會儘早與你們會合。」

  「好的,郡主娘娘。」郭潤利落地一拱手,轉身就去安排人員。

  蘭斯馨還有其他三個被如蔓救出來的女子得知此事之後,主動找到郭潤,要求跟她一起去。郭潤被磨了半天,看在她們平時訓練極其刻苦、進步神速的份上,答應了她們的請求。很快,這隻由五名年輕女孩組成的娘子軍踏上了奔向黑暗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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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斯馨、林沙、魏婉兒、古加麗,你們經驗不足,路上的一切事物聽我安排,明白了嗎?」郭潤在飛馳的駿馬上吩咐道。

  「明白!」四個女子鏗鏘回應,擲地有聲。

  為了追上如蔓,五人不眠不休地策馬南行。就在她們努力追趕的時候,如蔓日夜兼程馬不停蹄,此刻已經進入了忻州城。

  「吁——!」她用力一拉韁繩,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直奔忻州府衙,三步並兩步跑上台階,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咚」的一聲敲響了堂鼓。很快,衙門裡走出來幾個衙役,個個臉形飽滿慈眉善目,臉上帶著和善的淡淡笑容,不像官差,倒像和尚。他們見到如蔓,親切地問道:「小娘子,這堂鼓可不是隨便能敲的,你可是有冤屈要訴?」

  如蔓斂襟正色道:「正是,民女的夫婿遭人陷害,希望青天大老爺為民女作主啊!」她這一聲震徹天地的鼓聲把周圍的百姓都吸引了過來,衙門前一下子聚集了幾十號人,對著她指指點點,仿佛她就是一個不可錯過的大熱鬧。

  衙役聞言連忙把如蔓帶進府中,邊走邊和善地安慰道:「小娘子莫著急,秦大人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你要知道,忻州已經半年無人敲響鳴冤鼓了,你可是頭一個啊。莫怕,一會兒見到秦大人,有什麼冤屈只管如實說。」

  「謝謝幾位大叔大哥!」如蔓點頭致謝,內心稍安。原本她十分擔心秦斐暗地裡被人收買,現在看來他是為官端正,治理有方,堅持原則,廣受百姓愛戴,這樣的人,應該不難和他說理吧。她暗暗攥了攥拳頭,心中多了幾份把握。

  她走進公堂,剛剛跪下,秦斐就來了。他快步走到堂上坐下,一敲驚堂木,朗聲道:「堂下何人?」

  「民女叫葉如蔓。」她微微抬頭看了眼秦斐,額頭上的幾道深深的橫紋讓他看上去有些嚴肅,但實際上他怕嚇到小姑娘正勉強擠出一點和藹的笑容。

  「你有何冤屈?」秦斐關切地問道,語氣中可以聽出他毫不敷衍,確實對如蔓所說的冤情十分關心。

  「前陣子,忻州杏林村發生慘案,民女的未婚夫婿被列為唯一嫌疑人,民女想為他伸冤。」

  「杏林村?未婚夫婿?」秦斐腦中轉了好幾個彎才反應過來,「你…你就是那個假冒的楊家後人!」他臉色倏地一變,原本淡淡的笑意蕩然無存,瞬間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暴跳如雷。

  如蔓忙解釋道:「大人誤會了,民女不是假冒的,代州柴郡主娘娘可以為我作證!」

  「你怎麼證明?你倒是找柴郡主來證明啊!」秦斐看她干著急,拿不出任何信物證明,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滿口胡言!楊家乃國之脊樑,滿門忠烈,豈是你這種下賤之人配得上的?滾!別讓本官再看見你!」

  「秦大人,請聽我一言!」眼見一旁和善的衙役也瞬間如同變成了凶神惡煞的黑白無常,上來就要把她拖出去,如蔓急得飛快說道,「祐王殿下赤膽忠心,絕不會叛國,從最初流傳的謠言到杏林村的慘案,都是衝著王爺去的,其目的都是為了打壓他摧毀他。杏林村一案疑點重重,又涉及皇子,事關天家顏面。我是仵作,略通勘驗屍體之道,斗膽懇請秦大人准許我再行查驗,還王爺一個清白!」

  秦斐聞言更是火冒三丈,再一敲驚堂木,怒道:「放肆!此案是本官親自督驗的,證據確鑿,就連祐王都認了罪,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不僅冒充楊家後人,還冒充仵作,我呸!還不快滾!」

  「大人!大人!能不能讓我見王爺一面…」她喊破喉嚨也沒用,秦斐已經怒氣沖沖地轉身進了後堂。如蔓被一左一右鉗住胳膊,饒是她用力掙扎也是徒勞,最後被兩個腳力飛快的衙役乾淨利落地扔出了忻州府衙。

  「滾!」背後震天響的一聲怒吼,隨即大門砰的一聲緊緊關上了。

  「嘶——!」如蔓的腰背在台階上重重地撞了一下,疼得她嘴巴一咧,整張臉都扭曲了。此刻她真有些後悔沒聽柴郡主的話,一時衝動什麼準備也沒做就跑來了忻州,現在反而是亂上加亂。

  她坐在原地喘上幾口大氣,扶著腰慢慢站起來。再抬眼一看,方才圍觀的群眾又聚集了過來,都用一種鄙夷蔑視的目光看向如蔓。這含義自不用說,秦斐廣受百姓愛戴,在忻州的威望甚高,這名不見經傳的女子竟惹得知州大人勃然大怒,定然不是什麼好人。

  如蔓對於這波無妄的恨意倒是毫不在意,此刻她一心只牽掛趙熠,既然見不到他,只能另謀它計,現在必須找到張復,搞清楚杏林村當天的情況。她無視一旁說三道四的人群,沿著主街慢慢走,在一家人氣很旺的茶坊前停住了腳步。

  要說城中哪裡的小道消息最多,那非茶坊莫屬;要論何人對這些真真假假的傳聞如數家珍,那非茶博士莫屬。如蔓走進茶坊尋了個空位,叫上一杯茶和兩個小菜,趁茶博士摻茶之際,打聽起來:「大哥,聽說杏林村前陣子出了件大案子,你知道嗎?」

  說起這事兒,茶博士精神頭兒來了:「那能不知道嗎?姑娘,你是外地來的吧,這個案子在忻州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整個村子都被屠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嘖嘖,真夠狠的。哎,你可知兇手是誰?嗐,估計你猜不著,就是當今皇帝的第四子、河東的主帥祐王趙熠!」

  如蔓學聰明了,不敢再表明身份,便假裝毫不知情地問道:「是嘛,一個王爺怎麼會與八竿子打不著的杏林村村民結仇?」

  茶博士謹慎地看了看周圍,低下頭輕聲道:「小娘子,看你面善的份上給你透露一個我這兩天才打聽到的消息——祐王趙熠他有病!不是普通的病,而是被邪靈附體的病!他白天是一個正常人,晚上則變成一個殺人魔鬼,見人就砍,杏林村的人啊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碰上這麼個喪門星!」

  如蔓差點按捺不住脾氣,真想揪住他的耳朵怒吼一聲「狗屁」!這謠言是越傳越邪乎,越傳越瘋狂了,也不知傳到皇帝耳朵里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浪,看來始作俑者為了毀掉趙熠,已經無所不用其極。此時更加需要忍耐,她狠命幾口深呼吸,才將將壓下怒火,佯作好奇道:「不是說整個村子沒有留下活口嗎?你又怎麼知道祐王是發病殺人的呢?」

  茶博士一噎,十分不滿地瞟了她一眼:「小娘子,這可不是我隨口胡編的,這是祐王自己承認的,他就是在夢裡毫無知覺地殺了人。再者,雖說杏林村沒留下活口,但祐王有幾個隨侍也是親歷者,你要真想知道,有本事就去問他們啊。」

  如蔓驚訝地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不敢置信道:「大哥,你知道他們住在哪裡嗎?」

  「當然知道!」茶博士一臉驕傲,鼻孔都快翻上天了。

  如蔓連忙掏出半個銀鋌塞在他手裡,一頓討好道:「大哥你果然神通廣大,你把地址告訴我唄,我特別好奇。」

  茶博士眼珠一轉,略一思忖,將銀子納進袖子裡,悄聲道:「告訴你也無妨,就在忻州城西安平巷的陳家客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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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博士走後,如蔓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就著眼前的茶菜大快朵頤起來。她奔波了一天一夜,又被官府的人一頓收拾,此時已是飢腸轆轆。她顧不得形象,埋頭狼吞虎咽,正將最後一片菜葉塞進嘴巴,忽然桌面一振,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隻長滿汗毛的粗壯手臂。

  「喲,小娘子,一個人吃飯呢。」一個衣帽歪斜、又矮又壯的潑賴一隻手撐在桌上,正眯起眼睛色迷迷地瞧她,身後跟著三個個子很高的同夥,嬉皮笑臉地起鬨道:「小娘子這般花容月貌,怎麼落得孤身一人啊,不如跟著我們大哥一起吃香喝辣,哈哈哈….」

  如蔓不欲生事,收拾東西就要走人,誰知四個潑賴竟將她圍住,為首的矮子大哥那個伸手就過來勾她的下巴:「小娘子,我看你方才一副餓虎下山的樣子著實是餓壞了,我這心裡啊,可是心疼得緊。別著急走,我請你再吃點好的。」

  如蔓在代州跟著楊宗保學了好幾招基礎的防身術,此刻正好派上用場,她抬起手臂擋開那人的鹹豬手,手肘一擊他的腰部,趁眾人猝不及防之時從包圍圈中鑽了出來。幾個潑賴沒料到她還有些功夫,更加發了狠,尤其是為首的勾起鷹爪就來撕扯她的衣服,邊動手邊嚷嚷道:「好啊,還是個有功夫的,來來來,跟爺切磋切磋,爺要是輸了,就跟你回家怎麼樣啊?哈哈哈哈……」

  眼見他們就要得手,如蔓從腰間抽出碧雲劍,凌厲的劍光一閃,她一聲斷喝:「別逼我動手!」

  潑賴原本只是看她年紀貌美孤身一人,起了採花的心思,現在看她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又動了真格,就想退縮,但又覺得丟了面子,掙扎僵持之際,茶坊外有人喊道:「忻州府捕快來了!」

  潑賴一聽捕快來抓人了,再也顧不得面子,連忙落荒而逃。如蔓深深舒了口氣,往外一看,巧了,來者正是方才將她扔出來的衙役。

  那衙役也認出了她,眉頭一皺,沒好氣道:「方才有街坊報案稱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這民女就是你?」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從百姓報案到捕快出街竟然能如此高效,如蔓暗暗驚訝於忻州府的辦事效率,更驚訝於秦斐的管理能力,不由得心道一聲佩服。但她此刻不想節外生枝,便低眉順眼道:「辛苦大哥跑一趟,我方才在此間吃茶,沒成想遇到幾個潑皮,好在他們聽聞忻州府之名就嚇跑了,我亦無事,多謝了。」

  「既無事,我便回去了。」捕快公事公辦地說了一句,剛轉身又不放心地回頭盯了她一眼,警告一般勸誡道,「你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不要生事。如蔓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不好意思,她偏偏就要生事。她走出茶坊跨上馬,往城西方向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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