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自危

2024-06-06 02:32:01 作者: 凌樂之

  葉如蔓回到村口,將查驗的結果匯報給趙熠和常無憂。

  常無憂靜靜地聽著,臉上陰晴不定,心緒波瀾起伏。若真是雲初九下的毒,倒還好辦,送官處置了便罷。可若不是她下的毒,這就麻煩了。這事又一次暗合茶神的詛咒,還鬧出了人命。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更加引得旁人想入非非?究竟背後是何人在坑害紫煙山莊?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常無憂身旁一個隨從幾次張口,想說點什麼,見常無憂板著臉,還是嚇得沒說話。

  一個小廝跑過來,遞給厲叔幾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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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叔匆匆一掃,面色驟然一變,在常無憂身旁低語道:「副莊主,出了點情況。洪州的童老闆、揚州的楊老闆、江陵府的肖老闆、廬州的馬老闆等十餘人要把買茶的書契退了。」

  「什麼?要退書契?」常無憂大驚失色,如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可今年八成的秋茶和明年四成的春茶都賣給了他們,定金也都付過了啊。」

  「是,他們說定金不必退還了,權當感謝山莊這幾日的招待。他們還問,下廬山的路何時可以修好,他們都有急事,想早些下山。」

  「為什麼?為什麼…」常無憂想到母親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造出的聲譽,突然就要送葬在自己手裡,一時如芒刺在背,萬箭穿心。

  他身旁一個隨從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下:「副莊主!小人知您不喜聽神鬼之說,可如今之事太過詭異,恐怕並非人力之所能為啊。副莊主,這幾日的事情山莊裡謠言都傳開了,小的們也是人心惶惶。您試想,發生一件兩件是巧合,可現在事事都印證了那幾個詛咒,會不會真的是什麼東西不小心衝撞了神靈?」

  常無憂又氣又急,不耐煩地罵道:「住嘴,簡直是渾話!茶神之樹起火是因為白磷,溫泉變色也是有人故意為之,如今雲阿貴的死必定也有幕後黑手,你們還在這裡嚼什麼爛舌根?」

  厲叔眼見常無憂氣得要跳腳了,忙勸道:「副莊主,童老闆他們是生意人,看重的不過是吉利和彩頭。這幾日出了這些事情,謠言四起,他們是怕沾了晦氣才想早早離開。如今這幾件疑案還沒有結果,詛咒之說又甚囂塵上,雲霧茶可是貢茶,我怕到時候傳了出去,不僅僅是少了幾個老主顧,朝廷那邊更是討不了好。若是咱們因此被朝廷從歲貢的單子上剔了,那才真真傷了紫煙山莊的根本啊。」

  厲叔見常無憂認真思忖,顯然是聽進了他說的話,接著循循善誘:「詛咒一說,更多是人心上的事情。依我看,幕後黑手是要抓的,同時也應當辦一場祈禳法事,至少請幾個道士消災驅邪,除除晦氣,安撫人心。您想啊,下山的路還沒修好,童老闆他們也走不了。若是祈禳法事辦得順利,說不定書契一事還有迴旋的餘地,這樣對朝廷也有個交待。」

  常無憂緊擰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些,想了想便道:「厲叔說的是,那就這樣定了,法事的事情你去安排。此事萬萬拖不得,予你明日一整天準備,後日就辦,來得及嗎?」

  厲叔略一思索,道:「好,老奴去籌備。」

  常無憂又對著趙熠一躬身,極其誠懇地說道:「王爺,您是貴賓,受邀來敝莊休養,本萬萬不該以此事叨擾您。但實在是事出突然,手下人又都是些蠢笨的,在下看您身邊這位葉小哥兒甚有本事,能否請他出手幫忙查探一二?在下不勝感激涕零。」

  趙熠扶住他的手道:「副莊主勿慮,我們自當盡力。」

  常無憂求的是葉如蔓,可趙熠卻說的是「我們」,這言下之意自然表示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常無憂聞言,千恩萬謝一番,正欲離開,忽然從村子裡傳來一陣喧囂打罵聲。

  「都完了!是神的詛咒,是天譴,你們這群凡人,啊哈哈哈…」有癲狂的聲音隱隱傳來。

  「瘋了!真是瘋了!」

  「給我開門,把他的嘴堵上!」

  「唉呀,太臭了!」

  似乎有人嘔吐了,接著一陣乒鈴乓啷,好一陣子才消停。

  厲叔遠遠地看了一眼,道:「是老金。」

  常無憂疲憊地出了口氣,道:「去看看吧。」

  趙熠和葉如蔓跟在後面,來到關老金的屋子。遠遠地就聞到一股惡臭飄出來,走近一看,老金被兩三個下人提溜著,額頭上幾個鮮紅的口子,手腳還在不停地撲騰,他嘴裡被塞了個布條,嗚嗚咽咽還想出聲。

  常無憂道:「怎麼回事?」

  一個下人道:「剛才老金又發了瘋,不停用頭撞門,口中亂喊。小的便讓人把他嘴巴堵上,免得被人聽見。」

  「怎麼這麼臭?」

  「他鬧了幾次肚子,在裡面直接解決了。」

  常無憂捂住口鼻,徑直就離開了。

  厲叔走到屋門口,朝裡面掃視一圈,吩咐道:「行了行了,趕緊清理一下,把老金看好咯,別讓他瞎嚷嚷。」說完也轉身離開。

  厲叔路過老金面前,老金猛地抬頭,撲了過去,緊緊箍住他的右手臂。周圍幾個下人嚇了一跳,馬上過去拽開。老金本來力氣就大,怎麼也不肯放,額頭上的血順著臉流下來,模樣看起來甚是可怖,可他的眼睛裡卻突然迸發著極其崇敬和莊重的光,他仰視著厲叔,如同在膜拜神靈。他嘴巴雖被堵住,但嗚嗚囔囔地極力想表達什麼。

  厲叔身穿一件白色外衫,被老金這麼一蹭,弄得一道一道的灰和血。他見下人搞不定,便揮手讓其他人退開,自己蹲下身來,細語安撫著老金。老金慢慢安靜下來,他的手順著厲叔的手臂滑了下來,拉住厲叔的右手掌。他摸索著,摩挲著厲叔的每一根手指,突然,他的眼神一變,崇拜的目光消失了,變成失落與悲愴,手一松,垂下頭,放開了厲叔。

  厲叔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問旁邊的下人:「老金這是怎麼回事?越發奇怪了。」

  下人們更是茫然不知,完全不理解老金那一套動作是什麼意思。

  「最近可有什麼人來看過他?」

  下人們搖頭否認。

  「好吧,你們把他看好了,若是再出么蛾子,我拿你們是問。」厲叔掏出一條手帕擦擦手,也離開了。

  下人們正要把老金扔回屋內,葉如蔓說話了:「各位,我想問老金幾個問題。」下人見她是祐王身邊的人,不敢阻攔,便拿掉了堵在老金嘴裡的布條。

  「你知道一些秘密,對嗎?」葉如蔓發問。

  老金低頭喃喃道:「有詛咒,真的有詛咒……」

  「你怎知是詛咒?」

  「神說的……」

  「你見過神?」

  老金輕輕點了點頭,眼睛中又流露出光芒:「神很厲害…」

  「神究竟是誰?」

  「神可以救彩兒…我的彩兒……會回來的」

  「彩兒是誰?」

  老金的眼裡忽然流出一滴渾濁的淚,接著陷入一種白日昏睡的狀態,怎麼也不肯開口了。

  「彩兒是誰?」葉如蔓問其他下人。

  有個下人道:「彩兒是老金的女兒,已經歿了。」

  「彩兒怎麼歿的?老金又是什麼時候瘋的?」

  「老金最早是山莊的車夫,有一個女兒,叫彩兒,甚是寵愛。大約兩年前,彩兒因為意外突然死了,而且死得很悽慘。老金此後一蹶不振,話都不說。常莊主看他可憐,便讓他到莊子裡來看守茶神之樹,其實也是給他一口飯吃。本來日子還過得去,可就在茶祭前兩天,就是六月二十九日,老金突然發瘋了,非說茶神之樹生了鬼火。當時晚上副莊主和厲叔就過去看過,哪來的什麼鬼火,就是一群螢火蟲罷了。因為茶祭臨近,副莊主擔心出意外,就把老金關了起來。結果茶祭當天還是讓他跑了出來,一路胡言亂語的,今天更是不知道什麼情況,還抓了厲叔,真是越發不可理喻了。」

  「他怎麼會鬧肚子?」

  「唉別提了,不僅是他,我們從昨晚起也都鬧了好幾次肚子。」

  葉如蔓一驚:「你們都鬧肚子了?」

  「是啊,飲泉村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腹瀉,可能是昨天茶祭的社飯不太乾淨吧。」

  「那…最近幾日可有外人來過飲泉村嗎?」

  下人回憶了下,道:「茶祭前三天,也就是六月二十八日,呂班主和副莊主的幾位客人散步走到了飲泉村,還跟我們聊天呢。」

  「你認識呂班主?」

  下人點頭道:「呂班主是我們莊主老朋友了,每年都上山一次,不過這次他是領著其他三名客人來逛逛的。」

  「你還記得其他都有誰嗎?」

  「有一個叫龐冰的,是個茶商。不過看他樣子,不像個茶商,倒是像個文人,講話文縐縐的。他熱心和善,又很健談,對廬山上的傳統和風土人情很有興趣,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很關心,一看就是做大老闆的樣子。還有一個腿腳不太利索,好像都叫他周將軍,長得有點凶,一直在講戰場上的事情,唉說實話我們也不感興趣。還有一個長發的江湖人士,為人很是冷淡,不怎麼說話,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之後呢?」

  「他們在村子裡轉了轉,聊了會兒天就走了。」

  「他們去了哪裡?」

  「說是去明廬峰看茶神之樹。」

  「那後來幾天還有人來過嗎?」

  「沒有了。」下人想也沒想,就搖頭道。

  「不算沒有吧,那個瘸腿的周將軍不是茶祭當天來過嗎?」他身旁一個人忽然說道。

  葉如蔓看向他,問道:「周將軍?他來做什麼?」

  那人道:「他是茶祭後下山迷了路,直接走到村子裡來了。我正好看到他,就把他帶到村口,在那裡又碰到了龐冰老闆,他倆就一起回山莊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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