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位

  顧白露的嘴角微微揚起，忙跟了上去。

  還沒走出顧白露的視野，蘇介便忍不住問道：「那是顧遜白的妹妹？」

  然而顧傾墨的反應，就好像蘇介說的是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人一般，只略點了點頭。

  蘇介心裡猛地滋生了許多新的情緒，本不該在這個時候問出的話，也在這個不太適合的場合開了口。

  但既已經問出來了，便也沒有打住不問的道理，他繼續問道：「她怎麼對你——」

  「這麼仇視？」顧傾墨接上蘇介的話，似乎毫不在意一般隨口而出。

  蘇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顧傾墨笑了一下，道：「女人的嫉妒心，可是能殺死任何東西的。」

  蘇介聽顧傾墨這麼直白地說了出來，有些尷尬，也有些驚訝。

  「不信啊？」顧傾墨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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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介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顧傾墨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有我阿姐在上面壓著她的風頭，好歹她還比我阿姐小，可後來我又出生了，不論到哪兒大家都是圍著我轉，更沒了她這個老花瓶的容身之處，她自然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蘇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方才才想起來該和顧傾墨說，卻堵著未曾開口，他有些發慌，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和顧傾墨說，畢竟這也是好早之前的事了。

  顧傾墨卻不曾發現蘇介的怪異，仍自顧自地在說著：「顧白露她其實...喜歡和阿淮一處玩鬧，但阿淮總同我在一處。」

  蘇介忽然停下了腳步。

  顧傾墨一感覺到蘇介停步，便也跟著止步，側過身子問他：「怎麼不走了？」

  蘇介咽了口口水，看著顧傾墨的眼睛有點躲閃。

  「我......」蘇介剛說了個開頭，便難以為繼。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與顧傾墨說此事，不知該怎麼說，也不知還有沒有說的必要，但他心中惴惴不安，隱隱覺得若是他不說出口，便是留下禍端，總會從別人嘴裡吐出來。

  屆時便是他想解釋，瞧著顧傾墨與顧白露這劍拔弩張的關係，想來也是沒有他開口的機會了。

  顧傾墨看著蘇介，等著蘇介開口。

  「青青，我......」蘇介勉強開口道，「其實剛剛那個顧白露她是——」

  「寧王殿下！」顧白露不知想到了什麼壞主意，又跟了上來，只是這次，她叫的是蘇介，一雙眼睛裡閃著精光，緊緊盯著蘇介。

  對於她的出現，蘇介似乎有些慌亂，渾身一顫，不舒服似的皺起了眉。

  顧傾墨冷冷地看著顧白露，沒有說話，但滿臉都是不屑一顧。

  顧白露卻沒有看顧傾墨一眼，仿佛方才同顧傾墨吵架的並不是自己，也仿佛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顧傾墨一般。

  「寧王殿下，」顧白露跑到了蘇介面前，沖他露出了一個很羞澀的微笑，含蓄內斂，很是少女，又低眉順目地看著自己的腳尖，與她婦人的打扮很不適宜。

  這女人要搞什麼么蛾子，顧傾墨冷冷地想著，蘇介欠她錢了？

  蘇介有些緊張，不安地瞟了顧傾墨一眼，剛好被來回打量的顧傾墨看到，他便迅速轉移目光，正色問顧白露道：「顧——江夫人是有什麼事嗎？若是無事，本王便要和本王的朋友回去赴宴了。」

  顧傾墨來回打量著面前這兩個人，腦子裡好像堵著一件事，是一件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但是這會兒就是堵在那裡，顧傾墨想又想不出，忘又忘不掉，很是難受。

  「寧王殿下能單獨陪露兒走走嗎？」顧白露雖在蘇介說到江夫人三字時沒忍住跳了跳眉，但還是裝模作樣地裝出了一副羞澀小女兒樣。

  顧傾墨和蘇介瞬間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這女人是個戲子嗎？方才還衝顧傾墨大吼大叫野狗一般，難道這麼快就忘了自己做的事了？還是方才眼瞎，都沒看到我們大晉最俊俏的異姓小王爺？故而才敢本性暴露？

  蘇介沒等雞皮疙瘩掉一地，忙禮貌地回絕道：「本王正陪著本王未來的王妃呢，江夫人還是自便吧，更何況江夫人既已嫁作人婦，更應該恪守婦道，不該提出孤單寡女共游要求，實在有違禮數。」

  顧傾墨狐疑地盯了顧白露一眼，十分不解這女人想做什麼，卻絲毫不曾懷疑蘇介與她是否有什麼情劫。

  顧白露緩緩抬頭，含情脈脈的看著蘇介道：「寧王殿下難道忘了嗎？我們先前可是有婚約的，就算是現在......」

  顧白露的聲音在顧傾墨和蘇介的耳里都漸漸小了下去。

  蘇介的腦子裡簡直就是原地炸開了花。

  「江夫人！」蘇介忙喊住了欲繼續說下去的顧白露，「雖然這話由本王來說或許太失禮數，但不說顧小姐既已嫁給小江大人，就是先前我們的婚約，也並非你我所願。」

  「......」顧白露大概是一時沒想到蘇介會是這麼直接的態度，有些接不上來話，好容易回過神來，才繼續道，「寧王殿下，你——」

  蘇介卻沒等她把話說完，便道：「當初蘇家將退婚的權力交給了顧家，也算是保全了夫人顏面，江夫人應當也不希望今日我們碰面一事被小江大人知曉吧？」

  「怎麼？」顧白露無語地笑了一下，「難不成外面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喜歡男人？與我退婚之後便再沒有與正常女子訂婚，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們家墨淮——」

  「顧傾墨，」蘇介直接打斷了顧白露的話，用那種帶著點兒侵略性的嗓音堅定地道，「本王喜歡的人，是顧傾墨！不管她是男是女，本王喜歡的，都是她。」

  「呵！」顧白露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蘇介，微微張著嘴巴，又看了看顧傾墨，諷刺地笑道，「你認識顧傾墨嗎？你們見過面嗎？」

  原本有些震驚於蘇介說這種話的顧傾墨，被眼前這個精神仿佛有些不正常的顧白露吸引了關注。

  「你憑什麼說你喜歡她？你怎麼敢說自己喜歡她？」顧白露睜著一雙眼睛，仿佛在質疑蘇介的話。

  蘇介有些奇怪顧白露這個反應。

  顧傾墨卻一個眼神也沒分給顧白露，拉了拉蘇介的衣袖：「別理她，我們走吧。」

  「走什麼走！」顧白露提高了聲音，忽然又放低聲音說道，「他說他喜歡顧傾墨！你信嗎？」

  她在問顧傾墨。

  顧傾墨嫌惡地避開了顧白露的靠近，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掃了她一眼，她從小就十分厭惡這個姐姐的靠近，尤其今日，更是十分厭惡。

  蘇介忽然有些沒來由的緊張。

  顧白露看著蘇介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手還直愣愣地指起他來。

  正當顧傾墨要不耐煩地拉著蘇介就走的時候，顧白露忽然止了笑，惡狠狠地沖蘇介吼道：「你忘了你父親蘇琦是怎麼坐上這個右丞相的位置了嗎，蘇子衿！」

  她笑道：「寧王殿下，真好聽啊，蘇右丞相，真好聽啊，這一家人最後都身居高位，奪走了本該屬於你口口聲聲說不論男女都喜歡的顧傾墨的家人的東西，你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喜歡她？」

  顧傾墨原本伸出去拉蘇介的手停在了一半，呆怔在原地。

  顧白露看著蘇介陰陽怪氣地笑個不停：「寧王殿下，你為什麼不和你的父親大人，蘇右丞蘇琦大人一起住，而是要在南川長大啊？你為什麼總是不回家，一回家就和你父親吵架啊？」

  蘇介的身體微微發抖，看著面前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根本不敢亂動一下，甚至不敢轉身看看顧傾墨的表情。

  「因為你不敢，」顧白露笑著說，「因為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麼坐上這個位置的，你知道的吧？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她一雙眼中透著嗜血的精光，緊緊盯著蘇介，不讓他從自己的眼前逃走：「因為你親眼看見你父親和顧傾墨他爹的一個親衛來往，你還撞見過你父親秘密接見一個北疆來的士兵，你現在還能記得你父親當時說的那些話吧？」

  她惡狠狠地笑起來：「你還能記住當時的每一個細節吧？你永遠都忘不掉！」

  蘇介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她怎麼會知道這些的！這些事他分明誰都不曾透露半句！

  顧白露又看向顧傾墨，叫的很是溫柔：「小七。」

  顧傾墨原本露出震驚的眼睛一瞬蒙上陰翳，冷冰冰地瞪著她。

  顧白露卻像是個姐姐一般，伸手想去拍拍顧傾墨的臉，但是被顧傾墨一臉嫌惡地躲掉了。

  顧白露卻仍是沒有罷休，轉手拍了拍顧傾墨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妹妹一般。

  她輕聲說道：「小七啊，你不是很聰明嗎？那你為什麼看不清啊？還是說...其實你一直都看得清，之所以不願意承認，是怕自己失望？」

  顧傾墨冷冷地瞪著顧白露。

  「你家出了那樣的事，有誰幫你們家說過一句話嗎？」顧白露說道，「沒有啊，因為那些開口說話的人都被牽連，或早或晚都死的透透的了，就連我們顧家人都沒有開口啊，你看不見嗎？我們的冷漠，我們的事不關己，我們的逃避你都看不見嗎！」

  顧白露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喊出聲來了。

  顧傾墨不動聲色地略微揚起了頭，這才發覺自己的脖子酸得發慌。

  一旁的蘇介則咽了口口水，這才發現自己早已口乾舌燥。

  顧白露繼續喊道：「你為什麼永遠都要裝出一副清高樣來，你憑什麼好像永遠都在為我們顧家著想，那你有本事就別回來啊！你以為你身邊這個口口聲聲說著喜歡你的人是為什麼喜歡你啊？」

  她紅著一雙眼瞪了蘇介一眼：「他不過就是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怎麼坐上的右丞相罷了，你阿爹一出事，怎麼誰都沒有這麼大的好處，就他蘇琦接替了你阿爹的位置呢？利高者疑的道理你比誰都懂。」

  顧傾墨忽然冷笑了一下，抬眼輕飄飄地將目光落在顧白露臉上：「顧白露，你這是在挑撥離間嗎？」

  顧白露對顧傾墨這麼輕飄飄的態度，愣怔了一下。

  顧傾墨唇角微揚，似乎顧白露說的這一切都與她毫不相關一般：「你等了阿淮二十年卻嫁進了不入流的江家，中途還被蘇家要求主動退婚，的確是有夠失敗的。」

  顧白露的表情漸漸猙獰，盯著顧傾墨的那雙眼裡仿佛能噴出火來。

  顧傾墨蔑視著她：「看來沒了我和我阿姐，你還是在盛京的世家小姐里排不上位次啊，現如今竟還要當著我的面，以一個有婦之夫的身份來勾引我的未婚夫，你還要不要點臉？」

  「顧傾墨你別太——」

  「在下王離，」顧傾墨陰冷了表情，「江夫人...還是不要再叫錯了。」

  她沉著面色逼近顧白露兩步：「還是說江夫人對顧七小姐念念不忘，這麼多年都將她放在心上不肯鬆手？」

  她冷笑：「但在下奉勸江小姐還是不要再多花心思在顧七小姐身上，畢竟已死之人，能不能借屍還魂在下不知，但若江夫人要下去陪她倒是皆大歡喜，只是......」

  聞言，顧白露面容愈發怨恨，趨近猙獰。

  「你無論如何都不配與顧右丞任何一個女兒相提並論，」顧傾墨微微笑著說道，「能讓你心心念念的顧家六公子寧可永不回盛京也要守護的人，這的確是寧王殿下的前未婚妻怎麼也比不上的。」

  蘇介的心在顧傾墨說到自己的時候猛地一顫。

  顧白露整個人在聽到顧傾墨最後一句時，瞬間愣住了。

  「江夫人，好自為之。」顧傾墨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介見狀愣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追了上去，跟在顧傾墨身後一步處，不停偷眼看著顧傾墨反應。

  而顧白露則愣在了原地，忘了要追上去糾纏羞辱。

  墨淮與顧傾墨見過面了？墨淮是為了顧傾墨才逃婚去的北疆？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