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
2024-06-06 02:09:24
作者: 蘇佚
不待顧傾墨做出任何反應,蘇介便突然扯著顧傾墨跪下。
他向皇帝道:「陛下,青青她騙了您,犯了錯是她的不對,但還求您看在她與她母親兩人孤身在外,相依為命數年,後年少失孤,步履維艱,好不容易回京後,還一直為大晉鞍前馬後的份上,饒過她吧。」
皇帝此刻正在氣頭上,原不是蘇介求情的最佳時機,但蘇介仍舊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了其他人沒做或不敢做的事。
皇帝的目光微移,落在了蘇介身上,他沉聲道:「你也知道?」
蘇介咽了口口水,無視瀾王晉誠攸勸阻的眼神,迎上皇帝晉誠的目光,啞著嗓子道:「是。」
清脆的一聲,迴蕩在寂靜無聲的宴廳之中,響徹每一個人的耳朵。
顧傾墨下意識地望向蘇介,原本冷漠疏離的面容終於出現一絲困惑不解,她感受到蘇介捏著她的手,雖然微微發抖,卻握地很是認真用力,小心著不弄疼顧傾墨。
顧傾墨的鼻子忽然沒來由地發酸,她也不知為何,心裡感受到了一股安定。
蘇介直直望著高坐的皇帝,望著那個無比尊貴的男人:「微臣一早就知道青青是女子,縱容她欺君罔上,知情不報,是微臣的罪過。」
「可陛下,」蘇介面容堅毅,不曾漂浮一下視線,「可微臣無法控制自己,無法控制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喜歡上了這個冷麵小騙子,微臣每次還未與她分別就開始想念她,每每遇見她就很開心,那開心都快溢出胸膛,恨不得時時刻刻包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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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墨聽著身側的人緩緩說著,思緒卻逐漸飄遠,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她刻意不去在意的細節。
她當真好似不在意女扮男裝被戳穿一事,這是晉承偃旁觀的第一感受,可他不得不對太子的這把刀下手,用最血淋淋的方式撕開她的真面目,要琅玡王家袒護不得,皇帝無法思考。
要是能順帶除掉這個礙眼的寧王蘇介,那可真是再好不過。
蘇介不知道晉承偃心中所想,滿心眼都沉浸在他對顧傾墨的情誼之中。
他仿佛想到了什麼,笑了一下:「微臣也不知今日青青女扮男裝一事被戳破究竟是好是壞,但既然事已至此,還請陛下將琅玡王家的女公子王離許配與微臣,圓微臣畢生所願。」
顧遜白翻牆進北苑的時候,阿霧和曉艾因久等顧傾墨無果,想出府一探究竟,三人正好撞上,也是天意。
「小七女扮男裝一事被陛下知曉了。」顧遜白匆匆進了書房,茶還沒喝上一口,便先說了這麼一句,立刻將兩人嚇了一大跳。
顧遜白接過阿霧遞來的茶,牛飲般頃刻灌下肚,便向兩人解釋了宮中所發生之事的來龍去脈,不過他也未在現場,只是聽人轉述。
「......陛下因著後燕郡主為替小七擋酒,而被北魏公主毒害身亡一事,原本就在氣頭上,結果又在這當口得知小七乃是女扮男裝,自然更是生氣。」
「又因寧王全然為小七說話,甚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請求陛下給他和正戴罪的小七賜婚,又是抹殺陛下面子的一件事,」顧遜白嘆道,「誰料那害人的北魏公主也服毒自殺沒救過來,陛下當真是差點氣吐血,在宴廳之上大發雷霆。」
「當務之急,是要保護公子的安全。」阿霧頭腦清醒地道,卻未驚異於蘇介請求賜婚之舉,也未評價此舉是否正確。
倒是曉艾嚇了一跳,震驚於蘇介膽大包天。
顧遜白點頭:「那是自然,雖然他們現在被安置在大理寺內,但刑部獄和大理寺之中我都打好了招呼,不管轉移到何處,都萬萬不會缺衣短食,也不會讓烏魚混進去,使他們受刑或危及性命。」
「可而今兩人都被下了獄,我們自然要快些想辦法救公子出來啊!」曉艾著急道。
阿霧從聽聞消息開始,便一直眉頭緊鎖。
他近日來心裡有些亂,又開始動搖幫助顧傾墨在復仇之路上前進是否正確,許多事外人不曉得,可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沒人比他更明白顧傾墨這些年來的苦楚。
他沉思半晌,道:「公子自然要救,只是還要煩請三公子,去找一個人。」
「誰?」蘇介問道。
「晉承偃!」顧傾墨坐在鋪了兩床乾燥的厚棉被的床上,對坐在欄杆邊的蘇介道,「魏洛今日所做一切,恐怕都逃不開晉承偃的策劃。」
蘇介與顧傾墨分在相鄰的兩個牢房,之間只是用木欄杆隔開,並無其他遮擋,他不解:「易城侯好歹是一個皇子,當真會為了黨爭而不顧國家利益?」
顧傾墨語氣隨意,仿佛在談論今晚吃什麼一般,全然與現在兩人處境不相符:「此次北疆勝利一事,好處都落在了晉承修身上,可晉承偃一直按兵不動,那時我便覺得,倒頗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可晉承偃做這些的意義是什麼呢?」蘇介問道,「難道只是為了破壞北魏與大晉的和談,以及破壞你為太子一手創下的,和後燕交好的史無前例的局面?風險實在太大。」
顧傾墨道:「你可還記得,戍衛營的兵權,是在太子手中,而此次一直拼死守住鏡州城,而後反攻迅猛,屢次拿下大捷的,可是琅玡王家的王焯。」
蘇介咽了口口水,思緒飛快跟上:「既如此,他的目的可是達成了一半,北疆此次一役,便是徹底的大洗牌,我們得盯緊他,謹防他安插人進邊關守軍,平襄侯一事萬不可再次重演。」
顧傾墨點頭:「王焯乃良將,但並非只是個上得了戰場上不了朝堂的莽夫,他清楚其中利害關係,絕不會讓黨爭干涉他的兵權,只是柳陸生沒死在北疆,倒是要讓我費一番心力,送他下去陪晉承伋了。」
「不用髒你的手,柳家不乾淨,自有收拾的機會,」蘇介偏頭望著她,「我倒是覺得,而今盛京之中阻擋易城侯腳步的,明面上只有一個太子,他絕無可能任由太子坐大,今日對你下手,便是要射人先射馬,拔掉他以為的太子爪牙。」
顧傾墨只輕飄飄地道:「晉承修麼,還輪不到他來收拾。」
蘇介未作反駁,而是認真地道:「他既能知曉你女扮男裝一事,北苑怕是不再安全,你身上秘密眾多,難保他哪日就找出了最能拿捏你的,出去之後,必要另擇住處了。」
顧傾墨冷笑道:「阿霧他們在外面,自會清理乾淨那些雜碎,我的復仇沉冤還未完成十之二三,哪能這麼快讓晉承偃將我抖個底掉?他是只能望洋興嘆了。」
「你怕嗎?」蘇介忽然問道。
顧傾墨錯愕了一瞬,立刻恢復:「我既然選擇回京,便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便是哪一日遭親近之人背後捅刀子,都能面不改色把刀拔下來插回那人心頭,你說我怕什麼?」
她眉眼冷漠,盯著蘇介,本就明艷張揚的樣貌,配上這麼一雙目光疏離的雙鳳眼,倒真是要勾人心魄,再揉捏致死。
「我怕,」蘇介說完這麼兩個,便合上了眸子,他沒說他怕什麼,只是啞著嗓子道,「往後,你的酒都我來擋,好嗎?」
聞言,顧傾墨忽然沉默了,不知該說什麼。
「我等著,」蘇介道,「我等著賜婚旨意送到我手上的那一天,我等你乖乖嫁給我,我等著,等著替你擋下所有酒,所有質問,堂堂正正,不容他人勸退質疑的身份。」
可蘇介等了許久,顧傾墨仍舊沒說出那個「好」字。
至少在大理寺沒再有應答。
清晨,天還沒有一絲微光,顧遜白便自刑部出發,穿著一身刑部辦案便裝,到達顧右丞相府。
偏門外一個頭戴斗笠,身穿行軍黑衣便服的男子,正跨坐在馬上,安安靜靜地等待著什麼人。
顧遜白一出現,兩人便出發,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策馬前行,趕在城門守衛交接換班之際,以刑部出城查案的藉口出城。
那守城的老兵推開一條夠人驅馬而過的門縫,便不再推,而是揮手讓顧遜白走,嘴裡還喊著:「小顧大人,辦案歸辦案,還是要注意身體的,別太勞累。」
顧遜白笑著與那老兵倒了聲謝,輕聲對身邊人說了句「走了」,便先策馬出城。
那一身黑衣的男子立刻跟上。
老兵看著兩人策馬,那意氣風發的模樣,腦子裡還沒開始感嘆,目光便瞥到了黑衣人那斗笠翻飛之時,一瞬露出的傾世側顏。
老兵一生從未見過這般好樣貌的男子,一時被嚇得忘記了關城門。
只是那驚鴻一瞥的絕世側顏上,有一道淺紅的疤痕,仿佛飲血的獵豹,剛品嘗完獵物,還沒舔乾淨不小心沾到那油光水滑的皮毛上的血珠,便要開始伺獵下一個對象。
老兵總覺得那面容甚是熟悉,像在何處見過似的,只是實在想不到腦海中何時出現過那樣神情的一張面孔,隱隱覺得那面容之上的神情好似不該如此。
半晌,他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望了眼早已遠去,只留下塵土飛揚的兩個身影,關上了城門。
「陛下打算於半月後舉行祭天儀式,親自為後燕郡主送葬。」阿嵐對面前三人說道。
此刻阿霧、曉艾、沐辰、阿嵐等四人,正坐在四方館的一間與尋常雅間不同的雅室之內。
先前因司音天下動作太大,難免被京中有心之人盯上。
於是阿嵐聽顧傾墨建議,停了司音天下的營業半年,讓司音天下眾人,用彈奏樂器的一雙手,親手學著縫製過冬棉衣戰服,送上北疆戰場。
此舉在盛京之中大獲好評,而今正是司音天下改換門庭,籌備重開之時。
但此刻因為顧傾墨下獄一事,阿嵐匆忙停了一切行程,四人相聚四方館內,商議如何解救顧傾墨。
曉艾道:「所以那皇帝老兒準備將後燕郡主葬到哪兒去?」
阿霧回道:「自然是送回後燕,落葉歸根。」
曉艾頗為生氣:「人家好女兒送來,結果即刻成了一口棺材送回去,真有這麼辦事的嗎?」
阿嵐道:「便就是因這大晉,在本不該擁有他的人手中,變成了而今這副不成氣候的模樣,公子才更是下定決心回京,清理這沉疴頑疾。」
沐辰一臉的憤憤:「公子昨日送出信來,說此事是易城侯晉承偃所為,我當真是不敢相信,身為一個皇子,食百姓供奉,竟能為黨爭做到這份上!若國破家亡,他還能做誰的侯爺去?」
阿嵐繼續說著她得到的消息:「接風宴一事畢竟明面上就是北魏公主所為,雖然她而今已死,但皇帝仍舊是對北魏氣急,已經下令將將軍們放回去,陳兵北魏邊塞,向他們討個說法。」
曉艾更是氣憤:「所以說上樑不正下樑歪,老鼠兒子會打洞!皇帝能用人性命來外交,蠶食敵國,與鄰國交好,兒子就能因黨爭之事連累一個無辜弱女子卿卿性命。」
她猛地灌了一口茶,將茶盞重重放在桌案上,低吼道:「來日必要他們以命償還!」
阿嵐提醒他們道:「晉承偃自有公子出來收拾,當務之急,是要聽從公子命令,抓出公子身邊的細作,此事事關重大,非先生和曉艾不能行。」
曉艾立刻向阿嵐保證:「放心!區區螻蟻,竟敢效仿蚍蜉撼樹,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有多少人幫襯!」
阿霧沉聲道:「當初阿墨要回京,我是十分不贊成的,盛京水深,將人心險惡四字詮釋地淋漓盡致,實在不配要她一個被盛京拋棄的弱女子回來肅清內憂外患。」
聞言,阿嵐微微蹙眉,察覺阿霧似乎有話要說,便直接道:「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阿霧喝了一口水,目光沉沉地落在阿嵐面上:「既然盛京之中沉疴難清,那便不如索性毀了去,累的乾淨。」
「什麼意思?」沐辰不解,直接問了出口。
阿嵐與他四目相對,思索一番,開口道:「先生的意思是--」
「祭天儀式!」阿霧直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