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下)
2024-06-06 02:08:31
作者: 蘇佚
「將軍,」顧傾墨說道,「你方才說我家沐辰拿劍指著孫公子,那你可知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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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隊長思索一番,終是道:「願聞其詳。」
顧傾墨緩步走向阿霧,摸了摸他懷中小兒的頭,那張小臉兒那麼細瘦乾癟,破了相、沾了血:「因為方才孫公子他讓手下人當街群毆這個孩子,痛下死手,導致街上行人圍觀指點,擋住了在下回府的路。」
「這——」那小隊長登時啞口無言。
這時,不知那孫啟突然從那兒來的勇氣,高聲辯解道:「那還不是因為這死小子打翻了我辛苦等了那麼久的盛京酥鴨!」
「哦?」顧傾墨板著一張臉,望向那邊有了力氣的孫啟,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因為一隻鴨子,所以你就當街群毆這個孩子?孫公子,您還真是口味獨特啊。」
「我——」那孫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顧傾墨的意思。
其他人卻是大多都懂了。
那小隊長這時候發聲:「既是孫公子指揮手下人打了那個孩子,那便是孫公子的錯,但事出有因,不如...孫公子向那孩子道個歉,賠付他些醫藥費,如何?」
「什麼?」那孫啟聞言惱了,騰地站起身沖向那隊長,提起他的衣領罵道,「你叫我給他道歉?他是什麼東西,你又是什麼東西?敢在這兒對我指手畫腳,叫你們來就是給我丟人現眼的嗎?」
沐辰忍不住道:「道個歉賠點兒錢?你也說得出口!戍衛營就是這樣保護盛京子民的嗎?太子殿下尚在此處,你們也敢當著他的面如此草率斷案!」
那孫啟這才想起一直站在原地一聲不響的晉承修,腿一軟,又跪回了地上,嗚咽道:「太子殿下。」
「平身。」晉承修略有些尷尬,拿手擋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孫啟剛要起身,顧傾墨便高聲笑道:「將軍方才不是說看見我家沐辰拿劍指著孫公子了嗎?」
孫啟聞言,才起了一點的膝蓋又是一軟,想起那王離身邊拿劍的沐辰一看就個練家子,若有太子殿下為他們坐鎮,怕是戍衛營這些人也不敢亂動,到時自己的性命......
顧傾墨立刻轉身走向孫啟,俯下身子,用一種近乎於憐愛的口氣對孫啟道:「那還真是對不住孫公子了,孫公子該不會是被我家沐辰嚇著了,所以才沒聽懂太子殿下的話,又跪回地上瑟瑟發抖了吧?」
「我,我。」聞言,孫啟張口結舌,又是那副說不出一句利索話來的蠢模樣兒。
孫啟身旁那個穿得像條土狗一樣的僕人,立刻跑上來扶起顫巍巍的孫啟。
顧傾墨笑著轉向那小隊長道:「我家沐辰祖上遊俠出身,生性愛好打抱不平,一見著那些為虎作倀之徒,便恨不得立刻殺了以儆效尤,若是冒犯了孫公子,我讓沐辰給他道個不是,可好?」
那小隊長還沒說話呢,戍衛營里一個不知輕重的士兵便道:「道歉?這是道個歉就能完的嗎?」
顧傾墨笑問那小士兵道:「那這位小將軍覺得該當如何?」
那小士兵道:「方才來喊我們的人可不是像你這麼說的!他方才說望仙樓這邊有人尋釁滋事,想要殺孫公子,我們大人這才——」
「夠了!」那隊長打斷了他的話,「胡說什麼!」
「我幾時胡說了?」那小士兵抓過方才帶他們來的那個小子的衣領,提著他跪到顧傾墨面前,問道,「你說!你方才是怎麼來報的?」
那小子望了提著他的士兵一眼,又望了顧傾墨一眼,渾身發抖,話也說不利索了:「小的,小的就是一時害怕才跑去戍衛營喊人來,記不清當時說了什麼了。」
顧傾墨冷笑了一下:「方才不是將軍說事出有因,道個歉便能作罷?孫公子指使人群毆這小兒,將他打成重傷,所以將軍這才讓他賠付醫藥費,可我家沐辰只是拿劍指著孫公子,且也算是事出有因,怎麼就不能道個歉便作罷了?」
那小士兵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那小隊長打斷了:「卑職方才也說了,戍衛營不管查案之事,找到了這些涉案之人,就全數送去坊間縣衙,交由縣令判決。」
顧傾墨盯著他:「怎麼?將軍說服不了孫公子,這是又要推卸責任了嗎?」
那小隊長向顧傾墨抱拳作禮:「查案的確不是我們戍衛營職責所在,方才也是...心急了,若說了什麼不妥當的話,手下人做了什麼無禮的事,還望公子見諒。」
顧傾墨冷眼看他:「將軍說笑了,在下也是覺得趕巧太子殿下在此,便不如就將此事交由太子殿下決斷,我們太子殿下...可最是公私分明說到做到的!」
晉承修聞言,覺得顧傾墨這是在暗地裡嘲諷自己。
那小隊長剛要說什麼,晉承修便道:「是了,既然本宮已在此處,不如就將此事快點了結,免卻後顧之憂。」
顧傾墨同意道:「看看方才那去找戍衛營來的小子,才過了這麼點時間,他便忘了去找戍衛營的時候都說了什麼,若是一拖再拖,怕是夜長夢多啊。」
那小隊長向晉承修行了一禮,剛想說這確實不歸戍衛營管,顧傾墨便提醒道:「陛下先前可是將戍衛營交到太子殿下手裡了,這麼些時日,太子殿下還沒有好好整肅過戍衛營吧?」
那小隊長這才如夢初醒,戍衛營早已交由太子殿下,想到此,那小隊長終於應了:「聽憑太子殿下調遣。」
晉承修看了顧傾墨一眼,方道:「方才聽你們所言,大致如此,阿霧先生懷中小兒失手打翻了孫啟公子等了好些日子的盛京酥鴨,孫啟公子一時氣急,便讓手下人當街毆打那小兒。」
「圍觀行人將此路堵得水泄不通,妨礙了阿離他們回家的路,下車上前見是一群人當街毆打一小兒,並且痛下死手,故而沐辰上前阻止,劍指孫公子。」晉承修看似十分公允客觀的表述。
「孫公子的手下趁亂去找了戍衛營的人,謊稱是阿離等人尋釁滋事,要對孫公子當街行兇,故而戍衛營的這位將軍帶了一隊人馬前來保護孫公子,」晉承修看了一圈,「各位可有異議?」
顧傾墨向晉承修行禮高呼:「殿下聖明,慧眼如炬,分析此案條縷清晰,在下無異議。」
「小小小的,」那叫了戍衛營前來的小子聞言很是惶恐,然而為了保自己性命,還是鼓足勇氣大喊,「小的也是怕我家少爺有個好歹,我們...我們這些今日陪他出門來的怕是見不到明日的太陽啊!」
晉承修問道:「為何?」
他驚慌失措地道:「太子殿下明察,戍衛營的統領是我們家老爺,戍衛營的將軍們不敢讓我們家少爺傷著一絲一毫,小的們只是往常叫慣了他們來撐腰。」
那小隊長聞言,臉色逐漸灰敗。
那小子還在說:「到時抓了那邊那位帶劍的公子去縣衙,或當街打這幾位公子一頓,此事便也算是過去了,我們回了府頂多挨上幾板子,至少小命是保住了呀!」
顧傾墨冷聲問道:「什麼叫抓了帶劍的公子去縣衙?」
那小子一慌,便口沒遮攔,什麼都招了:「縣衙里的大人們一聽涉案的是我家少爺,哪個還敢審案?不是叫人打那位帶劍的公子一頓,就是尋個罪名斷了他的生計,這才能解我們家公子的氣,等他家裡人拿錢來贖他還能賺上一筆。」
顧傾墨聞言,渾身氣的發抖,漠聲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那小子還要再說,孫啟便「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拖著膝蓋行至晉承修身前,一邊跪拜,一邊高呼:「冤枉!太子殿下,殿下切不可聽信奸人污衊,我我我,我怎麼可能做這些惡事,冤枉啊!」
那小子立刻道:「我家公子平日裡為人囂張跋扈,被他如此害過的人沒有五十也有三十,我們這些平日裡跟著他的人日子久了自然清楚,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在坊間隨便抓幾個人來問問,兩三個說不知,十個二十個還會如此嗎!」
顧傾墨冷聲問道:「什麼叫做斷了他的生計?」
孫啟見狀不妙,又沖回去想堵上那小子的嘴。
沐辰見狀,一個箭步將孫啟打開,冷喝道:「還請戍衛營的將軍看好你們家少爺,不要打擾太子殿下破案!」
晉承修開口道:「你好好回答,興許能得個幫助破案的功勞。」
那小子聞言,立刻來了精神:「啟稟殿下和王公子,斷了他的生計,便是像這位帶劍的公子,想必是位劍客,那便斬斷雙手大拇指,彈琴的砍去雙手,跳舞的...廢了雙腿。」
顧傾墨聞言,整個人呆怔住了。
在場知道孫啟為人行事的人皆不忍直視,而那些今日第一次聽說這世上還有此等事的人,全是憤憤不平。
顧傾墨感覺心口堵著一口悶氣,讓她喘不上氣來。
「公子!」阿霧見顧傾墨有些不適,忙道,「殿下恕罪,我家公子怕是有些氣急攻心,可否——」
晉承修見顧傾墨面色很是難看,立刻道:「沐辰留下便可,先生快些帶阿離回府去,這裡本宮自會處理。」
「是!」阿霧忙將那小孩子放到馬車上,又扶顧傾墨上了馬車,拿了那血丸子般的藥給她服用一粒。
顧傾墨茫然地道:「我知這世上本就有許多醜惡之事,可我從未想見還有如此惡毒的手段,毀了一個人活下去的希望,品味他的痛苦,眼見著他慢慢走向死亡並以此為樂!我從未想見。」
阿霧眼中似乎盛滿了什麼:「是啊,他們生來就獲了罪,獲了那不知道為何就有的罪名,然後一生為此可笑地付出代價。」
顧傾墨掀開帘子,望了外面的街道一眼:「這些不堪之事,總有一天會浮出水面,然後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晚間,晉承修派人來王孜府中向顧傾墨報孫啟一事的結果。
「公子,太子殿下怎麼將那孫啟全須全眼地送回家去了?」沐辰很是不解,待送走了晉承修派來傳話的人後,便急急問道。
顧傾墨盯著手中的書,眼珠子卻一下也未曾動過:「還有能什麼意思,就是孫啟無罪釋放。」
沐辰坐到顧傾墨身旁:「不對呀!我在的時候那孫啟將自己所做惡事都認了,我當時還覺得難為他記得如此清楚,後來太子殿下讓我先回來照顧你,我以為處罰他那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難道我走後誰威脅太子殿下了?」
顧傾墨笑著拿書拍了他的額頭:「誰敢威脅太子,是不想活命了嗎?」
「那為何太子殿下將孫啟那孫子毫髮無傷送回去了?」沐辰仍是不解,「太子殿下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會被他們那種人收買的皇子,他今天言行——」
「你怎知不是?」顧傾墨忽然冷語打斷沐辰的話,她將書放在桌案上,左手的食指不自覺地翻弄書角,「晉承修現下必須找個由頭與孫勇交好,可孫勇不是能任人擺布的人。」
她冷笑:「我們今日恰巧抓著他兒子錯處,縱是要將其子移交公堂會審,我料定憑他為人,也絕不會說半個不字,說不定還會將其逐出家門以正家風,到時我們在他那裡討不到好,他壯士斷腕反倒落個美名。」
「那我們今日鬧這一出——」沐辰更加奇怪了。
顧傾墨緩緩解釋與沐辰聽:「就是要讓晉承修抓住孫勇的錯處,卻擅自幫他將此事瞞下來,將那些人證物證盡數『毀去』,硬算作是給他的人情。」
「而其子之事又沒有轉圜的餘地,以此讓孫勇知道晉承修與其交好之意,卻又無法推卻,而孫勇不知的是,晉承修實則卻是引而不發。」
「盡數毀去?」沐辰驚呼道,「此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