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離
2024-06-06 02:07:07
作者: 蘇佚
「你血口噴人!」張生大抵是被方才邱晏轉瞬即逝的生命給嚇到了,雖然內心裡懼怕極了,卻忽然爆發出一聲怒吼。
只是這一聲怒吼在在場所有人看來,只是他的垂死掙扎而已。
事實也的確如此。
太皇太后看向他:「你有何反駁刑部侍郎的證據嗎?」
張生當即衝過去跪在皇帝面前,張皇失措道:「陛下,陛下聖明,陛下千萬不要被她們蒙蔽了雙眼,學生冤枉。」
「他們是嫉妒學生的才華,他們就是怕學生擋住那個王離的仕途,所以聯手演了這麼一齣戲要學生的命,陛下,陛下!學生是你欽點的探花郎,陛下你可要為學生做主啊!」
皇帝冷眼看著下面瘋狂磕頭的青年,滿臉的厭棄與失望。
那生了一雙惹人憐愛的貓兒眼的皇子,冷冷地掃視了一圈那四個跪在孟春曉身邊的宮女。
那個被孟春曉提著頭髮的宮女忽然也喊道:「奴婢說,奴婢全部招,就是張生讓奴婢在那兒等著狀元郎的,就是他讓奴婢出主意給狀元郎等在假山,求陛下饒了奴婢,奴婢全都招了啊~」
她被孟春曉提著頭髮,不能瘋狂磕頭,只能不停哭泣,臉上鮮紅的手掌印變得猙獰可怖,含混著嘴角的鮮血,顯得異常鬼魅。
而後那個發現屍體的宮女也呼喊道:「就是張生,是他安排了這一切,是他叫奴婢去那裡等著,算著時間就尖叫吸引太皇太后過來的,就是他!」
忽然一瞬之間,所有的人都把過錯推到了那個方才還被人誇讚的青年身上,所有人都把矛頭對準了他的心臟狠狠地扎了下去。
張生忽然覺得很是諷刺,這個世界好像對他充滿了惡意。
譬如家道中落,長姐被縣太爺搶去時自己還是個孩子無能為力,譬如逃到盛京投奔姑母卻遭冷眼,譬如在國子監從不招人待見,譬如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國考舞弊,到最後自己還只是個做綠葉的探花。
譬如現在,自己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
張生忍不住怒吼道:「你們王家欺人太甚!你們一個個都是巧取豪奪、不要臉的畜牲,你們都是這世上最最惡毒最最噁心的蛀蟲!」
太皇太后冷眼看著這個青年,待他講完,冷聲道:「拖下去,依照國法定罪。」
「你憑什麼決定我的人生?你憑什麼!」張生被三個人拉著,還是強撐在原地掙扎,「你把一切都還給我,這都是你們欠我的!」
太皇太后盯著張生的眼睛,一言不發地一直看,看到張生愣在原地不敢再說話。
「憑哀家在馬背上為大晉爭天下的時候你什麼都算不上。」太皇太后忽然開口。
「憑哀家做皇后、做太后,主持朝政的時候你還是什麼都算不上!憑哀家給了大晉子民遼闊的疆土,給他們四海昌平,給了他們你給不了的一切!」
「你給不了,邱晏也給不了,這,就是哀家的底氣!」
狀元宴結束後,蘇介坐顧傾墨的馬車出皇城。
顧傾墨一直沉默著。
過了許久,蘇介覺得再不說點什麼就要憋死了,於是問道:「邱晏今日怎麼特別激憤?」
顧傾墨啞聲道:「等你也被生活打磨地不成樣子,你就明白了。」
又是一陣安靜。
蘇介忍不住再問道:「白日裡太皇太后重複『出了事就找顧愛卿』,這又是什麼意思?為何說了兩句就沒聲了?」
顧傾墨的眼睛微微一動,卻沒有說話。
氣氛變得更為冷肅,甚至於蘇介覺得自己又說錯了什麼。
蘇介自然不懂啊,他一個無憂無慮的小王爺如何可知。
顧傾墨想著,低下了頭,一滴淚水便毫無預兆地滴在了她的褲腿上。
太皇太后的兩句話字字相同,意義卻相差甚遠。
前者是求,後者,則是推卸。
顧傾墨的眼淚滴在褲腿上的那刻,蘇介就瞧見了,心猛地一顫。
「你,我。」蘇介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
顧傾墨只是低著頭,看上去卻好像整個人縮在馬車角落裡,那麼弱小,那麼惹人心疼,就好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看得蘇介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
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些什麼,看著那樣的顧傾墨,他竟感到退縮。
他最終還是將手收了回來,什麼也沒說。
「公子,昌升客棧掌柜請見。」蘇介被車夫這一聲叫回魂的時候,他已經不知就那樣盯著身前的顧傾墨痴痴地看了多久,而馬車也不知從何時停下了。
但顧傾墨歪著頭靠在車壁上,一點反應也沒有,蘇介的心忽然砰砰地跳起來,掌心隱隱地沁出些汗來。
「公子——」
「小點兒聲!」蘇介猛地拉開半邊帘子,衝車夫低沉著嗓子斥了一聲,見車夫瑟縮了一下,忙垂眸咽了口口水,等再抬首,已是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樣。
那車夫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蘇介,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他方才好像看到面前這位的眼裡,有吃人的光?
蘇介笑得很柔和,回首看了顧傾墨一眼,再轉回頭,愈發溫柔:「她睡著了。客棧掌柜找你家公子做什麼?」
車夫不時看蘇介兩眼,指了指馬車前。
那攔路的昌升客棧掌柜立刻笑著上前:「鄙人有幸,小王公子曾在鄙人客棧下榻。」
蘇介被帘子隱住的半邊眉輕蔑地一挑,臉上卻笑得很是溫和:「所以掌柜的攔路是為了...?」
掌柜見此人露出的半邊容貌俊美非凡,卻作小侍打扮,微微吃驚:「額,是這樣,鄙人客棧里來了位自稱是小王公子先生的公子,他讓鄙人這時在這兒等著攔小王公子的馬車,說...要見小王公子。」
蘇介修長的指尖摩挲著帘子,低沉著嗓子問:「公...子?」
掌柜聽蘇介的語氣像是有些不高興,思忖著此人和王離的關係,面露難色:「鄙人...也不是很清楚。」
蘇介那雙丹鳳眼裡淺灰色的眼珠轉了一圈,忽然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生的俊俏嗎?」
「啊?」掌柜微微咋舌,「生的,生得很俊俏,」他話音剛落,就見蘇介微微蹙眉,他忙道,「不過沒您俊俏。」
蘇介沉著眉眼盯著面前的掌柜,直盯得他發出來的汗都收了回去。
「既然是位俊俏先生,」蘇介語氣隨意散漫,「那便前去見一見吧,只是她今日累著了,尚在熟睡,恐怕要在客棧外等上一會兒才能上樓。」
掌柜不明蘇介身份,但看他與今科狀元同乘,必定是個人物,忙稱是,引車夫往客棧去。
蘇介放下帘子後嘴角微微上揚,單膝跪到顧傾墨身前,扶著顧傾墨兩側的座位,盯著她猶帶淚痕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沒來由地胸中酸脹,渾身緊繃。
他盯著顧傾墨微微發皺的眉眼看了許久,忍不住伸手去輕觸,顧傾墨很敏感地皺了一下眉頭,緊張的同時他覺得更加刺激。
惡搞的心思上來,食指指尖來回地摩擦顧傾墨纖長卷翹的睫毛,惹得顧傾墨頻頻皺眉。
「嗯哼~」顧傾墨忽然悶哼了一聲,嘴角輕輕地牽扯了一下。
蘇介渾身一個激靈,眼睛當即釘在了顧傾墨殷紅的嘴巴上,整個人一動不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熱的緣故,蘇介忽然很渴,忍不住喉頭攢動,嘴巴里卻一點兒唾液也沒有。
他僵了半晌,手才微微下移,緩緩地落在那晶瑩鮮艷的唇瓣上。
指尖剛觸到,就被顧傾墨唇上的冰涼刺激了一下。
手指仿佛嘗到了甘美的味道一般,蘇介整個人都顫了一下,食髓知味地捧著顧傾墨半邊臉,大拇指輕輕摩擦過她的紅唇,女子溫熱的鼻息輕拂過他的指尖。
蘇介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嘴唇,又咽了口口水,愈發地口乾舌燥。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只知道面前這個人,能讓他解渴,於是他緩緩地湊上前去。
「阿姐!」誰料顧傾墨忽然整個人撲向前,兩手往虛空一抓,不巧整個人被蘇介環在身前,她這麼一撲,直接將沒來得及反應的蘇介撲在了地上。
蘇介沒嘗到顧傾墨嘴唇的味道,卻是將顧傾墨抱了個滿懷,鼻樑意料外地沒被磕疼,鼻子裡卻充滿了柔軟的味道。
他像是魔怔了一樣,竟收攏了手,將身上之人抱得更緊了些。
顧傾墨方才夢到顧傾城跳下城牆那一幕,整個人還沉浸在夢中,有些發懵,忽然被身下的溫熱強有力地一摟,瞬間清醒過來。
「公子怎麼了?」車夫感受到馬車裡面的震動,下意識地問道。
顧傾墨低頭一看,蘇介的臉埋在自己胸前睡得正香,瞬間黑臉。
她憋著怒火回道:「無事。」
這人只是睡著了!他是寧王!
顧傾墨咬牙切齒地想著這些理由,這才沒有一拳打爆蘇介的頭,然後讓他麻溜鬆開,趕緊滾蛋。
「寧王,」顧傾墨沉著怒氣低吼,「王爺!」
蘇介這才轉了轉頭,裝作微微醒轉的樣子,嘟噥了一句:「到家了?」話說完,他自己也微微一驚,心裡瞬間熱了起來。
天氣本就熱,顧傾墨被蘇介這麼緊緊抱著,體質清涼的她都要出汗了。
「您先將手鬆開,讓在下起來好嗎?」顧傾墨仰著頭,儘量不去看蘇介。
蘇介卻清楚的看到顧傾墨說話時微微顫動的喉結。
真奇怪,明明是個女子,卻生著這樣一個漂亮的小喉結,不知是她太過清瘦,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但他真想伸長脖子一口咬住,然後舔一口,再吸一口,循環往復地解渴。
顧傾墨感覺到蘇介一動未動,低吼了一聲:「鬆手,我要起來!」
車夫猛地聽到馬車裡面傳來這麼曖昧的一聲,臉刷的紅了。
蘇介依依不捨地將懷中溫熱放走,胸前就忽然變得有些空虛起來。
顧傾墨坐回位置上,理了理頭髮衣服。
蘇介也坐回位置上,他看著顧傾墨撅著嘴的冷清模樣,也不知自己今日究竟是抽了什麼瘋,脫口而出一句:「衣服還沒穿好。」
說完他就瞪大了眼睛。
其實他想說的是,你衣服沒理好。
車夫忽然又聽見這麼一句,臉頓時像個煮熟的番茄,又熱又紅。
他們公子......
顧傾墨倒是不甚在意,只是有些惱火蘇介的存在,理好衣服後便冷聲問道:「現在事情都辦完了,送您去哪?」
車夫拉著韁繩的手嚇得一抖,馬快跑了幾步。
蘇介的耳朵微微紅了,他下意識地避開顧傾墨的眼神:「隨,隨便。」
他不知道方才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想去親顧傾墨!若說是本性淫邪,可自己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更別說做那種事了!況且那晚知道她是個女子後,不也老老實實在桌上趴了一宿?
蘇介思來想去,認定自己是瘋魔了,看來回靜林寺清心寡欲也是很有必要的。
蘇介還在那邊胡思亂想,馬車就停了。
車夫磨蹭了好半天,才說:「公子,到了。」
蘇介這時才想起來那位長得很俊俏的先生一事,支支吾吾地和顧傾墨說了。
誰知顧傾墨還沒聽完,就急忙下了馬車,徑直跑進客棧,將等在馬車外的兩人都嚇了一跳,直到蘇介也蹙眉追上,掌柜才回過神追上。
只見顧傾墨站在樓梯口,面露難色。
掌柜忙道:「他就住在公子先前住的那間。」
顧傾墨卻沒有動。
蘇介的心裡不知怎得平白升起一股陌生的煩躁。
別上去!他內心忽然生出這樣的想法。
顧傾墨站了良久,終究是邁開步子上樓了。
蘇介吩咐別讓人上來後,便跟在顧傾墨身後,來到一間客房門口。
顧傾墨遲疑地伸手,那手竟還微微顫抖!
蘇介見狀很不是滋味,突然上前將顧傾墨即將推開門的手往後拽,猛地將顧傾墨抵在一根柱子上,雙手撐在她兩邊,皺著眉狠聲問:「裡頭那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