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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恩,就是情

2024-06-06 01:50:09 作者: 化相

  回程依舊乘小舟。

  涼涼夜風吹過,水花盪在舟身,起伏作響。

  葉彎彎揉了下鼻子,又往舟蓬中間挪了挪。緊裹衣裳,抱著雙臂禦寒。

  冷不丁,她掌心壓到硬物。

  ——祥雲木牌。

  哦,她原本想找紀溫閒「存銀子」來著。

  不過現在……

  葉彎彎望了望坐在船頭的人,腦海不由想起他說過的話。

  ——嫁我不好麼。

  ——你若嫁了我,以後走哪兒都是自家鋪子,想吃吃,想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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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紀溫閒只是逗著她玩。明知「走哪兒都能想吃吃,想喝喝」 ,就是她「存銀子」的打算。

  但不知為何,聽過他那番話。

  葉彎彎總覺得再去提「存銀子」的事,就跟占人便宜似的。

  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胖乎乎的手掌隔著衣裳,撥了撥木牌,撥到靠腰側的角落。

  葉彎彎縮著脖子,打起盹來。

  迷迷糊糊間翻個身,不小心被木牌硌著,她下意識皺了皺眉, 「又硌我。等回去了,回去就把你收起來。」

  她在舟蓬里嘟囔囈語著。

  船那頭,吹半晌冷風的人影,終於有了動靜。

  紀溫閒低下頭,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來。

  船頭燈盞雖小,卻也明亮。

  只見他手心捧了串玉墜。

  長長的紅細繩穿孔而過,其間躺著一枚冷白月牙墜。

  月牙墜小巧精緻,細看之下,內側還刻了朵小小的祥雲印記。

  若再有知曉祥雲玉牌的人見了,稍稍心細便能發覺,這兩樣東西,材質如出一轍。

  紀溫閒端詳許久,閉了閉眼。拳頭悄然握緊。

  突然,他猛地揚起了手。

  似乎下一刻,這串玉墜就會沉入水底。

  可那手,微微顫抖著,始終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片刻之後。

  紀溫閒頹然收回手。

  即便沒能送出去。

  但扔了玉墜。

  仿佛會連同那些過往,一併丟下。

  他終究,是捨不得。

  ******

  次日。

  葉家。

  晨間有多喧鬧。

  午後就有多靜謐。

  說來,這些都與一人有關。

  而這人,剛從主院書房離開。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葉天遙一掌拍在桌上,滿臉怒容,「我閨女哪點不好,啊!這小子居然敢退親!蓁蓁你就不該攔著我……」

  「他們的婚約,本就是你醉酒胡言。一無信物,二無婚書。如今這溫閒小子的退親禮節,做的是分毫不差。難道,錯不該在你?」

  關蓁蓁頭也未抬,仍是氣定神閒翻著書頁。

  葉天遙一噎,心中還是不平。

  枉他還看好紀家小子,這也忒讓他失望了!

  「前幾天兩人還好的跟什麼是的,這小子變臉也太快了!彎彎丫頭要知道這事…不行!我還得去找這小子。要退親,也得我葉家退他才是!」

  「老葉你站住——」

  關蓁蓁扶額,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無奈,「你就別再去為難溫閒小子了。就你養出來的那閨女,誰敢給她委屈受!」

  這爺倆,一個賽一個的憨!

  「今早溫閒小子讓人送了座六尺高的影燈來,送給彎丫頭。結果你猜怎麼著?」

  關蓁蓁放下書冊。

  意味深長瞥了他一眼,接著道,「你那閨女,有多喜歡稀罕玩意你知道的。那影燈送她院子,她讓人…退回去了。」

  葉天遙聽到這兒,當即快步走了回來。

  他拉著一把椅子到書案前,坐她對面撓了撓頭,「蓁蓁你的意思是……是咱閨女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不是這麼用的。你不好好學就少亂嚼詞兒。」

  關蓁蓁邊挪著他面前的筆墨硯台,邊囑咐道,「總而言之,這事是你爺倆對不住溫閒小子。你就別再添亂了。」

  「我聽蓁蓁的。」

  葉天遙嘿嘿一笑,捉了關蓁蓁的手放掌心,「現在的年輕人完全不像話。哪像我們那會兒。蓁蓁,我鐵定對你好一輩子,始終如一。」

  「誰知道你是不是又亂用詞兒。」

  關蓁蓁嗔了他一眼,唇角卻是忍不住勾了勾。

  微微垂首,她的面色忽而大變。

  一把甩開葉天遙的手,關蓁蓁急急拿起被他壓住的書冊,撫平著褶皺,忍不住氣道,「葉天遙!說多少遍了,不要弄亂我的書案。你看看這書,被你糟蹋成什麼樣!」

  「只顧看你,沒看到書了嘛。」

  說的再甜,也掩不住葉天遙的理虧氣短,他陪著小心道,「蓁蓁別惱。這本書叫個啥名,我再去給你買一本回來。」

  ******

  回回惹事最多,認錯最快。

  這話關蓁蓁耳朵都能聽出繭來。

  買買買,哪是什麼東西都能買的。

  「你以為這書大白菜呀。這是延之小子送的百山雜錄,先前你碰掉的硯台、毀壞的宣紙、折斷的筆加起來,都比不上這冊子珍貴。」

  目光掃過桌面,關蓁蓁迅速指著葉天遙道,「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後退十步。不准靠近書案!」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葉天遙連人帶椅子往後退,一直退到了門口。

  他抵著門乖巧巧坐好,委屈道,「蓁蓁,少一步行不行?」

  才九步呢。

  他這該死的大長腿。

  「你就那兒待著吧。」

  關蓁蓁敷衍著鐵憨憨,埋頭收起那些書冊。

  這要讓他給禍禍了,她哭都哭不回來。

  葉天遙的心吶,頓時拔涼拔涼的。

  媳婦兒不理他。

  媳婦兒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媳婦兒只看那些書,不看他。

  明明之前還甜蜜蜜拉小手來著……

  吼,都怪顧家那臭小子!

  「蓁蓁吶,」葉天遙視線緊緊追著她,嘴裡開始上起眼藥來,「那顧家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可千萬別被他蒙蔽了。他不安好心著呢。」

  「嗯,我看出來了。」

  關蓁蓁將書冊放回顧清宴整理好的書架上,慢悠悠捧著百山雜錄坐下,「暫且不說登門禮。就拿這些書來說,彎丫頭跟著走回來一遭,顧家小子能送這麼多好東西,不是恩,就是情。老葉你說說,會是哪種啊?」

  葉天遙沒想到火燒的這麼快,一下子就沾到他身上。

  掌心摩擦著大腿,他先聲奪人道,「肯定是因為這小子心虛。蓁蓁你忘啦?之前彎丫頭去帝都,不是被個臭小子給拒絕過?就是這不識好歹的顧家小子。他肯定是回過頭發現咱閨女的好,心虛了!」

  「編,你接著編。」

  關蓁蓁冷哼一聲,「早先我便說過,婚姻大事講個你情我願。再者,延之小子自幼中蠱。他因何拒絕,開藥行這麼多年,你見的少了?」

  葉天遙瞪眼,「他連中蠱的事都跟你說了?」

  「嗯,他還問我知不知道巫族,」

  關蓁蓁擱了書,提筆摘錄到一旁的空白冊子上,淡聲道,「你留意下,能幫幫一把。」

  巫族……

  幫一把……

  葉天遙囁喏了下嘴,抱怨道,「媳婦兒你都沒這麼關心我。」

  ******

  什麼醋都吃。

  還不分時候吃醋。

  關蓁蓁似笑非笑道,「好啊,那我們來談談。這一個多月,你早出晚歸,幹嘛去了。」

  葉天遙頓感頭大。

  媳婦兒查崗式的關心,放在月前或者現在,他都樂得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報備。

  怎麼偏偏就問過去一個月的呢。

  招架不住啊招架不住。

  「害,還不是為了藥草失竊的事。」

  葉天遙額冒冷汗不敢擦,裝傻道,「折騰小半年,不是都鬧著要在帝都開個什麼大會,討論討論?這事發生在咱北邊,到時去別人地盤,說不準那鍋就扣到我們閔州的藥行頭上。這不,大伙兒喝喝酒,相互鼓鼓勁嘛。」

  關蓁蓁瞥了他一眼,「噢,喝酒喝到閔舟山去了?」

  這話可把葉天遙驚出一身冷汗,結巴道,「蓁…蓁蓁,你怎麼……」

  「我怎麼會什麼都知道?」

  關蓁蓁接了話,蛾眉微挑,「老葉啊,這可是在閔州。」

  「你怕被我察覺,一味藥都沒從藥行拿過,一味補品也沒從家裡拿過。」

  「但這是閔州,你去哪裡買藥材和補品,我在生意場上會聽不到風聲?」

  所以他早露餡了?

  所以媳婦兒再三給坦白機會,他卻在作死邊緣瘋狂試探?

  葉天遙兩手提著椅子,飛速跑了過來。

  坐在她旁邊,大聲地,慫慫地道,「媳婦兒,我錯了!」

  「你是錯了。」

  關蓁蓁放下百山雜錄,看著他幽幽道,「葉天遙,從我認識你那會兒,就已經知道你的身份。」

  當年閔舟山名聲還沒這麼大,也就是個小匪窩。

  她被人劫了上去,說是給他們大當家做壓寨夫人。

  後來,葉天遙把山上眾人胖揍一頓,帶著她揚長而去。

  那時她便已發覺不對。

  她從頭到尾就沒見到過那大當家,也沒見過被揍的劫匪還傻乎乎笑的。

  葉天遙沒想到那麼早之前,他的過去就被扒了。

  聽她說完這段往事,又忍不住詫異,「那蓁蓁你當初,為何還願意嫁給我?」

  「你是劫匪又如何,是大盜又如何。不能出閔州、入帝都又如何。」

  關蓁蓁直視著他,眸光一如當年兩人跪在明山前那般璀璨,「我關蓁蓁認定的人,他的身份,便只是我的夫君。」

  「我沒你想的那般柔弱。風雨來,我亦能同擔。」

  「葉天遙,下次莫要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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