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1

2024-06-06 01:27:06 作者: 小島

  周六的一早,鄭吳驍的爸爸鄭源就出門買菜了,今天五家人一起吃飯,大人孩子都在,得坐兩桌。

  具體要買什麼,買多少,是陳冬冬的爸爸陳國慶給他列的單子,陳國慶兩口子早年和親戚一起合夥開過餐館,對做飯做菜這套東西,算是最懂的。

  涼菜有夫妻肺片、椒麻肚絲、口水雞和泡菜,熱的葷菜有水煮魚、辣子雞丁、回鍋肉、咸燒白、紅燒豬蹄、燒鴨子、炒雞雜、毛血旺,熱的素菜有麻婆豆腐、虎皮青椒、蒸茄子、各種清炒蔬菜,湯菜是排骨蘿蔔湯。

  高三的三個男孩子,周六都是需要上課的,只是不用上晚自習,吃飯的時間定在晚上六點,這個時間,就算學校離家最遠的陳冬冬,也能到家。

  諸位媽媽們,各自在家吃了午飯,就陸續到鄭家幫忙。肉得切,雞鴨得剁,還要焯水,一大堆帶著泥土的蔬菜需要擇。

  邊看電視,邊聊閒天兒,做事情也是慢慢悠悠地做,如果誰有別的事情,那幫會兒忙就出去辦事,說一聲一會兒再來。總之,大家就是很閒適的狀態。

  比較耗時間的紅燒豬蹄得提前下鍋,排骨蘿蔔湯也得提前燉上,家裡只有兩個灶火,得計算著先做什麼菜,再做什麼菜。蒸菜、紅燒菜和湯菜都可以提前做好,先放一邊,清炒的蔬菜不行,得現炒現吃。總之,要把一桌家宴擺得像模像樣,做菜的時間管理還是挺重要的,女主人吳靜對這個事情可以說是十竅通了九竅,也就是一竅不通的意思,好在大家幫忙。

  周六上課上到下午的時候,鄭吳驍就非常明白歸心似箭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他簡直巴不得自己就是那支箭,一拉弓,biu的一下就到家了。

  放學的鈴聲一響,他立刻從桌斗里拉出書包,光速衝出教室門。

  回到家,在門口換鞋的時候,聽見老媽正在和祁斟媽媽嘮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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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靜:「……對了, 你家祁斟的秋褲在哪裡買的?」

  胡玉茹:「秋褲?我想想啊……就在步行街上,那家什麼內衣店買的,就是旁邊有個煎餅攤那個。」

  吳靜:「哦哦哦,我知道了,怎麼樣?是比較貼身的還是比較寬鬆的?」

  胡玉茹:「去年買的了,我都有點忘了,好像是比較貼身的吧,怎麼啦?」

  吳靜:「這不是要涼了嗎,我想著給鄭吳驍買幾條秋褲,他老不愛穿秋褲,給他買什麼秋褲都不穿……」

  胡玉茹:「為什麼啊?」

  吳靜:「誰知道啊?這兩年開始的,跟我說什麼……帥哥不穿秋褲!還有什麼,我是小伙子,哪家小伙子要穿秋褲的?!」

  吳靜和胡玉茹一起大笑起來。

  胡玉茹:「祁斟還是要穿秋褲的。」

  吳靜:「穿秋褲就對了,真有點擔心鄭吳驍給凍出個老寒腿來。」

  胡玉茹:「秋褲怎麼啦?穿在裡面也看不出來啊?」

  吳靜:「可能是我給他買的秋褲有點寬鬆?他嫌邋遢?」

  胡玉茹:「那你就給他買貼身一點兒的。」

  吳靜:「對了,你還別說,什麼穿在裡面看不出來,我家鄭吳驍,就算內衣內褲,稍微有一點破了舊了,立刻馬上就扔,一點不帶猶豫的。」

  胡玉茹:「你兒子講究人!」

  吳靜:「我們家衛生間的門後頭,不是釘了幾顆釘子嘛,就是洗澡的時候掛衣服的,鄭吳驍洗澡的時候,就把衣服褲子掛在上面,但是呢,他每次洗完澡,抓住衣服褲子,就那麼一扯……就這麼著,好多條內褲,都被扯了一個洞,他立刻就不要了,我說都是新的呢,補一下不就好了!他說,不行!有洞啊!知道的知道是被釘子勾的,不知道還以為是被屁崩的……」

  吳靜和胡玉茹笑得前仰後合。

  鄭吳驍衝進客廳,準備制止這場嚴重破壞帥哥形象的對話,進了客廳,剛喊了一句:「媽你趁我不在家胡……」,說八道三個字還沒出口,他忽然看見,此時此刻的客廳里,還有第三人。

  祁麟。

  什麼叫魂飛魄散?

  什麼叫天雷滾滾?

  什麼叫巴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什麼叫想找塊豆腐撞死?

  各種尷尬的形容詞,這會兒在鄭吳驍這裡,都有了具體的形象。

  這形象就是此時此刻的他本人!

  他就是大寫的尷尬本尬!

  祁麟背對著他,站在一面牆跟前,牆上掛著掛曆,祁麟貌似正在欣賞掛曆,但是她的肩膀抖抖抖抖抖抖……好像快要站不穩,雖然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鄭吳驍看她的背影就知道,她已經快要笑死過去了。

  鄭吳驍嚎了一嗓子:「媽!!!」然後就衝進自己房間,把書包丟在床上,再也不想走出房間門了。

  陳冬冬媽媽袁小蘭從廚房走出來,對吳靜說:「醋沒有了,一會兒涼拌菜得用。」

  吳靜對著鄭吳驍房間喊了一嗓子,「去買瓶醋回來!」

  鄭吳驍沒搭理。

  祁麟:「我去買就好了。」

  吳靜:「別別別,你歇著,讓鄭吳驍去買。」

  祁麟:「反正我也沒事。」

  胡玉茹:「祁麟去買就行了。」

  吳靜:「鄭吳驍!!!去買醋!!!」

  祁麟走到門口,開始換鞋。

  吳靜自我解圍:「估計戴著耳機呢。」

  祁麟:「對了,要什麼牌子的醋?」

  「忘了什麼牌子了。」吳靜跑去廚房拿了空瓶子給祁麟看了一眼,「就這個。」

  「知道了。」祁麟笑笑,往外面走去。

  剛走出居民院,忽然背後有人拽了一下她的頭髮,回頭一看,鄭吳驍。

  「我家掛曆,很好笑,哈?我看你看著掛曆都快笑岔氣了,呵呵~」鄭吳驍說,眼睛瞪得圓圓的。

  祁麟點點頭,「很好笑。」看著鄭吳驍的表情,噗嗤一下又笑起來。

  「不准笑……」鄭吳驍惱羞成怒,伸手準備彈祁麟一個腦瓜崩,「再笑!再笑我崩你腦門兒~」

  說完這句話,鄭吳驍就後悔了,完了,純屬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果不其然,祁麟笑得更厲害了,「用什麼崩?屁嗎?」

  鄭吳驍嗷了一嗓子,只恨自己不是個小姑娘,不能對著祁麟施展「小拳拳捶你胸口」的嬌嗔戲碼,但是這種又羞又惱又無語又可樂的心情,除此之外不知道怎麼表達。

  鄭吳驍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把祁麟逗得不行,兩人站在居民院門口笑了半天,才穩住。

  「你怎麼出來了?」祁麟說。

  「出來找你。」鄭吳驍說。

  「兩個人前後腳出來,很奇怪吧。」

  「不奇怪,我說我想吃水果,就出來了。」

  「真想吃水果?」

  「一般想吃,主要是找個藉口出來找你。」

  「既然這樣說了,也得買點水果回去,你喜歡吃什麼水果?」

  「桃子?去水果店看看吧。」

  因為水果店比較遠,賣醋的小商店比較近,兩人就準備先去買水果,拎著水果回來的路上再順道買醋。

  水果店散發著甜甜的果香,是讓人愉快的味道。

  兩個人站在堆滿桃子的貨架邊,挑揀桃子,放進塑膠袋。

  挑揀桃子的時候,鄭吳驍就東一下西一下地碰到祁麟的手指。

  祁麟抬頭,瞪他一眼,「在幹嘛?」

  鄭吳驍對著自己的手說:「問你呢?在幹嘛?」

  說著說著,又捏了一下祁麟的手指。

  「喂!!!」祁麟縮過手指。

  「你說你!怎麼回事!光天化日,怎麼盡幹壞事!」鄭吳驍繼續對著自己的手說。

  祁麟不挑桃子了,抱著手站在旁邊,笑著看鄭吳驍一個人表演。

  鄭吳驍就衝著祁麟甜甜一笑,晃了晃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放心,經過批評教育,已經乖了。」

  祁麟:「……」

  離開水果店,去小商店買醋,買好醋之後,鄭吳驍想喝可樂。

  「冰的還是常溫的?」店老闆問鄭吳驍。

  祁麟:「冰的,哪家小伙子要喝常溫的。」

  鄭吳驍:「……」

  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鄭吳驍拎著桃子,祁麟拎著醋,鄭吳驍邊走還邊往自己嘴裡倒可樂。

  鄭吳驍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特別好,就好像一對普通的情侶,下班回家,買一點吃的,到家後兩人一起做飯,吃飯,看電視,之後洗漱,然後一起睡覺……

  作為一個身體健康的青少年,在想像力飄移到睡覺這個環節時,忽然就定住,不太想往前走了。

  鄭吳驍大腦里的理智是這樣的:想像力,你好,咱們現在設想到睡覺這件事了,好的,然後下一步,我們應該設想一下,起床,上班……沒錯!我們要養家餬口的,自然要起床上班的,OK所以我們趕緊過度到起床這個環節,起床,上班……起床,上班……起床,上班……

  但是鄭吳驍大腦里的現實情況是這樣的:睡覺,睡覺,睡覺,睡覺,睡覺……就跟碟片卡碟的時候,不停重複同一幀畫面似的。

  卡碟卡得……真是厲害。

  飲冰可樂一瓶,依然難涼熱血。

  「對了,卷子,謝謝。」祁麟說。

  「呃……不用謝。」鄭吳驍撓撓頭,稍微冷靜了一點。

  「以後給我卷子,不要貼修正貼了,太費時間。」

  鄭吳驍點點頭。

  兩人慢慢走到了家門口。

  余道寧和唐棠已經到了,唐棠看見鄭吳驍和祁麟一起從家門口走進來,小小吃驚了一下,鄭吳驍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徑直去廚房洗桃子去了。祁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但是覺得要刻意說一句「出去買東西碰上了」反而更加奇怪,於是也沒說什麼。

  但是忽然間,祁麟的心裡冒出一種淡淡的、稀薄的、微妙的、不太好形容的感覺。

  在吳靜調侃鄭吳驍的時候,如果當時不是我在場,而是余道寧、唐棠……或者其他女孩子在場,無論多熟,吳靜是肯定不會這樣調侃兒子的糗事的。

  在各位姑娘面前,無論如何也會保全青春期的兒子那點面子。

  但是,是祁麟在場,好像就不用特別在意這個。在吳靜看來,祁麟就是介於鄭吳驍的同齡人和長輩之間的「姐姐」。

  對於家長來講,任何一個與孩子年齡相仿的異性,多少都存在一點「青梅竹馬」的可能性,在這種可能的「青梅竹馬」面前,多少是要維護一些自己孩子的形象的,正是因為完全不認為祁麟和鄭吳驍存在任何可能性,才會在她面前隨意地調侃自家孩子。

  對於完全被排除在可能性之外這件事,祁麟莫名有一點淡淡的傷感。

  雖然一方面覺得這樣的傷感十分矯情,另一方面……這種傷感又很真實。

  各位媽媽們在七嘴八舌地問祁麟畫壁鎮的情況,祁麟也就禮貌地和大家聊天。

  順其自然吧,祁麟心裡想著。

  人與人的關係,並不是可以隨意搓圓捏扁的橡皮泥。

  人與人的感情走向,也不是白紙上隨意畫出的線條,你想往哪裡走,就往哪裡走。

  祁麟和鄭吳驍進屋時,唐棠微妙的醋意,除了祁麟看出來,余道寧也看出來了,她從乾果盤裡拿起一顆話梅,塞進唐棠嘴裡。

  唐棠:「你幹嘛!」

  余道寧:「看看話梅和你,誰比較酸。」

  唐棠伸手掐了余道寧的手臂一下,兩人窩在沙發里笑。

  唐棠、鄭吳驍、祁麟的關係,余道寧大體知道,但是幾乎沒有在其中說過什麼。

  具體什麼原因,什麼道理,她的腦海里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說不明白的。

  她大體地覺得,每個人都有喜歡別人的權利,暗戀也好,鼓起勇氣去追逐也好,都是個人的選擇。

  即便知道鄭吳驍喜歡祁麟,她也不會去勸阻唐棠對鄭吳驍的心意。

  這個年紀,並不是每一片心意都需要有結果的。

  就好像對著空山呼喊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不會答應,但是群山總有回音。沒有反饋的愛意,在青春的群山里依然會留下轟鳴。多年後回憶起來,青春就不是杳然無聲的荒嶺。

  唐棠媽媽蘇亞莉把小泥巴帶過來了,小泥巴的爸媽最近忙,又把她送過來待一陣子。

  小泥巴最近喜歡玩指甲油,蘇亞莉帶了一瓶過來給她玩,余道寧、唐棠和小泥巴就窩在沙發上互相塗指甲油玩兒。

  祁斟和陳冬冬到了,兩個人都到鄭吳驍房間裡,開始玩電腦遊戲。

  陳冬冬在玩遊戲的時候,祁斟站在旁邊看,鄭吳驍開始收拾書包。之前回家的時候,把書包扔床上了,這會兒想起來把書包里的課本作業拿出來。

  在一堆灰白色的課本作業中,鄭吳驍看見了一抹粉紅色,心裡一驚,抽出來,又是一個粉紅色的信封,跟上次那個信封一模一樣。

  取出信紙,上面寫著:兩年前,我和你同一天到學校報導。那天你穿的白色襯衫。我一見你,就喜歡你了。

  字跡也和上次一樣,是那種正楷到仿佛是臨摹龐中華字帖的字跡。

  鄭吳驍從抽屜里拿出上一封信件,上一封信件里寫著:我喜歡你兩年了。

  這兩封信件,就好像把同一封情書拆開了,前後內容是連著的,就好像一個人說話大喘氣,一句話說完,又隔了好久,才接著說下一句。

  鄭吳驍仔細想了想,信件是什麼時候放進書包的?我今天沒去操場打球,書包一直在教室里,是自己班的人放進去的?還是別班的人進來放進去的?

  一頭霧水。

  難不成現在的惡作劇是要搞成連續劇嗎?

  正胡思亂想著,吳靜在外面喊道:「鄭吳驍祁斟陳冬冬,出來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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