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跪九叩

2024-06-06 01:17:54 作者: 劉不白

  佘小春咧著大嘴,背後是沖天的煙塵與耀眼的火光。

  他和徐長生的臉頰相隔不到一隻手掌的距離,嘴巴里混合著血腥味的污濁口氣一陣陣的往徐長生臉上噴吐。徐長生嚇得連尖叫都不敢發出,畢竟這種場合就算尖叫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他雖然懦弱但絕對不是傻子。

  兩個人就這般互相對望凝視著,佘小春不斷長大嘴巴,一條滑膩膩的鮮紅舌頭朝著徐長生舔了過來。

  徐長生知道這人是著實碰不得的,立刻警覺的挪動身子往後退,不過肌肉拉傷的厲害,全身都是淤青和腫塊,每蹭一下那種撕裂的摩擦感都會疼得腦袋一個激靈。

  佘小春似乎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傷得不輕,行動起來也是步履維艱。

  徐長生到處亂摸,想要找到令狐狩他們攜帶的武器,慌亂中被一個尖利物刺扎了一下,心裡一喜撿起來瞧卻發現是方才蘇騰龍用的注射針管。當下也找不到什麼更好的東西,便只有握著注射針,用針頭對準漸漸靠過來的佘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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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小春比徐長生傷得重些,這對於徐長生來說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徐長生已經漸漸感覺不到身體的痛感,肌肉與身體的屈伸愈發的滯澀。

  佘小春見徐長生往後蹭著越來越遠,心裡著急一個猛撲便衝著徐長生的腦袋咬去,一頭散碎的亂發和那條血紅的舌頭在空氣里飄蕩亂甩,他的眼神放肆而又瘋狂,像極了一頭髮了情的非洲獅子!

  徐長生嚇得舉起注射針胡亂一捅,一股粘稠的汁水噴濺在了自己的眼睛裡,一時間整個視角都成了一片混合著黃濁污血的血紅世界。

  徐長生心裡念叨,這下子不死也要變怪物了,心裡堵得慌也顧不得害怕,用那雙血紅的雙眼瞟向自己的手,發覺這胡亂一刺正好穿透了那條噁心人的油膩舌頭。

  當下心裡一橫,直接握緊注射針管往上一挺,把那條舌頭連帶著腫脹的上嘴唇一同釘死在了上牙膛上!

  佘小春吃痛又苦於叫不出來,在那裡手舞足蹈地想要把針管抽出來。徐長生借著機會朝他的肚子上猛踢一腳,一下子給他踹了一個踉蹌,重心不穩倒在了一旁。

  徐長生剛想借著機會喘口氣兒,面前竟又多了兩個人影兒,忙用袖子胡亂擦了兩把仔細一瞧,竟然是蘇騰龍和鄒先生。

  這兩人傷的都不輕,不過到底是比令狐狩好太多了。

  只不過讓人想不通的是,鄒先生畢竟已經過了古稀之年的人,經受這麼大的爆破波及竟然還能有力氣行動,徐長生不由開始胡亂腦補起他年輕時候是如何的精力旺盛,不過對於這個經常宅在家裡的少年來說,腦補的畫面可能有些違禁內容。

  鄒先生自然不知道徐長生在那邊瞎想什麼,和蘇騰龍兩個將佘小春脖子上的登山繩又緊了緊,剩下的繩子將其五花大綁成了一個俄羅斯套娃。

  「還有沒有苯巴比妥?有的話再給他來一支。」

  蘇騰龍搖了搖頭,綁完了佘小春也徹底是累得有些脫力:「本來就沒準備太多,所有的藥量都給他打上了,如今看來不怎麼奏效。」

  鄒先生盯著佘小春瞧了一會兒,又走到令狐狩的屍體前探視了一下,隨即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蘇騰龍明白事理,也不去打攪他,逕自去找到了自己的醫藥箱,給徐長生換上了藥,又去查看胡銃子的傷勢。

  誰知手剛一碰胡銃子身上的膿瘡,胡銃子魁偉的健壯身子直挺挺的突然坐了起來,像是詐屍一般把蘇騰龍飽受驚嚇的小心臟給再一次深深地傷害了一遍。

  蘇騰龍嚇得大叫了一聲「媽呀」,癱坐在地上抱著頭不敢看他,胡銃子並沒有去管蘇騰龍,他先是望著令狐狩的屍體盯了半晌,過了好久才轉過腦袋情緒低沉的對蘇騰龍說道了句:「抱歉,當過兵的人,睡覺時身子不能被人隨便亂碰,若是我現在身上有刀你早就死了。」

  「這個我懂,我懂得......」

  蘇騰龍嚇得寒蟬若驚,不住得應和著。

  胡銃子撐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那所農舍里,不多時手上拿著一堆碎裂的彈片外殼走了出來。

  「一塊是50毫米PAK38反坦克炮,一塊105毫米輕型榴彈炮,還有這幾枚是更為悠久的加農炮,都是日軍的制式裝備,只不過很多已經啞火受潮,爆炸的應該是其中的加農炮。」

  「猜得不錯的話下面以前應該是個兵工廠,剩下了幾顆,被我們燒房子給點著了一個角兒,雨季剛過去不久,應該是滲水形成了一個受潮面所以並沒有蔓延到下面,當然即便是蔓延到了下面我們也聽不到。據我猜測那個沙丘所說的在土中應當和這個地下工事脫不了干係。」

  胡銃子有條不紊的分析著,只不過面龐上一點喜悅的表情都沒有。

  鄒先生接過來盯著瞧了半晌,也點點頭表示了自己的觀點:「說的不錯,按理說我們之前的猜測是沙丘應當在山中,而且是有水源的地方,先生本來心想著和那位小友商議一下是走這水路還是分頭進山,不成想這誤打誤撞還真真是少了不少的功夫兒,不過倒也可惜了了一個不錯的後生英才......」

  鄒先生說道令狐狩時神色也是一黯,也不知道是真的悲傷還是逢場作戲,總之面子上算是表情充足。

  徐長生悄悄地走了過來,拉著胡銃子的衣角小聲問道:「胡爺,令狐......令狐沒了,咱們還繼續往下走嗎?」

  胡銃子一聽這話立時便要發怒,嚇得徐長生急忙跑了開來。

  胡銃子那猙獰的面容不斷地抽搐著,最後又望了望令狐狩的屍體,重重嘆了兩口大氣。

  「罷了!罷了!俺是粗人,不能和你們這群儒生一般矯情,這人死了便是死了,多說無益,都是自個兒騙自個兒,令狐活著時候滿嘴聽得都是假話,死了俺可不能再讓他耳根子不清不淨的!」

  說完,他像小孩子一樣使勁地抹了抹眼淚,站在那裡自己生著悶氣,倒是還真有那麼幾分赤子之態。

  「人死不能復生,我也不為難小友,只不過這活計既然已經接了,作咱們這行當的便要對得起自己的手藝,本來就是每天都提著腦袋過日子,丟了性命的搬山人比星星還多,看開就好。」鄒先生從旁勸慰道。

  「如今逝者已逝,你們兩個是打算就這般捲鋪蓋走人,還是休整一下跟著先生我繼續把這趟買賣做了自己選擇,放心跟著老夫錢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你們的。」

  徐長生不說話,知道自己即便是沒了令狐狩也不是做主子的,胡銃子站在那裡尋思了半晌,一拍大腿吆喝了起來:「干!為毛不干!這活計是令狐的命根子,俺得替他弄個明白,不然他死了都不得個安生,俺可不能這麼做兄弟!」

  他說完就拍了拍身子,也不理會鄒先生逕自準備進那火圈子裡去,鄒先生知道他冒失莽撞,他生平最忌諱別人不對自己唯命是從,不過令狐狩屍骨未寒倒也能理解。

  鄒先生上前將胡銃子給硬生生托拽了回來,這胡銃子的力氣也著實不小,蠻橫勁一上來差點給鄒先生反拽個趔趄。

  「你這年輕後生也太不知禮數,如今外面兒全是軍隊,你進去了下邊兒若是個死胡同,可算是自己給自己刨了個坑埋了,我的人死的七七八八,又沒有相應的裝備,下面的情況還沒有真正的打個照面兒,這獸醫大夫又不是什麼脫了嫌疑的主兒。」

  周先生頓了頓,接著往下勸說。

  「再者說咱們現在即便是能下去,就這一身的傷也走不了多遠。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那小兄弟的一雙眼眸可染上了佘小春的血,你那兄弟若是還在定然已經被你給氣昏了頭,你若不聽勸便隨意,最好把這小友的屍首順便捎帶下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鄒先生這話糙理不糙,胡銃子本來就沒什麼主見,令狐狩一死又沒了主心骨,當下也不反駁,朝著鄒先生賠了個不是:「那您說現如今俺們咋個辦法?」

  鄒先生這才幹笑了兩嗓子,只不過聲音著實是不大動聽:「跟著我不會虧著你便是了,獸醫大夫,那後生的眼珠子裡進了毒血,你先去清理一下再回來,從現在開始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若是讓先生我耳根子不舒坦了便立刻殺了你,知道嗎?」

  蘇騰龍嚇的諾諾連聲,為徐長生做了緊急處理之後便恭敬的在一旁候著,鄒先生對他的表情非常受用,便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我且問你,前些日子那水裡面的屍體是不是你們的人,是不是你殺的?」

  蘇騰龍聽聞這話連連擺手:「回稟大爺,真的不是小的,那人是我們的人不假,他叫鳩頭陀,是我們這次的排頭兵。這趟活計是從黃三爺的傳人那裡接的,我們的牽頭兒叫鳩羅剎,是那死者的姐姐,這姐弟倆向來不和,我們都是知道的。」

  蘇騰龍邊說著邊用眼睛偷瞟著鄒先生,見後者沒有什麼表示便咽了口吐沫繼續說道:「這鳩頭陀在這裡似乎發現了一些端倪,不過並沒有告訴鳩羅剎,等我們後續趕到的時候這小子已經帶著裝備跑路了,鳩羅剎後來捉到了他,下場大爺你們都看到了,我也就不多加贅述了。」

  「你的意思是那鳩頭陀想要吃獨食兒,然後被你們那鳩羅剎做掉了,之後那傳人又找上了先生我,和這個死去的小哥一起去走這趟活計?」鄒先生順著他的話說道。

  蘇騰龍不住的點頭,按照他的說法,那鳩羅剎從鳩頭陀身上拿走了線索,已經帶著一行人先行下了水,蘇騰龍不識水性被留在這裡蹲點兒。

  鄒先生又問了他那戰術符號的事情,蘇騰龍說道:「那是應黃三爺的傳人的要求給後來者留下的線索,只不過鳩頭陀還沒來得及做記號就死翹翹了。」

  「按那傳人的說法,這活計不是一兩撥人能夠搞得定的,我們算是所有隊伍的大牽頭兒,本來說好的一旦有了線索就留下這個,不成想被鳩頭陀一同帶到水裡去了,還好這位爺你們又有幸尋著了。那傳人說了,只要找到沙丘,所有活下來的人都有錢分,所以我們也就沒有那麼多的忌諱。」

  鄒先生打住了蘇騰龍的話,吩咐他去繼續照看徐長生的傷勢,自己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說不出的陰翳。

  一旁的蘇騰龍這時卻發出了一聲怪異的驚嘆,驚擾的鄒先生一時間有些惱怒,剛想指責卻又說不出話來,伸出的手指也凝固在了灼熱的空氣里。

  在他和蘇騰龍的面前,徐長生的一雙眼眸......竟然在發生自燃!

  本來濺入眼球的血液全都被灼燒的乾枯滯澀,白色的繃帶一圈一圈的抖動,被兩粒滾燙的眼球燒的熱氣滾燙,在灼熱的氣浪烘托下隨風飛舞。

  更加奇怪的是,徐長生好似沒有任何察覺,也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痛苦。

  他緩緩地站起身子,眼球上的火焰燒到了頭髮,一時間整顆頭顱像火炬一般燒的熾烈耀眼,整個人像是來自於九幽地獄的勾魂使者一般,朝著令狐狩的屍體緩緩地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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