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運?噩運?
2024-06-06 01:16:52
作者: 靈追
邵長陵回到邵府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他抖了抖被晨露染濕的外袍,正準備回屋。卻不想小徑深處走來了一個人影。待看清了來人,邵長陵緩聲道:「俊兒。」
邵俊微微點了點頭,叫了聲小叔叔。
兩人自那晚之後,已經好久沒有心平氣和的說過話了。邵長陵嘆了口氣,迎上前道:「怎麼起得這般早?」
邵俊的臉上頗有愁緒,他低下頭道:「爹他昨夜都沒休息,也沒用膳。我很擔心他。」
「哥哥他一夜沒睡?」
「嗯......」
邵長陵沉下臉道:「哥哥真是糊塗了!我去叫他。就算砸門,我也得把他帶出來。」
「......我也正想麻煩小叔叔。我和妹妹是小輩,這種事實在沒法勸說。」
「放心,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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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長陵說罷便要轉身,卻不想邵俊突然開口道:「小叔叔,你和妹妹的事......你能保證絕不做出傷害她的事嗎?」
邵長陵腳步一頓。繼而笑看著邵俊道:「在我心裡,沒有比她更重要的人了。就算讓我再死一次,我也做不出傷害她的事......」
再死一次?邵俊愣了愣,剛想問邵長陵這是什麼意思。卻不想邵長陵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便大踏步離去了。
一路左拐,不過片刻功夫便到了邵長恆的書房前。邵長陵在房門前站定,斂下雙目敲了敲門道:「哥哥!」
邵長恆沒有應。
邵長陵直視著房門處的陰影,大聲道:「哥哥,你若再不開門,我便帶小廝過來砸門了!」
啪嗒——
書房內有了些許響動。接著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長陵,進來吧。」
邵長陵呼出一口氣,輕輕一推,房門竟然開了。
屋裡的光線有些黯淡,邵長陵踱步走到書案前,才逐漸看清了邵長恆的臉。一夜沒睡,邵長恆的眼下有些青灰,臉色也很憔悴。邵長陵不禁嘆息道:「哥哥,你這是何苦來的?」
邵長恆以手覆眼,沉默了半響才道:「昨日,青卓的表情很不一般。她必定瞞了我一件天大的事!而她對那個譽王又分外關心,我突然便怕了......」
邵長陵扳開邵長恆的手,直視著他的雙眼道:「哥!我雖不知道嫂嫂究竟瞞了你什麼。但應該不是她和譽王之間有所瓜葛。是想,你年少時便與嫂嫂相遇,又互生好感,最後結成連理。那時候譽王可已經去了封地了。「
「嫂嫂一個閨閣女子根本沒機會認識譽王。而且譽王初到京時,嫂嫂也沒什麼其他反應。要說古怪,也不過是她見了譽王后才發生的。這其中緣故許是令人費解,但唯有一點你不該懷疑。夫妻幾十年情分又怎麼可能抵不過幾日相見呢?」
「長陵......」
「哥哥,你還記不記得我姨母傅妃的那件事?」
邵長恆點了點頭,有些愣愣的道:「自然記得......」
「哥哥讀書讀的比我多,這些年也在官場上如魚得水。我且問你,傅妃是因何事被那明德帝害死的?」
邵長恆回憶了一下道:「明德帝以為她心中另有其人。妒火中燒之下,便做出了那般禽獸不如的事......」
邵長陵的眼中閃過一抹痛色,但他仍語氣平靜的道:「其實歸根究底就是『信任』二字。若他當年真的信她,肯好好跟她談談,聽聽她的解釋,又何至於此!哥,你莫非也想走他的老路不成?」
邵長陵說到這,似想到了什麼,語氣柔和了下來,「以前,我並不羨慕爹和娘。因為爹雖然接受了娘,但終究只是把她當姨娘罷了。但我卻羨慕哥哥嫂嫂,你們倆在我眼中才是真正的夫妻。我在外的時候也時常會想,若沒有發生那件事,我是不是也能找到一個這樣的女子。她的心中只有我,我的心中也只有她,兩人之間再無其他......」
邵長恆聽到這,喉嚨一哽。腦海里不禁回憶起了往昔的一幕幕。他和青卓初次的相遇,兩人為了未來的努力,好不容易求來的親事,一雙兒女的誕生。明明已經過了幾十年,但這些場景依舊曆歷在目。他甚至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飛揚的笑容。
當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自己怎麼就魔障了呢!竟然會不信她,不信那個與自己絹蝶情深了這麼多年的妻子!邵長恆想到這,豁得起身跑了出去。
邵長陵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邵長恆的身影,直到他徹底消失在視線里,他才牽起嘴角,欣慰的笑了起來。
主院的屋子裡,邵顏正攙扶著俞氏起身。俞氏也是一夜沒睡,邵顏擔心的擰過帕子,幫俞氏擦了擦臉。見俞氏還是不出聲,邵顏握住了俞氏的雙手道:「娘,一夜都過去了,今日又是新的一天。不說話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會讓誤會加重。」
看到俞氏的雙眼中有了反應,邵顏站到俞氏身前,拍著自己的胸口道:「我相信娘!娘絕不會做出背叛爹的事。也許娘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是任由誤會發展下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現在已經是這樣了,娘你不說話,爹也不出書房,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嗎?」
邵顏搖了搖頭道:「與其維持現在這樣的狀況,不如去把誤會解釋清楚!」
俞氏的眼中終於有了些波動。
是啊,還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嗎?如果自己一直不開口,難道家裡便一直這樣?俞青卓,你拿出些勇氣來吧!這件事本就是你當初做錯了,既然錯了,便要有勇氣認!
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氣,俞氏站起身道:「顏兒,你說得對。我活了這把年紀,竟然還不如自己的女兒通透。我去找你爹,我要跟他說清楚!」
邵顏重重的點了點頭,目視著俞氏踏出了屋子。
俞氏一路上很是急切,邵長恆也不遑多讓。兩人走到了花園中,卻不想抬頭的一剎那,竟然看到了對方。邵長恆動了動手指,俞氏前傾著身子,接著兩人毫無意外的擁抱在了一起。
俞氏在邵長恆的懷中,眼淚又嘩嘩的流了下來。
邵長恆拍著俞氏的後背道:「不哭,青卓。」
「相公,是我錯了......雖然那件事我本身並不後悔,但我不該瞞著你!我們是夫妻啊,幾十年的夫妻了。我若早些跟你說清楚,如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邵長恆鬆開俞氏,幫她擦了擦淚道:「你說吧,我聽著。無論如何,我都聽著。」
俞氏用力的捏緊了邵長恆的手臂,看著他道:「顏兒不是我們的孩子......」
邵長恆的表情瞬間凝固,他不敢置信的道:「這是怎麼回事?!」接著他猛然想到了譽王父子和邵顏相像的事,不敢確定的道:「莫非她是譽王的?可是......當年你明明懷了身孕,那我們的孩子呢......顏兒...顏兒她......」
俞氏低下頭,將那段往事緩緩訴說給了邵長恆聽。邵長恆聽後,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確切說他既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
他的親生子死了,但他從不知道,甚至因為沒有相處過,都表現不出什麼悲傷的情緒。而他疼如珍寶的邵顏,卻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這麼些年了,這種父女之情如何能割捨。
邵長恆用力的錘了錘邊上的大樹道:「青卓,我已經把顏兒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了!事實上,這麼些年,是我們在陪著她啊!那譽王這次見你,可是為了討回顏兒?」
俞氏點了點頭道:「不光譽王,連太后都知道了。」
「荒謬!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憑什麼如今才來要回顏兒!莫不是為了爭那個位置,想讓顏兒去聯姻不成!青卓,這件事到我這就到此為止。你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俊兒和俊兒媳婦也不行。總之顏兒就是我們的孩子!那譽王和太后若下次還要見你們,讓我去!」
「相公!」俞氏沒想到邵長恆不但不怪他,反而願意自己頂下來。她當即便拿出帕子用力的擦了擦眼角。自己之前究竟是有多傻,竟會不相信自己的相公。他是她的天啊,無論以前還是現在,或是以後,他永遠都會站在自己身前幫自己遮風擋雨。想罷,俞氏堅定的點了點頭!
邵長恆攬過俞氏道:「以後這種事,千萬別再瞞著我了。你知道嗎?昨晚我很怕......怕你真的跟譽王有些什麼。」
「是我不夠謹慎,我以後不會了。」
「青卓,那個孩子......他被埋在哪裡?」
俞氏雙眼顫了顫道:「在京都郊外的那片荒地上,就是那塊長出神石的地方......」
邵長恆點了點頭道:「明日沐休,我們去那看看吧。把孩子們也叫上,還有長陵,這次多虧了他。」
「好,我去安排。」
兩人說著便相攜離去了。
屋內,久等不到俞氏回來的邵顏正打算出去尋找,卻不想丫鬟進來通報說二老爺過來了。邵顏站起身忙要去迎,恰好邵長陵正踏進屋。
兩人對視了一眼,邵長陵先開口道:「嫂嫂不在屋裡?」
「娘去找爹了!」
邵長陵一愣,繼而笑道:「那便好,省的我又要費一番口舌。」
又?難道小叔叔去過爹那了?邵顏想到這便直接問出了口。邵長陵點了點頭。邵顏拍著手掌道:「這便好!只要肯出屋子,只要肯跟對方說話,總比現在這樣不理不睬要好。搞不好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和好了。」
邵長陵微笑著摸了摸邵顏的發頂道:「但願如此。」
「對了,小叔叔你是怎麼把爹勸出來的?昨夜哥哥勸了一晚上都沒用呢......」
邵長陵眨了眨眼,想到之前俞氏帶邵顏去見譽王的事。便撇開目光道:「我不過是跟哥哥說,譽王他男生女相,毫無陽剛之氣,加之年紀也一大把了,怎麼可能比得過哥哥......哥哥一聽之下甚悅,便出了屋子。」
邵顏目瞪口呆的聽完後,往周圍看了一眼道:「小叔叔你這張嘴真真是厲害。若譽王聽見,非氣得吐血不可。」而遠在王府的譽王也的的確確的打了個大噴嚏,惹得旁邊的元稷關切的道:父王,您再加件衣衫吧......
譽王吸了吸鼻子,搖頭道:「不用了。」元稷卻不贊同,索性自己吩咐小廝再去取件披風。譽王無奈的看了一眼元稷,突然像想到了什麼,猶豫著道:「六皇子的事,你怎麼看?」
元稷一愣,繼而低下頭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雙目下意識的掃過案台上的書卷,元稷淡淡道:「這天下有多少人吃不到飽飯,有多少人露宿街頭。然而身在京都的皇子們又怎麼可能看得到這些呢?他們的眼裡只有那個高高在上的寶座,卻不能低下頭去看看人心。」
元稷的話音剛落,譽王已經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恍惚間,他突然意識道這才是為君者該有的胸懷。不是單純的為了坐上那個位置,不是一味的享受榮華,而是徹身處地的為百姓考慮,過國家計量。太后之前說過銘兒有著元啟所沒有的東西,原來竟是這樣......
譽王平視著元稷又陸續問了一些朝堂上的問題,元稷雖離開朝堂許久,但原本根深蒂固的教育加上這些天的用功,也知道個七七八八。他不但能回答上譽王的問題,更能說出一些自己獨特的見解。
到最後,連譽王都不得不承認若他是皇子,必是個合格的皇位繼承人。原本沉重的肩膀終於鬆懈了幾分,譽王哈哈一笑道:「銘兒,你願不願意繼承這個天下!」
元稷聽到這話,瞪大了雙眼。幼時的回憶恰在這時湧入了腦海。
裡面也有個人曾經這麼問過他。「稷兒,你願不願意繼承這個天下!」
那時的元稷爽朗的點頭道:「我願意,父皇!」
而此時的元稷卻顫抖著扶住了自己的雙臂。
願意嗎?不,自己如今是譽王的兒子,若要去爭那個位置就是謀逆!但是不願意嗎?那為什麼自己全身都顫抖了起來。這是自己幼年時就被灌輸著的理想啊!為此,他一直拼命努力的在用功。
待到了少年時期,那種用功和努力更是刻進了骨子裡。精心培育著他的父皇,教授他各種課業的老師......他們每天每天都會在自己耳邊說:「你會成為這天下的主人!你要做一位濟世的明君!」
那時候的他,覺得眼前是一條金光閃閃的道路,而自己只要坐上去就可以了......
但經歷過那些貧窮和黑暗的日子後,他不這麼覺得了。
天下的主人沒有這麼好做。濟世的明君更是一條充滿著荊棘的道路。這天下間有太多的貪官污吏,貧窮的百姓更是比比皆是,更遑論這朝堂上的各種陰謀詭計。
他能夠肩負起這些嗎?
他能夠勝任嗎?
譽王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他雙手扶著他的肩道:「沒有人天生就會做君主。即便真的就坐上了那個位子,也絕不是終點,而是剛剛開始。父王雖不說什麼都會,但也曾被先皇當作儲君培養過。你若願意,父王向你承諾,只要你需要我一天,我便站在你身旁一天。」
「父王!」
元稷看著眼前的譽王,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個父皇。兩位父親,相處的時間都很短暫,但卻對他提出了相同的期許。
天理昭昭,世道輪迴,這個位子或許真的跟自己有緣分吧......
元稷,不,如今他該叫自己是元銘了。元銘抬頭望了一眼窗外平和的景象,目光漸漸變得堅毅。「父王,我們譽王府不是早就沒有退路了嗎?兒子一切但憑父王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