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2024-06-06 01:16:49
作者: 靈追
邵顏和俞氏回來的時候,邵長恆他們已經回府多時了。
一路上,周圍的僕婦皆都噤聲而立,讓母女倆很是奇怪。俞氏心裡隱隱有些不安,邵顏跟在俞氏身後也是輕蹙起了眉。兩人一路到了邵府前廳,正看到在屋外來回踱步的邵俊。
俞氏招手喚道:「俊兒!」
邵俊回頭見是俞氏,剛想問安,但下一刻想到了什麼又偏過頭不去看俞氏。邵顏見俞氏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便朝邵俊道:「哥哥,娘在喚你呢。」然而邵顏的話音剛落,便對上了邵俊有些陰沉的目光。
「哥,你怎麼了......」回答邵顏的不是邵俊,而是吱呀一聲門響。
一雙大手推開了前廳的大門,邵俊、邵顏和俞氏皆望了過去,便見站在大門口神色異常的邵長恆。俞氏張了張嘴,還沒喚出聲。屋內的邵長恆突然大喝一聲道:「來人!將今日跟去千佛寺的僕婦丫鬟一干人等通通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俞氏一驚,繼而高呼道:「相公,你這是為何?」那跟去千佛寺的丫鬟僕婦中有好幾人是俞氏的親信,那是平日裡邵長恆無論如何都不會動的。邵顏聽了也過來勸道:「爹,二十大板太重了。更何況他們犯了什麼錯?」
邵長恆見邵顏過來求情,收起了臉上的厲色道:「顏兒,你先回院子裡去。」
邵顏搖了搖頭,固執的抱住了邵長恆的胳膊。邵長恆想要扳開邵顏的手,卻又不忍傷她,只得嘆道:「罷了罷了。反正今日你也跟著一起去了。」說罷,目光掃過周圍。「你們都退下!」
下人們一驚,繼而紛紛告退。轉眼間原地便只剩下邵長恆,邵顏,邵俊和俞氏四人了。
邵長恆閉了閉眼,隨後看著俞氏道:「今日你去千佛寺上香,可曾見過誰?」
聽到這個問題,俞氏下意識的捂住了胸口。那樣難堪的事她又如何能讓邵長恆知道,於是便強作鎮定道:「只途中遇到幾位夫人,交談了幾句。」
邵顏蹙眉看向了俞氏,邵長恆和邵俊的心裡卻有著濃濃的失望。邵長恆拂開邵顏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俞氏道:「只有這樣?」
俞氏咬著唇低下了頭。
邵長恆繼續問道:「只有這樣?!」
「相公......」
「回答我!!!你去見了誰?說啊!!!」邵顏見俞氏咬著唇始終不答,便急步上前道:「爹,是譽王要見我,娘才帶了我去的。您別怪她。娘,是不是?」
「呵呵。」邵長恆笑了幾聲道:「要見顏兒,我看他是要見你吧!俞青卓,你跟譽王在千佛寺都做了什麼?你若不心虛,為何不回我!」
「相公!你......你都聽說了?這怎麼可能,怎麼會傳的這麼快!」俞氏倒退了幾步,繼而抬起頭道:「不是你想的這樣!」
「不是我想的這樣?」邵長恆搖了搖頭。想起俞氏自見了譽王后便有些奇怪。之後更是有意無意的向他打聽譽王。那次譽王在百花樓出了事,她更是鼓動自己前去救他。若俞氏和譽王沒有關係,她會做到這種地步?邵長恆只覺得嘴邊發苦,心裡更苦。
邵顏見父母就這樣僵持了下來,便要出言相勸,卻不想邵俊從身後拉住了她。邵顏待要掙扎,邵俊卻使力把她拖了出去。
周圍又安靜了下來。只餘下俞氏和邵長恆無聲的對視著。
俞氏其實並不喜歡撒謊,因為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一個謊言需要千千萬萬個謊言去圓。當初自己初歷喪子之痛,又知道以後無法生育,便把荒地上抱來的那個嬰孩當作自己最後的慰藉。
她想讓她代替自己死去的那個孩子活下來,又恐怕家人不同意或者薄待她,便索性充作了自己的親生子。但如今,當初那個小小的謊言卻演變成如今這種局面......
但她並不後悔。起碼能救下邵顏並且將她養大她是不後悔的。如今,該是將一切說出來的時候了......至於邵長恆之後怎麼想怎麼做那都是她該受的。若他果真不要自己和女兒了,自己便帶著女兒走就是了。
想通此節,俞氏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個解脫似的笑容。邵長恆心裡咯噔了一下,還沒待俞氏說出口,他便主動背過身道:「不要說!」
「相公?」
「我累了,想去書房休息一下,你自去吧。」說罷也不管身後的俞氏逃也似的走了。
俞氏愣在了原地,繼而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也瞬間泄了氣......
而另一邊的邵俊邵顏兩兄妹卻因此事爭吵了起來。
邵顏漲紅著臉道:「娘是什麼樣的人,哥哥還不知道?你怎麼能這麼懷疑她!」
「我懷疑?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看到了嗎?我和爹爹原以為是那婦人胡言亂語,但差小廝出去打聽,卻聽到了那番不堪入耳的話!」
「不,不可能!我雖沒全程陪著娘,但娘和譽王肯定不是那種關係!娘有多愛著爹,這麼些年,你會看不到嗎?何苦聽信外人的話去懷疑娘呢?」
「我也不想相信!但這是我和爹親耳聽到的!你剛剛也看到了吧,爹問娘和譽王是什麼關係,娘卻答不出來!」
「哥!」邵顏伸出手拉著邵俊的胳膊道:「我不知道外面的人說了娘什麼,但如果連我們都懷疑她,她還有誰可以依靠呢?這麼些年了,娘的眼裡只有爹,爹的眼裡也只有娘,這樣相愛的兩人,如何會突然變心?這種事,打死我都是不信的!」
看著邵顏眼裡滿滿的倔強,邵俊心一酸,突然也說不出什麼了。
「......哥。」邵顏凝目看著邵俊道:「我知道如今的我沒有資格說這些,甚至提起都是罪孽。想來在你看來我和他之間的感情是既可笑又荒謬的吧。」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聽說你與他在京都郊外的那塊巨石前見面了,還抱在了一起。妹妹,光娘那件似是而非的事就夠我們焦頭爛額了,若再出什麼事,往後我們邵家就別想在京都行走了。我是邵家的長子,我下面還有安哥兒,我不能讓邵家毀在我這一代啊!」
邵顏雙目一跳,繼而深深的低下頭道:「對不起......」
「妹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正因為我和你嫂嫂相愛,才知道那種感情有多麼難以割捨,你們這樣一天天的在一起,一年兩年還好,久了,誰能保證把持得住。」
「一年......兩年......」邵顏的喉嚨突然堵住了,她啞著嗓子道:「哥,我和他知道自己是邵家人,所以絕不會做讓邵家蒙羞的事。所以求求你,這段時間別再給他送什麼美人,也別再讓娘給我相看什麼公子了,我只要五個月,就五個月。一結束,你們想讓我嫁誰我就嫁誰,絕無怨言。」
「妹妹......」
「哥哥就再疼我一次吧。」
邵俊看著邵顏眼中隱隱泛出的淚光,又如何狠得下心。他深吸了一口氣,幫邵顏擦了擦眼角道:「......只五個月,是你說的。」
邵顏展顏一笑。「謝謝哥哥!」
邵俊不語,卻輕柔的牽起了邵顏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但奇怪的是當他說完這句話後,原本浮躁暴怒的內心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邵顏看著邵俊握住自己的那隻手,語氣柔和的道:「還有一件事也想求哥哥。」
「你說。」
「別再懷疑娘了。」邵顏抬頭認真的看著邵俊道:「哥哥和嫂嫂真心相愛,爹和娘也是真心相愛,我想譽王和他的妻子亦是如此。這樣的情況下,娘又如何會跟譽王有什麼呢?而且......若變心真的這麼容易,我和他又如何會這麼痛苦......」
邵俊聽到這席話,微張著嘴,繼而輕輕的嗯了一聲。「妹妹,等會小叔叔回來,我們就去找他。長輩爭吵,我們晚輩插不上嘴,但小叔叔是同輩啊。」說罷低下頭道:「我也相信娘,她不會背叛爹的!」
這才是哥哥啊!我最喜歡的哥哥!邵顏重重點了點頭,抱住了邵俊的胳膊。
邵家這邊暫時是風平浪靜了,但京都郊外的那片荒地上卻依舊人聲鼎沸。
元啟和裴袁鑫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塊巨石的面前。兩人驚嘆於這片神跡的同時,亦對此抱有懷疑。只聽元啟道:「也不知那些以訛傳訛的見聞是真是假......」裴袁鑫笑了笑道:「左右不過是摸一下石頭,總也損失不了什麼。」
「哎......」元啟取出摺扇拍著手心道:「若真有所謂的好運,也不知能不能幫到我。」
「殿下又何必如此愁苦。那譽王雖說是王爺,但殿下卻是三皇子啊。」
裴袁鑫目視著前方道:「您是淑妃所出,又是最年長的皇子,整個皇室里除了六皇子,又有誰比您更正統呢!那譽王若真敢做什麼,便是謀逆。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袁鑫你還是太天真了。你也說了皇室里還有個六皇弟了。若譽王不自己坐那個位置,而是推六皇弟上前,他則做攝政王,那可怎麼辦?而且宮裡傳來消息,最近太后似乎招六皇弟去蓬萊殿好幾次了,還在他身邊添了人。如今我要做什麼手腳是越發難了......」
說到這,元啟的雙眸瞬間晦暗起來。其實仔細想想,那六皇弟也是礙眼的很,如今朝中支持立太子的那幾派之所以沒完全倒向他,也是因為其中有一部分人打著讓皇后認下六皇子的打算......
元啟猶自想著心事,不妨身後有個農夫打扮的男子跟攔路的官兵起了衝突,那男子死活要上前摸一摸那神石,官兵卻攔著不讓。元啟輕嗤了一聲,這就是身份和權利的不同。
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來到這神石前,而那些普通百姓則只能像螻蟻一樣縮在後面。得意的笑了笑,元啟便摸上了那塊神石。神石表面光華一轉,一縷晶瑩悄悄隱沒在了元啟體內。
元啟見沒什麼事發生,搖了搖頭,便帶著裴袁鑫一起走了。
路上,元啟和裴袁鑫因厭煩了坐馬車,便索性在街上步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時,卻不想迎面撞來了個中年婦人。
元啟雙目一冷,當即就要發怒,但當看到那婦人的臉時,他頓住了。
接著那婦人只覺得頭頂一層暗影壓下,元啟神情怪異的看著她道:「這不是太后賞給六皇弟的嬤嬤嗎?你竟敢私自出宮......」
那婦人見是三皇子元啟,一瞬間面如死灰。忙跪下道:「奴...奴婢......有罪!只是奴婢的侄子遇到了天大的禍事!奴婢家只剩下這一根獨苗了,還望三皇子......恕罪!」
元啟愉悅的看著她道:「真真是神石啊!」說罷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語道:「你只要答應我做一件事,我便幫你瞞下今日之事!還會順便幫你救出你的侄子......如何?」
婦人起先一喜,接著像想到了什麼又猶豫著不肯答應。元啟冷冷一笑,接著一腳踹在她臉上道:「袁鑫,將她拖去宮裡!」
「三皇子!」那婦人想到快要丟了性命的侄子,又想到萬一被拖了去,恐怕連自己都沒有命了。只得抱住元啟的腿死命哀求。元啟不語,而是厭惡的將她的手掌踩在腳下。眼看著裴袁鑫就要靠近她了,眼看著他的手抓向了她......
那婦人終是狼狽的點了點頭。
元啟看著匍匐在他腳下的婦人,想到六皇弟會因太后賞下的嬤嬤出了事,便控制不住的抖起了身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袁鑫我跟你說,那真的是塊神石啊!」
裴袁鑫望了那神石的方向一眼,笑著點了點頭......
——
是夜,宮裡正在進行著不可告人的勾當。而宮外,也不見得有多平靜。
邵府,俞氏自邵長恆不肯見她後便只是坐在屋裡哭。邵顏和穆青林如何勸她,她都不肯開口。而邵長恆呢,則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連晚膳都不用。
當邵顏和穆青林第四次看到邵俊把食盒提回來時,都無可奈何的直嘆氣。三人枯坐了一會兒,去玉如軒請邵長陵的小廝終於跑回來了。
邵長陵為了趕路,是騎馬回來的。此時不免有些風塵僕僕。他下馬後理了理儀容,正待進府,迎面便碰到了邵俊三人。當目光滑過邵俊身後的邵顏時,邵長陵暗暗扣住手心,這才免去了即將而來的失態。
邵俊此時也顧不得之前那些事了,而是拉著邵長陵急趕慢趕的跑回院子。一進了屋,更是直接打發了周圍的下人,說起了白日裡發生的事。當邵長陵聽到俞氏和譽王的事後,皺著眉道:「嫂嫂和譽王,這不可能吧!」
「可是今日娘和譽王在千佛寺碰面的事不止一家看到了......」
邵長陵看了看在座三人的臉色,以手撫袖道:「我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但嫂嫂情竇初開那會兒譽王已經攜妻子去了封地。待譽王回來後,嫂嫂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他們根本沒什麼機會和時間發生感情。退一步說,即便就這麼巧真的有了......也不可能帶著一群僕婦和自己的女兒去幽會。簡直荒謬!」
邵顏悄悄站到邵長陵身後道:「其實......今日到了千佛寺的廂房之後......娘讓我單獨去見過譽王。我總覺得娘這次之所以去千佛寺,很可能是因為我。」
邵長陵手中一頓,回頭道:「她讓你去見譽王做什麼?」
邵俊和穆青林也是才聽說這件事,紛紛看了過來。邵顏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道:「譽王還沒說什麼,我就跑出來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不過......娘應該不會害我。」
至於她之前猜測俞氏是想讓譽王和她相看的事,邵顏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
但她不說,不代表眾人不會這麼猜。邵長陵是第一個往這方向想的人。當即他墨黑色的眸子便沉了下來。穆青林則在想著邵家未來的立場,有些躊躇不定。
而作為邵家下一代家主的邵俊,卻是三人中最冷靜的一個。也是最先否定掉這個猜測的一個。
開國之初,邵家的祖先在制定家訓時,便有一條重中之重,那就是不得參與皇位之爭。這做法雖保守,但卻穩妥。
歷來的邵家家主都是嚴格遵循這一條組訓的。邵長恆自然也不例外。而作為邵長恆的妻子,俞氏又怎麼可能做出違背邵長恆意願的事呢。所以帶邵顏去千佛寺與譽王相見,絕不可能是聯姻這種事。
那究竟是因為什麼?
邵俊下意識的看向了邵顏的臉。腦中又恍惚飄過了譽王和元銘的臉。雙眼一跳,一個非常可怕的猜想躍入了邵俊的腦海。
難道妹妹不是爹的孩子?所以娘才這麼在意譽王!甚至為了讓他和妹妹相認,不惜鋌而走險的帶妹妹去千佛寺?不,他是娘帶著長大的,娘不是這種人......
而且正如小叔叔所說,她娘是深閨婦人,而譽王早前一直在邊陲之地,又怎麼可能有機會相識相知還生了孩子呢!
可是......妹妹長得跟譽王一家如此相似又是怎麼回事?這世上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