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名單

  辛翼沒想到林亞靜這麼幹脆就承認了，頓時來了興致，追問道：「哦？怎麼認識的？」

  「客戶。」林亞靜瞥了一眼床頭櫃，辛翼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包女士煙。

  大概是顧忌葉甜甜還在屋子裡，林亞靜到底沒掏出一根煙來，而是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們公司旗下有個公眾號，叫《男性魅力》，上面定期會做一些名人採訪。我是主編，這次是我負責採訪王蠻，所以就認識了。」

  「這樣啊。」辛翼為了讓氣氛緩和一些，故意從旁邊扯了個塑料凳坐下，大大咧咧地問道：「那在這艘船上遇見是碰巧，還是公事？」

  

  「都有吧。」林亞靜乾脆道：「北城原本就有個會，加上王蠻邀請，就過來了。」

  「所以二位是普通朋友關係？」辛翼說著，眯起眼，仔細盯著她的表情，一字一頓道：「我估計也是。畢竟，如果是關係不錯的朋友，林女士也不該是現在這個反應，

  林女士眼神略微閃了閃，道：「什麼反應？」

  「就，」辛翼琢磨了一下，委婉地拋出一句話道：「『可惜死太早了』的反應。」

  聽到這句話，林亞靜面部表情略微出現一絲變化。她快速地瞥了辛翼一眼，看似依舊不動聲色道：「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很簡單，你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們抓住兇手。你要覺得不解氣，你就寫一篇詳細報導發出來。你看行不行？」辛翼用打商量的語氣問道。

  林亞靜聽了這話頗為驚訝，她身體微微往後靠了一些，一字一頓道：「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答應這個，我完全沒有獲得好處的交易？」

  「怎麼會沒有好處？」辛翼臉上掛著笑，心裡卻一直在記掛著躺在床上一聲不吭的葉甜甜。他抬起頭，儘量讓自己的狀態顯得很放鬆，故作不經意道：「要不這樣，你說出我們想要的信息，我們幫你保護葉甜甜。」

  這句話明顯擊中了林亞靜。她放下之前端著的儀態，身體前傾，認真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他分明看到林亞靜身後的葉甜甜，露出一個不以為意的笑容。但他顧不上這些了。他望著林亞靜的模樣，知道自己賭對了。

  從進門那一刻開始，他就注意到林亞靜整個人非常緊張。按道理之前葉甜甜險些遇害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不過從剛剛的情況來看，她根本就沒準備把這件事告訴辛翼。也就是說，她並未準備求助警方。

  「你知道些什麼了？」林亞靜追問他道。

  辛翼此刻完全是憑著本能在對答。他知道他抓住了對話的命脈，然而他本人並不知道命脈在哪裡。但事已至此，他總不能讓對方看出來，他在空口說白話，只得繼續故作高深道：「你不用關心我知道些什麼，你就告訴我，這個交易，你答不答應。」

  林亞靜沉默了片刻後，盯著他問道：「你就不擔心我是兇手？」

  這個問題辛翼的確想過。實際上，林亞靜的確有兇手的嫌疑，而她的女兒葉甜甜，嫌疑更是數不勝數。但辛翼隱隱約約覺得，母女二人牽扯的，應該不是這條線。

  「擔心。」辛翼坦誠地說道：「但如果你真的要下手，也不是今天對吧。」

  林亞靜單手搭在椅背上，輕聲道：「怎麼說？」

  「近幾個月，尤其是夏季，你和王蠻頻繁出入各地。我想，任何一個場所都比船上要更方便吧。」辛翼頓了頓，然後道：「遊輪是封閉場所，對於兇手而言，犯案後當然需要儘快離開現場，避免引起懷疑。

  但在遊輪的洗手間作案實在是適得其反。更何況，不止一人看到死者與你產生過交談，查到你們關係親密實在太容易了，這些都對自己不利。如果你真想作案，我想你有很多個更好的場所可以供做選擇。」

  辛翼說到這，一個想法突然從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突然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林亞靜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在一旁默不作聲看著他。

  「這樣應該能儘快查到……要趕緊告訴老沈……」辛翼自言自語半天，忽然抬起頭，怔怔望著林亞靜，好像此刻才意識到她還在這裡。

  林亞靜微微扭動了一下脖子，看著他：「怎麼了？」

  「沒什麼。」辛翼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問道：「成交嗎？」

  林亞靜下巴微微抬起，半晌後，她才道：「成交。」

  斜陽大道211號，孫秋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用黑咖啡試圖喚醒自己的大腦。

  整個支隊從接到命案消息起，所有人都自覺加班到現在。許局對此並不贊同，希望大家早點休息，奈何大家趕都趕不走。也難怪，這起案件雖在海上發生，但實際上屬於他們支隊負責。

  然而距離發生命案咦過去快九個小時，他們對這起命案的全部了解，都來源於電話那頭的前技術隊隊長辛翼。

  對命案相關信息了解的匱乏，讓隊裡每個人都很著急，這也正是孫秋在凌晨六點零五分坐在這家24小時不打烊的便利店的原因。

  她昨晚打給自己非常不爽的死對頭白子洛，就是為了讓身為技術隊隊長的她，來放權讓自己得到全部足球隊成員的號碼。

  身為隊長跑出去旅遊，就已經很沒有責任感了，為什麼她的隊員還那麼聽她話，死活不給自己號碼？！明明是她在辦案哎！

  孫秋又憤憤地喝了一大口喝咖啡，濃烈的苦澀感讓她總算重拾一點精神。她揉了揉太陽穴，就看到她等的那個人已經來了。

  女足隊隊長郭絡羅，今年17歲，北城十一中學高二八班的學生。雖然當時孫秋跟沈復說，自己要去挨個敲隊員的門，但經過再三考慮後，孫秋還是選擇先嘗試電話聯繫。好在她很快就聯繫到了足球隊隊長郭絡羅，並且對方態度友好地表示，會在六點出門見她。

  「叮咚」。自動拉門的聲響將孫秋的思緒拉了回來。只見透明門向兩邊敞開，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怯生生探出頭，在店內四處張望了一下後，將目光鎖定在坐在床邊的孫秋身上。

  她謹慎地走過來，試探道：「您好。」

  「你好。」孫秋露出一個親切微笑：「你是郭絡羅同學嗎？」

  「是的。你好。」

  見郭絡羅面露猶豫，孫秋立刻給她點了一杯熱巧克力。這一招果然管用，熱飲驅散了郭絡羅身上的寒意和緊張感，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

  「你好，郭同學，我是北城支隊外勤隊的副隊長，孫秋。」孫秋能看出對方很緊張，因此決定先不急著切入正題，而是先閒扯幾句：「你等會是要去上學嗎，這麼早。」

  「嗯，去圖書館看會書，然後上課。」郭絡羅看起來很緊張，手指一直在無意識地揪著餐巾紙。孫秋正想著如何緩解她的情緒，沒想到郭絡羅先開口問道：「王教練，真的死了嗎？」

  「呃。」孫秋決定用一個溫和的字眼來形容此事：「他遇害了。」

  「……」郭絡羅沉默了一會，然後問道：「有區別嗎？」

  「……沒有。」眼見話題走向有點奇怪，孫秋決定還是單刀直入，「王教練在學校有得罪過什麼嗎？他是個怎樣的人？」

  萬萬沒想到，孫秋的這個問，題讓郭絡羅的眼眶很快浸滿了淚水。孫秋有些不知所措，趕緊從包里翻出一包紙巾，想給她擦擦眼淚，卻見郭絡羅含淚露出一個微笑。

  「太多了。」郭絡羅喃喃說道：「他得罪的人可太多了。」

  遞到一半的紙巾在空中停住，孫秋默默地看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郭絡羅靜坐了一會，平復情緒後，突然開口問孫秋道：「他怎麼死的？」

  「呃。」孫秋想了半天，決定如實回答：「胸口中刀，失血過多導致心臟衰竭而亡。」

  「這樣啊。」郭絡羅對此沒什麼概念，因此沒再多說話。孫秋見她這樣，靈機一動，補充道：「而且他的生殖器被人割掉了。」

  「割掉了？」郭絡羅明顯來了興致，嘴邊流露出一絲笑容。

  「那就對了。我們經常說，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把他那玩意給割了，看他以後怎麼做人。」說到這，郭絡羅嘆了口氣，惋惜道：「可惜他已經死了，沒辦法看到他自慚形穢活在世上的樣子了。」

  孫秋把驚異情緒都藏在心裡，臉上沒有一絲多餘表情，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你們早就商量過了？是指……你們隊員之間嗎？」

  郭絡羅乾脆地點了個頭，微笑道：「雖然不知道是誰，但很想親口跟兇手說一聲，幹得好。」

  孫秋微微眯起眼，此時太陽逐漸從東方升起，日出給城市撒上一層金光。孫秋抬頭看了眼時鐘，清晨六點半整。

  天快要亮了。

  從林亞靜房間出來後，辛翼直接去找夏螢。此時夏螢就蹲在案發現場外的走廊上查著資料，順帶還肩負著驅趕圍觀群眾的任務。

  「辛隊。」見辛翼來了，夏螢正準備站起身，被辛翼攔住。辛翼盤腿在原地坐下，問道：「這艘船所有的乘客名單你都有嗎？」

  「有。」夏螢會意道：「要查什麼？」

  「航班。」辛翼斬釘截鐵道：「從北城飛往其他城市的航班。如果有飛往國外的，就更要重點標註出來。」

  「怎麼，是發現了什麼嗎？」夏螢想了想，眼前一亮：「你是不是剛從林亞靜那回來？」

  「對。」辛翼點點頭。不過他沒急著說林亞靜的事情，而是堅持道：「你先查查看，有沒有符合條件的。」

  夏螢很快就行動起來。不出五分鐘，一份名單便交到了辛翼的手上。

  「所以，林亞靜說了什麼？」夏螢有些著急地問道。

  辛翼深深嘆了口氣，道：「她只是告訴我，王蠻之所以會被殺害的原因。」

  「嗯？」夏螢好奇地仰起臉。

  幾十公里外的北城刑偵支隊隊長的辦公室里，沈復望著孫秋傳回來的圖片，眉頭深深鎖住。

  編者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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