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離世

  盛煙把糰子哄睡著，下樓喝水的功夫，就見姜漠的車停在了院子裡。

  她覺得驚奇，阿姨說他們往年最少要待到下午，有時候甚至一整天。

  這還沒到中午，今天怎麼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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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杯子裡的水喝完，盛煙正要出門去看看，就見姜漠推著老太太進來了，看到老太太的第一眼，盛煙大驚失色。

  不過短短兩個多小時沒見，老太太怎麼突然......

  嗯，怎麼說呢，臉色黯淡無光，條條皺紋如同樹皮一般枯燥，顴骨突出，眼窩深陷，枯黃的面色蒼老了不少，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死氣沉沉，對，就是死氣，老太太身上籠罩著死氣。

  盛煙慌了，她想起了外婆，當年外婆走之前，也是這樣的死氣。

  「奶奶，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盛煙大步跑過去，話音剛落，就被姜漠握住了手，他的力氣很大，盛煙的手被他握疼了。

  「姜漠？」

  抬頭望過去，盛煙想提醒他，卻見他眸子通紅，額頭的青筋昭示著他在隱忍莫大的情緒，俊臉慘白。

  「奶奶有話跟你說，你推她進去。」

  盛煙看看他，再轉頭看看跟進來的柯丹和姜雨婷，母女兩已經沒有半分平時的刁鑽刻薄，此刻正哭作一團，紅腫的眼睛明顯是哭了很久了。

  不安的念頭在盛煙心裡無限放大，這一刻，她已經明白了什麼，眼淚刷的一下落下來，姜漠扶住她搖搖顫顫的身子，手握了握她的肩膀，無聲的安撫。

  老太太剛才在車上睡著了，此刻在柯丹母女的哭聲中悠悠轉醒，看見盛煙，神志清醒了些，拉著她的手笑盈盈道：

  「丫頭啊，怎麼哭了？乖，別哭，奶奶想跟你說說悄悄話呢，你推奶奶進去。」

  盛煙推著老太太進了屋，在老太太的指示中，把她推到沙發旁，然後在她的示意下坐在沙發上。

  「奶奶，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盛煙淚眼婆娑，朝前傾著身子握住她的手，再次嘗試著哀求，老太太憐愛的摸摸她的腦袋，沒有對死的懼怕，只有釋然。

  「去了醫院，也是靠那些瓶瓶罐罐吊著命，我不願那樣活著，好孩子，不要難受，我這條命啊，早該到頭了。」

  「我的愛人，我的兒子，我最疼愛的孫子，我的朋友，都在下面等我，我很想他們，很想，所以，請允許我自私一次吧，我撐得太辛苦了。」

  盛煙朝前跪在地上，撲進她懷裡痛哭，老太太像安撫姜漠一般揉著她的後腦勺。

  「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讓小漠娶你，因為你是姜河喜歡的，我愧對姜河，我把他捧在掌心的姑娘給了他弟弟，我對不起他。」

  「但同時呢，我做的最對的一件事，也是讓小漠娶你，因為你拯救了小漠，因為你的到來，讓我看到了希望，因為只有小漠才能好好保護你，你們的結合對奶奶來說，是兩全其美。」

  盛煙趴在她腿上，哭聲斷斷續續的。

  「可是奶奶，姜漠他釋然不了，他心裡的坎過不去，我們回不到從前了，我實在沒辦法了，我越來越覺得，在這裡喘不上氣。」

  老太太幽幽嘆道：「所以，你想跟小漠離婚是嗎？」

  盛煙悶悶的嗯了一聲，「奶奶，對不起，我也想自私一回，我知道自己很矯情，可姜漠那些下意識躲避我的動作，很傷我，我裝作無動於衷，但其實我很介意，我怕時間久了，我就心生怨懟了，我不想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不想兩敗俱傷，所以，我必須離開他。」

  盛煙以為老太太會勸她，所以她停止哭泣，想著該怎麼說才不會傷了老太太的心，同時又能表達清楚自己必須離婚的原因。

  她還沒想好說詞，就聽老太太道：「如果你想離婚，就離吧，奶奶支持你。」

  盛煙愕然，猛地抬頭看向老太太，似乎不敢相信她這麼輕易的就同意了。

  「奶奶，您怎麼……」

  老太太對上她疑問的眸子，慈愛道：

  「我讓小漠娶你，大半的原因是想讓你改變小漠，但也真的是想救你脫離苦海，在我看來，你們真的很合適，但如果你覺得在這裡不能呼吸了，那你就走。」

  她拍拍盛煙的腦袋，「不過，離婚這事奶奶跟小漠說了，小漠怎麼都不願意，所以你得自己想辦法了，奶奶幫不了你了，但是奶奶的意見，他應該能聽進去。」

  盛煙感激道：「奶奶能答應就行了，我就是怕辜負了奶奶，奶奶同意，我會自己想辦法。」

  老太太往後靠著身子，緩緩閉上眼睛。

  「其實你們分開一下也好，距離和時間，會激發小漠內心真正的渴望，你離開他，他才能慢慢的察覺到，你的重要和不可或缺。」

  盛煙聽出她的暗示，淚光盈盈的眸子閃過茫然，「奶奶，您是覺得，我們未來還有可能？」

  老太太沒直接回答她。

  「你們還年輕，人生的路還很長，聚散離合很正常，未來的事，誰說的准呢，是你的，註定就是你的，怎麼都跑不掉，不是你的，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

  就像姜河和盛煙，姜河那樣努力的守護，最後也是有緣無分，徒留遺憾。

  都是註定的，她之前沒想過把盛煙和小漠湊在一起，可就是突然有那麼一個時刻，她覺得兩人是良配。

  世事本就無常，誰能說得准呢，盛煙和小漠之間的感情，她已經使不上力了，解鈴還須繫鈴人，分開，或許是解開這把鎖的鑰匙呢。

  她相信總有一天，小漠會把盛煙重新找回來。

  盛煙重新趴在老太太腿上，像是失去方向尋求安慰的小鹿，「奶奶，我真的不知道姜河喜歡我。」

  老太太輕輕慢慢的撫著她的頭髮，聲音綿長而悠遠。

  「好孩子，永遠不要回頭看，過去的事，過去的人，無論跟你產生了怎樣的牽絆，都不要讓他們影響了你，你得朝前看，朝前走。」

  「你可以記得姜河，奶奶其實希望你記得他，如果你想知道他的故事，就去找劉康年，但是記住，千萬不要因為他困住自己，你沒有做錯什麼，沒有虧欠任何人，你也不需要因為姜河的喜歡心有負擔，他那麼愛你，如果你辜負了自己，才是真的辜負他。」

  「這輩子，如果你最後能跟小漠走下去，你們就好好在一起，奶奶會去向姜河賠罪，他那麼愛你，那麼疼小漠，他會成全你們的，會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丫頭啊，奶奶最後還想自私一次，奶奶求你，如果......如果有時間，去看看姜河吧。」

  如果有下輩子，可以留給姜河嗎？

  這句話，老太太到底沒說出口。

  彌留之際，老太太懷裡抱著糰子，深陷的眼睛望向柜子上老爺子的照片，乾瘦沒多少肉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臉上依稀能看見笑容。

  該囑咐的話囑咐完，最後拉著姜漠的手輕輕道：

  「你爺爺來接我了，他比較靦腆，葬禮不要聲勢浩大，人多會嚇到他。」

  「小漠啊，記住奶奶的話，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如果個個都把自己困在過去，那就都沒法活了，人得往前看，得往前走，屬於你的就是你的，這麼簡單的道理，還有奶奶跟你說的那些話，你得自個想明白啊。」

  應老太太的要求，葬禮並沒有辦的太隆重。

  那天，凌海市下了一場雨，恰到好處的雨，可以讓人放肆的大哭，放肆的流淚，放肆的發泄情緒。

  盛煙看著跪在老太太遺像面前哭到崩潰的姜漠，心中泛起無限酸楚，她心疼這個男人。

  短短几年內，失去了最尊重的父親，最崇拜的大哥，最依賴的奶奶。

  他重視的親人，一個個的，都離他而去。

  想到自己馬上也要離開他，盛煙突然有些不忍心了，如果她和糰子也走了，他還有什麼？

  一個精神有病的母親，一個腦子有病的姐姐。

  盛煙遲疑了。

  她開始考慮，不如再等等吧，再陪姜漠幾年，再給他一點時間，等他從老太太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她再帶著糰子離開。

  然，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難料，人生就是這樣，總在你下決心去做一件事情時，給你當頭一棒。

  盛煙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以那樣的方式離開……

  老太太的離世，對所有人都是打擊。

  葬禮結束後，姜漠又開始用工作麻痹自己，龐艷蓉故意殺人未遂被判五年，這件事結束，他沒再接案子，又開始擴充河煙的版圖。

  盛煙不知道老太太最後跟柯丹母女說了什麼，葬禮結束後姜雨婷很少再回娘家，柯丹也消停了，雖然對盛煙還有敵意，但不會那麼撕心裂肺了。

  盛煙沒再提離婚的事，她也慢慢的忙碌起來，五月初，林霏霏的離婚案第二次開庭了。

  鄭孝平這次請的律師是田若楠。

  盛煙雖然驚訝，卻並沒有當回事，這一年裡，林霏霏已經搜集了很多證據，足夠證明鄭孝平家暴，愚孝，鄭家二老苛待孩子，重男輕女思想嚴重。

  離婚，拿到撫養權，盛煙志在必得。

  然而，田若楠拿出了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