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有病

2024-06-05 23:44:53 作者: 尤知遇

  房間裡,盛煙的聲音最初很平靜,慢慢的,開始染上仇恨。

  姜漠緊蹙著眉頭,揉著她的腦袋等她稍稍平息了情緒才開口。

  「就像吳梅說的,你只是個孩子,一個孩子而已,說不喜歡媽媽很正常,可是,一個七歲的孩子給親爹和老師製造機會約會?還能瞞過所有人,特別是家裡有個非常敏感的親媽,可能嗎?吳梅這麼說,他們就這麼信?」

  盛煙把臉埋在他懷裡,嗓音沙啞。

  「有時候,只要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是不會管真相如何的」

  

  「或許他們信,或許不信,有什麼差別呢,重要的是,這件事能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男人出軌,小三插足的事每年都會發生,可親閨女幫親爹出軌的事很少見,他們覺得有趣,所以對於他們而言,吳梅說的就是真相」

  姜漠默了少許,輕輕把她推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見她眼淚婆娑的模樣,輕嘆了口氣,無比憐惜的幫她抹去眼淚。

  「所以,你媽就因為這件事,一直折磨你?」

  盛煙眼睛通紅,「我媽冷靜的時候,腦子還是很清楚的,她後來應該是明白那些話都是吳梅栽贓的了,否則,以她的性子,根本就不會再要我,能把我從樓上扔下去一次,就能扔第二次」

  姜漠溫熱的指腹擦去她又垂落的眼淚,眉眼間覆著疑惑。

  「既然她想明白了,為什麼還折磨你?」

  盛煙重新鑽到他懷裡,「她是想明白了,可她還是怨了我,還是恨了我,因為她覺得,如果我不親近吳梅,就沒有後面這些事,她覺得是我引來了吳梅,所以她還是把所有的錯,都怪在了我頭上」

  姜漠寬厚的掌心撫慰般揉著她的發頂,輕聲道:「都過去了,現在沒事了,乖,別想了」

  盛煙整個人縮在他胸膛,聽到他這句話,聲音漸漸染上哭腔。

  「過不去,永遠都過不去,姜漠,對不起,領證的時候我沒跟你說實話,我不敢告訴你,我有病,我其實有病,對不起,對不起」

  隨著她的道歉,她的精神漸漸崩潰,姜漠愣了一下後很快回過神,察覺她愈來愈激動後,忙按著她的肩膀把她從懷裡推開。

  「盛煙?」

  盛煙整個人陷入某種情緒不可自拔,臉色慘白,嘴裡不停說著對不起,姜漠拍著她的臉喊她,她完全沒反應,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姜漠捧著她的臉,湊過去含住她的唇,反反覆覆的糾纏索取中,盛煙慢慢平靜下來,姜漠一直看著她,見她瞳孔已經恢復焦距,便鬆開了她的唇。

  「結婚證都領了,我想反悔也不行了,所以,你有什麼病,嗯?我有錢,給你治病」

  盛煙的情緒已經在剛才的熱吻中被他紓解,聽到這話,艱難的扯了扯唇角,苦笑道:

  「我這病,有錢也治不好」

  姜漠重新躺下,把她摟在臂彎里,「那是你錢少,你認識的人也少,河煙的大客戶中有醫學界的泰斗,不試試怎麼知道」

  盛煙咬著唇,遲疑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才輕聲道:

  「你聽過精神控制嗎,就是你本來覺得自己沒錯,可當有一個人天天在你耳邊說你錯了,像唐僧念緊箍咒一樣,在你腦子上也裝一個緊箍咒,白天說你錯了,晚上說你錯了,但凡你有喘息的時候,她就告訴你你錯了」

  「第一年的時候你還能堅持,第二年的時候勉強能堅持,然後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你開始慢慢動搖,很多年後,你就會控制不住的想:難道真的錯了?我錯了嗎?我是不是真錯了?」

  聽到這裡,姜漠知道她的意思了,所以這麼多年,她的母親一直在精神控制她?

  盛煙的聲音在繼續。

  「人言可畏,我媽又要面子,那時候她正好有個調到凌海市三甲醫院的機會,我們就去了凌海市」

  「女人有時候很奇怪,當你很愛一個男人的時候,關於他的所有你都會喜歡,她愛盛德山的時候把我當寶貝,可當她恨盛德山的時候,我就很礙眼了,更何況又經過一場那樣的風波,她恨我恨到看見我就煩,不能聽見我的聲音,不能看見我的臉,很多次想弄死我」

  如果當年不是還有外婆護著,她不知道死幾次了。

  姜漠覺得自己胸前的睡衣已經濕透了,她的情緒還在崩潰中,現在任何安撫都顯得蒼白無力,姜漠只能抱緊她,憐惜的親親她的發頂。

  「都過去了,別想了」

  盛煙的身子微微輕顫著,隨著過去的疤痕被撕開,那些記憶再次重現,她頭腦渾噩,話說的很艱難。

  「她雖然不會再詛咒我去死,但這些年,她每每想起盛德山的背叛,就會虐待我,折磨我,這些肉體的折磨我其實能忍受,可是她的嘮叨我受不了」

  「她幾乎每天都會在我耳邊說,『盛煙你就是個禍害,我的不幸,澄澄的不幸,全都是因為你!』,這話剛開始聽沒什麼,可是天天聽,月月聽,年年聽,我真的受不了」

  盛煙窩在姜漠懷裡痛哭,斷斷續續的聲音帶著悽厲的嗚咽。

  「高中的時候我就察覺到自己心裡有問題了,因為我開始有厭世的念頭,我總是控制不住的思考,如果我從樓上跳下去會不會就不那麼難受,如果我跳河裡沉下去是不是就不那麼痛苦」

  「我那時候的班主任特別照顧我,她之前研究過心理學,她看出我的心態不對,經常找我聊天,發現我有厭世的情緒後,就帶我去看專業的心理醫生」

  「從高中開始,我每年都會定時去看心理醫生,其實我之前是快好了的,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陳清給她打電話說盛子澄出事了,她那時候跟陳清的關係很惡劣,本來是不想回家,但陳清從來不會拿盛子澄的事開玩笑。

  所以她沒懷疑陳清的話,為了盛子澄,她還是回家了。

  到了家才知道,盛子澄是惹事了,他打了陳清醫院院長的侄子,人家給了他們兩種選擇。

  要麼告盛子澄,要麼用她換,用她換的意思就是把她送給院長的侄子,只要她陪那男人睡一晚,盛子澄就可以安然無事。

  她不知道那男人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陳清,她的親生母親,真的把她當做玩物送出去了。

  她甚至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陳清早就安排好了,她提前在大門上按了把大鎖,她剛到家,陳清就把她和那個男人鎖家裡了,陳清用她救兒子的事,還是那個男人告訴她的。

  「那混蛋一米九,是個健身教練,我在他面前跟個小雞仔似的,他用手一提就把我提走了,他把我拉進臥室,關了門,在我的房間,我的床上,把我壓在身下,我掙扎的厲害些他就打我,兩個巴掌扇在臉上我覺得要窒息了」

  盛煙的聲音越來越抖,身體哆嗦的厲害,姜漠趕緊打斷她,「乖,不說了,都過去了,不說了」

  姜漠幾不可見的蹙起眉,雖然很氣憤,但此時此刻,更多的是心疼。

  他心疼懷裡的女人,他曾以為像盛煙這種歡脫的性子,人生的軌跡應該是平坦無波的。

  今天才知道,她是從深淵裡一步步爬出來的。

  盛煙並沒有停止講述那件不堪的事情,話已經說到這裡,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既然都被揭開了,那索性把秘密全都告訴姜漠吧。

  「那時候我晚上睡覺前有看書的習慣,書房被陳清給盛子澄了,不給我用,所以我都是在房間看,正好那時候床頭柜上放著柏拉圖的《理想國》,他剛把我的上衣撕開,我就拿書砸他的腦袋,我知道哪裡最疼,因為陳清經常用東西砸我」

  「我用書角砸的,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麼有那麼大的勁,反正是直接把他腦袋砸出血了,他從我身上起來,疼的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我趁機跑到了客廳,從水果盤拿了水果刀」

  「那男人見我不肯放下刀,他腦袋上也還流著血,就氣急敗壞的給陳清打電話,陳清回來發現我把那男人砸傷了,劈頭蓋臉把我罵一頓」

  「她說我會害死盛子澄,說我會害她丟了工作,說我當年就把盛家害慘了,如今全家人又要被我害死,她罵我是禍害,說我怎麼不去死」

  「我當時就想著,她天天讓我去死,那我就真的去死吧,所以,我當著她和那個男人的面,直接用水果刀割了手腕」

  姜漠聽到這裡了,臉瞬間就變了,下意識低頭朝她的手看去,盛煙主動把左手抬起,姜漠一下就握住了。

  指腹細細摩挲著她的左手手腕,確實有個疤痕,只是不是很明顯了,她平時喜歡在左手戴著手錶,所以他沒注意過。

  盛煙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嗓音里沒了哭腔,只是淡淡道:

  「我當時用的力氣不小,所以劃出很大很深的一道口子,陳清和那個男人都嚇壞了,還有盛子澄,那時候盛子澄回來了,正好看到我割腕,他也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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