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舌相爭,機會來了
2024-06-05 23:35:23
作者: 尤知遇
前往壽康宮的路上,蘭妃一直緊挨著容青煙走,聲音壓的很低。
「娘娘果然料事如神,怕是有人等不及要搶功了,太后喜靜,還是第一次請咱們烹茶閒話呢」
容青煙笑笑不言,只是望著四周起伏的殿宇微微出神,一入宮門深似海,從前只聽這麼一句話,她便心生退意。
爺爺說,她是鷹不是鳥,不拘於一處華麗的牢籠,那會要她的命,可當初為了簫明煜,她曾想過放棄那些虛妄的追逐,陪著他俯瞰芸芸眾生繁花落盡。
可惜,如今這每一步,便只剩下悔,只剩下恨,只剩下籌謀和算計,防備與偽善,誰與誰,都始終隔著那一層層厚厚的面具。
到了壽康宮,胡媚兒和珍妃正陪著太后聊家常,三人有說有笑,旁邊還有幾個陪坐的嬪妃,像是不敢插話,只是默默陪著笑臉。
見容青煙和蘭妃進來,太后慢慢收了笑,兩人行了禮,然後由宮女引著落座,才剛坐下,就聽胡媚兒朗聲道:
「太后總說皇上偏心臣妾,這話臣妾可是不依呢,臣妾日日思念著爹娘,也未曾有機會歸家探望,皇后娘娘這才從冷宮出來,就得了皇上的特許,果然還是皇后娘娘討皇上歡心呢」
她這話一出,方還隱藏心思默默無聲的眾嬪妃們皆是抬頭朝容青煙看過來,臉上的艷羨和嫉妒幾乎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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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中的女人,終日都在等待帝王之愛,歸家,幾乎是再無可能,她們想都不敢想,可皇上卻特許了皇后,還讓縈息姑姑陪著,確實是恩寵備至。
太后摸著佛珠,笑道:「這倒是,連哀家都沒想到,皇帝竟真的特許了皇后出宮」
言此,忽而微微斂眉,正色道:
「不過,皇后身在其位,當知宮裡的規矩,有些事,一旦有了開頭,總會有人效仿,到時多的是麻煩,皇后是為皇帝分憂的,可不是添麻煩的」
容青煙頷首,順著她的話道:「太后教訓的是,兒臣慚愧,必當銘記在心」
她稍稍一停,轉而看向胡媚兒道:「不過淑貴妃有句話說錯了,本宮得到皇上的特許,是因皇上的仁慈聖心,愛民如子,此乃聖德,豈可用後宮的歡心寵愛辱之」
胡媚兒一愣,繼而冷笑道:「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容青煙略一蜷指,摸了摸鬢髮,臉上帶著愁容,又似斂眉正色道:
「家母病榻多年,若非皇上許了魏太醫前去,恐時日無久,皇上特許本宮侍疾盡孝,皆因,家母是他愛護的蕭國子民,本宮亦是,皇上憐惜一對可憐的母女罷了,能得皇上垂愛,是本宮的意外之福,也是本宮修善緣之果」
珍妃看了胡媚兒一眼,又飛快目視了太后一眼,旋即轉頭看向容青煙,嗤笑道: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這宮裡只有娘娘一個人在修善緣,咱們都是沒有福氣的,所以得不到皇上這樣的垂愛?」
容青煙雙眼半眯,長長的睫毛撲閃,落下一層灰暗的光影,慢慢的,唇角彎起一抹柔美的弧度,仔細瞧去,又帶著幾分虔誠和嚴肅。
「本宮在冷宮三年,吃齋念佛,日日夜夜為太后和皇上祈福,心無旁騖,足夠虔誠,所以有幸承了太后和皇上的福氣,這是本宮修的善緣」
微微一頓,笑望著珍妃道:「至於珍妃說的福氣,不知與本宮說的是否相同?」
珍妃被問的一噎,瞬間左右為難,緊握著手裡的絹子死死捏住,不敢再說話。
她若說相同,一聽就是騙人的,皇后在冷宮三年,是否真的吃齋念佛日日夜夜祈福無人知曉,說謊也無人能反駁,可她們不同,單單吃齋念佛就毫無可信度。
若說不同,又算承認了她們比不得皇后對皇上和太后的用心,這是抬高皇后,貶低自己,真真是怎麼說都不對。
珍妃一臉懊惱,容青煙望著她,眸光一閃而過的銳利,微微一笑,溫和道:
「其實,修善緣有很多種結緣的方法,不一定是君心和孝心,珍妃當日不顧與淑貴妃的姐妹之情,勇於戳破香玉的陰謀,幫本宮還原真相,這也是修善緣」
珍妃的臉色瞬間變了,下意識朝胡媚兒看去,果然,那目光簡直能吃人,又望向太后,同樣是厭惡和嫌棄。
珍妃坐立難安,百口莫辯,恨恨的看向容青煙,正欲開口反駁,容青煙卻已經轉頭看向胡媚兒,先一步開了口。
「說起來,這一點淑貴妃應該跟珍妃學學,多行善事,多積福澤,日後便不會再被人利用」
珍妃的臉一時青一時白,尷尬的幾乎要撲上去堵住容青煙的嘴,悔不當初,早知道,她就不該逞口舌之快,真是找死!
胡媚兒的臉色也不好看,緊抿著唇,極力忍耐的看著容青煙,冷笑道:
「臣妾只說了一句,皇后娘娘竟有這麼多話,真是好口才」
容青煙輕嘆,語氣頗有幾分惆悵。
「好口才不如好命,淑貴妃的父兄是皇上最信任的重臣,皇上給了他們特權,可偶爾去淑貴妃宮中請安,淑貴妃想給親人侍孝,太后是淑貴妃的親姑姑,淑貴妃也可隨時過來」
她朝眾嬪妃掃了一眼,聲音略略提高了些。
「可憐本宮只是想看一眼母親,還要出宮探望,若本宮有淑貴妃這般好命,也不必千難萬險的出宮一趟,一路小心翼翼提心弔膽,生怕出任何差錯,想來,大家跟本宮是一樣的心思」
這話一出,眾嬪妃們又齊齊看向胡媚兒,目光完全變了。
是啊,就算皇后出宮一趟又如何,說到底,宮裡最得盛寵的還是淑貴妃,左相府的勢力,太后的庇佑……
蘭妃盈盈一笑,「可不是嗎,若非沒辦法,誰願意擔著風險出宮,皇后娘娘幸有縈息姑姑陪著,又有大內侍衛一路護送」
說到這,輕飄飄的目光看了眼胡媚兒,「否則,少不得要被有心人造謠生事,反正,妾身是萬萬不敢承受這些風險的」
一身淡綠華服的魏貴人用帕子掩著唇笑道:
「是呢,若都是淑貴妃一般的出身,這大熱的天,誰還冒險出宮去呢,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也就是皇后娘娘如此感天動地的孝心和皇上的仁慈,便是皇上許了咱們出宮,咱們也不想呢」
魏貴人還記恨著侍寢夜被胡媚兒截胡的事,事實上,也非第一次被截胡,只往日不敢多言,如今才敢跟著皇后和蘭妃說一句。
宮女遞來茶水,容青煙原是沒想接,卻在聽完魏貴人的話後,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拉起衣袖,用那隻受傷的手把茶接過來。
果然,眾人瞧見她那隻纏著白絹的手皆是一愣,唯魏貴人直接驚呼出聲。
「哎呦,皇后娘娘的傷如何了,尋太醫看了沒?太醫怎麼說?」
她這話也算多問,已經包紮好了,肯定是讓太醫看過了,容青煙含笑看著她不語,果然,魏貴人驚呼之後,已經換了話題。
「哎呀,誰能想到,現在的宮女都這麼膽大包天了呢,真是嚇死人了,娘娘讓人搜身了沒,可別又多出一個來歷不明的鐲子」
她笑著調侃,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胡媚兒後又極快的收回目光。
胡媚兒變了臉,橫眉冷對,「魏貴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那宮女是本宮派去的不成?」
魏貴人抿一抿唇角,驚愕的看著她,無辜道:
「淑貴妃誤會了,妾身怎敢有那個意思,妾身只是覺得,那香菊是香玉的妹妹,香玉偷了淑貴妃的鐲子,興許還偷了其他東西給香菊呢,妾身也是為了淑貴妃考慮」
胡媚兒冷著臉正要說話,太后突然道:「行了!哀家是讓你們來品茶的,不是來聽你們吵架的!聒噪,吵得哀家頭都疼了」
太后臉上頗有不快之色,看向魏貴人的目光中稍有冷意,連對胡媚兒也含著責備之意,見兩人乖乖的閉上嘴,才轉頭看向容青煙道:
「皇后啊,哀家還是要說你兩句,你回宮不過數日,宮裡接連出事,先是什麼香玉,又來一個香菊,前一個還只是動動嘴,後面這個直接動刀了,若再來一個更厲害的,宮裡何時能消停」
說罷,朝應嬤嬤看了一眼,應嬤嬤立刻帶著兩個宮女走過來,太后轉著手中的佛珠,慢悠悠道:
「哀家給你兩個人,都是聰明伶俐的,比長寧宮的奴才好使些,有她們照顧你,哀家還能省心些」
胡媚兒走過去坐在太后腳邊,靠著她的腿嘟囔道:
「太后偏心,臣妾宮裡也缺聰明伶俐的,太后也不想著自家侄女,侄女要吃醋的」
太后慈愛的戳了戳她的腦門,笑罵道:「混丫頭,這個醋可不能吃,皇后主理六宮,比你金貴」
容青煙看著兩人,眸光一閃而過的精光,斂眉,低頭瞧著手裡的茶水,始終未曾喝一口,只是慢悠悠的轉了兩下。
嘖,她方才還在考慮,怎麼跟太后提起換守衛的事,沒想到姑侄兩竟直接把機會送上門……
胡媚兒見容青煙遲遲不開口,耐不住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是不敢跟您搶的,娘娘遲遲不說話,是覺得太后賞賜的不好嗎?」
她的語氣頗顯咄咄逼人,容青煙這才抬首,把手中的茶遞給姜裳,轉眸看向太后,恭順道:
「得母后賞賜,兒臣自然是感激不盡,只是,經母后提醒,兒臣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這才忘了謝恩,母后恕罪」
太后略一挑眉,「哦?什麼事?」
容青煙微微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香菊能攜帶匕首闖進長寧宮,宮外守衛有不可忽視的責任,依兒臣的意思,必是要撤換了長寧宮那些粗心懈怠的守衛,不止長寧宮,怕是整個後宮都要整頓」
太后一愣,臉色變了又變,「這……守衛確實有責任,不過」
她稍一遲疑,容青煙已經道:「有母后這句話,兒臣就知道如何做了,母后放心,這事,兒臣回去後便向皇上稟報,一定落到實處」
太后被她的話堵住,一時竟找不到藉口反駁,胡媚兒則是氣白了臉,立刻道:
「皇后娘娘若是要換,換了長寧宮的便是,憑什麼要換我們宮裡的侍衛」
宮裡這些侍衛,暗中多是她大哥的人,連長寧宮也藏了不少,長寧宮若真要換就換了,憑什麼換她宮裡的。
容青煙含笑,和煦如春風。
「淑貴妃忘了香玉的事嗎,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宮女,竟能從戒備森嚴的梅香宮偷走淑貴妃的鐲子,可見梅香宮的守衛也是粗心懈怠的,為了淑貴妃的安全考慮,還是換一下的好」
蘭妃微微側首,神色恭謹道:「皇后娘娘說的是呢,妾身近來總覺得睡不踏實,老覺得窗外有人影晃動,往年的一些舊首飾也尋不見了,想來,也是守衛懈怠了」
胡媚兒沉著臉,滿是惱怒,欲發作的時候被太后攔住,太后拉著她的手,面無表情的看著容青煙。
「近來宮中事多,換守衛不是小事,皇后,此事以後再……」
啪!
容青煙突然一拍腦門,歉疚的打斷太后的話。
「母后,您瞧瞧兒臣這腦子,真是在冷宮住腐朽了,明日的宮宴,皇上交給了兒臣,兒臣一點準備都沒有呢,竟還厚著臉皮來母后這品茶,真是不該啊」
聽她提及明日宮宴,太后和胡媚兒面面相覷,總算想起來今日的主要目的。
胡媚兒滿臉不甘和著急,扯了扯太后的衣袖,太后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容青煙,似不經意道:
「皇后啊,你受了傷,又出宮折騰一趟,皇帝也不知憐惜你,操辦宮宴可是個體力活呢」
容青煙乖覺的點點頭,一臉慎重和哀愁。
「母后說的是呢,兒臣未曾操辦過宮宴,也是十分惶恐,明日是威猛大將軍的慶功宴,兒臣是真怕宮宴簡陋讓大將軍臉上無光,請母后給兒臣拿個主意」
太后對她誠懇謹慎的態度頗為滿意,臉上的怒氣少了些。
「你不在的時候,宮裡大大小小的宴席都是淑貴妃操辦的,這次,你就好好休息,讓她替你操心吧」
容青煙福一福身子,笑道:「是,兒臣謝母后體恤,有淑貴妃幫忙,兒臣就可以好好操心換守衛的事了」
太后欲言又止,卻終是什麼都沒說,一臉疲憊的揮手讓人退下。
「行了,哀家累了,今天是品不成茶了,一會讓人把茶送到你們宮裡去,都回吧」
所有人一走,胡媚兒立刻變了臉。
「姑母,您為什麼要答應她換侍衛,您明明知道,宮裡的侍衛多是哥哥的人,若真換走了可如何是好」
太后突然覺得她聒噪,直接扶著應嬤嬤的手站起身,臉上帶著少許責備。
「她話已經說到這,哀家再不答應就是哀家不對了,這事都是你惹出來的,你沒事招她幹什麼,媚兒,你近來太浮躁了!說話做事完全不過腦子!」
胡媚兒被她訓的收斂了一點,卻依舊氣的跺腳。
「那現在怎麼辦,當真要放任她換掉哥哥的侍衛嗎?」
太后越聽越煩躁,擺擺手,
「換就換吧,後宮之中,侍衛再多也比不過兩個近身的宮女有用,你回去好好準備明日的宴席,那是左相府的榮耀,是頭等大事」
胡媚兒望著她的背影,慢慢握緊了拳頭。
容青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