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晉王,陰差陽錯
2024-06-05 23:34:56
作者: 尤知遇
夜色暗沉,若濃稠的墨硯。
容青煙站在門外,卻遲遲沒有敲門的勇氣,茫然,酸澀,隱隱帶著期盼,又夾雜著不可忽視的遲疑。
一扇門,隔開了他們的距離。
或許,她不該邁出這一步,對,不該,瞬間的念頭,她已經開始轉身。
偏偏,在轉身的一瞬,門開了。
容青陽出來,乍一看見她,臉上帶著幾分驚奇,「王爺說你到了,我還以為他胡說的,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
容青煙不吭聲,站著不動,容青陽牽著她的手把她拉進屋,朝姜裳囑咐道:「你在這守著,莫要讓任何人靠近」
姜裳點頭,關了門,一個側身立在了門外。
屋內,容青陽憐惜的摸了摸容青煙的腦袋,「去吧,他在裡面」
容青煙愣了一會,才終於邁開步子朝里走去,她的腳步很輕,卻還是驚動了床上的人,在距離床前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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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頭,正對上一雙幽暗似水的眸子。
一身素白的寢衣,胸前半敞著,小腹纏裹著厚厚的白布,明顯可見的血跡,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憔悴支離的病顏,是那麼的……脆弱。
蕭明澤躺在床上,歪著腦袋看向容青煙,目光柔和溫潤,帶著看透人心的深邃,很快,慢慢染上漣漪。
燭光點點,臉上隱約可見的慘白,卻更襯出他的俊朗,挺鼻薄唇,儒雅沉穩。
容青煙呆呆的看著他,心中是難以遏制的澎湃洶湧,驚覺間,她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胸口,壓下那幾乎克制不住要撞出胸膛的心跳。
再見故人,她想逃走,雙腿卻僵硬的不聽使喚。
蕭明澤右手撐著床要坐起來,似乎扯動了傷口,額頭瞬間冒出一股冷汗,容青煙聽他痛的悶哼一聲,下意識就跑了過去。
「你……」
她語塞,小心翼翼的攙著他的胳膊想把他扶起來,蕭明澤順著她的力道靠坐在床頭,在她收回手時,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
「阿煙」
容青煙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他懷裡,耳邊傳來他近似嘶啞的呢喃,恍惚間,模糊的記憶竄上心頭,久久不曾散去。
阿煙……
她有很多稱呼,鎮國公府嫡長女,皇后,容青煙,煙兒,卻只有這個人,執拗的喊她阿煙。
蕭明澤,她真正的救命恩人,若非簫明煜的算計和欺騙,她愛上的人,應該是蕭明澤。
可惜,她先把簫明煜誤當了良人,把他當成了那年山洞中的恩人,等她知道真相,一切已經為時已晚。
若非那場舊夢,若非那冰涼刺骨的山洞裡她錯把簫明煜當成了救命恩人,若非蕭明煜的欺騙,若非蕭明澤的沉默,若非一切的陰差陽錯……
可惜,她發現的太晚,當她決定及時止損時,一場大夢,再醒來,她已經是蕭國的皇后,前塵往事,未開始,便已經陌路。
如今再見蕭明澤,荒漠已久的心上,竟暈染出一朵輕微的花骨朵。
待容青煙察覺自己的心思,臉色微變,羞愧難當,她心如擂鼓的咬了咬唇,硬是暗暗掐斷了那朵新芽。
驚醒後,容青煙用力的推開蕭明澤,極為狼狽的要逃竄,偏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壓抑的痛呼,她再次控制不住的回頭,卻見他身上纏裹的白布透出更多的血色。
「對……對不起」
意識到是自己剛才的舉動碰到了他的傷口,容青煙無措的絞著衣裙,蕭明澤握著她的手,眉目間帶著淺淺的笑容,盡顯沉穩矜貴,情深無限。
「無妨」
言落,見容青煙還老老實實一副受驚的模樣,啞然道:「我裝的,不疼」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容青煙的臉立刻紅的透徹,蕭明澤拉著她的手在床沿坐下,緊盯著她的臉道:
「阿煙,還能再見到你,真好」
容青煙看著他,只覺恍惚。
蕭明澤的母妃是宮女上位,曾獲先皇專寵,後被發現與外男私通,被先皇秘密處死,蕭明澤雖是皇子,卻不受先皇待見,宮中人人可欺。
後來,蕭明澤犯錯,先皇就把他扔進了軍營里,名為歷練,實則拋棄。
她第一次在軍營見到蕭明澤時,才十歲,那年,蕭明澤十三歲,細細算下來,兩人朝夕相處了六年之久。
蕭明澤性子沉穩,不喜說話,是個悶葫蘆,雖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軍營里卻無人敢欺負他,一來他血脈尊貴,二來,爺爺治軍嚴格。
蕭明澤只與她大哥處得來,兩人是患難之交,最開始,容青煙不太喜歡他,因為蕭明澤此人,實在太悶,說十句話他能回一句都是難能可貴。
後來爺爺教習兵法軍拳,把他們排在了一起,每日,他們一起扎馬步,一起捆著沙袋打軍拳,一起練兵演習,久而久之便熟識了。
熟了之後,蕭明澤雖然還是略顯老成沉穩,話卻比以前多了,經歷過幾次戰爭後,他們的關係從點頭之交到生死之交。
戰場上,蕭明澤救過她很多次,可惜,那年被雪覆蓋的山洞,她以為,那個抱著她在山洞整整撐了三日的人是簫明煜。
不對,不是她認錯,她醒來時,已經在營帳,睜開眼看到的人是簫明煜,且簫明煜告訴她,是他救了她。
所以,她當時滿眼都是救命恩人簫明煜,從未察覺蕭明澤眼裡的深情。
縱然她心中有悔,如今,她也已經是簫明煜的皇后了,這念頭一起,容青煙渾身的血液瞬間冰涼,心中湧出致命的酸楚。
「王爺,本宮乃當朝皇后,有些事,過了便過了,有些話,莫要再說了」
她費力抽回手,急急朝後退開兩步,然後朝外喊了聲大哥,容青陽在外面坐著喝茶,聽見聲音便起身走進來。
見容青煙微冷的神色和蕭明澤滿臉的失望,心中頓明白了什麼,搖頭輕嘆,看著容青煙欲言又止,容青煙卻低頭看向自己的腳。
「王爺的傷口裂開了,大哥幫忙處理下」
蕭明澤的目光,一直落在容青煙身上,容青煙卻轉過身沒看他。
容青陽瞧了瞧兩人,也不便多說,臉上盡顯無奈,解開蕭明澤身上纏繞的白布,拿起桌上的金瘡藥準備重新給他包紮。
蕭明澤半眯著眸子,突然伸手按住容青陽給他上藥的手,冷著臉,目光晦暗不明。
容青陽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是無語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拍著胸口使勁咳嗽了兩聲。
「咳……咳咳……」
他咳的又急又喘,很快憋得臉通紅,容青煙一驚,顧不上床上衣衫不整的蕭明澤,趕緊轉身扶住容青陽。
「哥,你怎麼了,要叫太醫嗎,我讓姜裳去……」
「咳……沒事沒事,近日守著娘操勞了些,方才已經讓魏太醫瞧了,太醫說,不宜勞累」
容青煙正欲說什麼,容青陽已經把金瘡藥塞到她手裡,順便把她往前推了一下。
「煙兒,大哥有些不舒服,得出去歇著,你幫王爺上藥吧」
容青煙被他這麼一推,正好瞧見蕭明澤大敞著的胸膛,臉一紅,趕緊轉過身,握著藥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哥,我……我不方便」
容青陽按著她的肩膀把她轉過去,「以前在軍營,你不是經常幫他上藥嗎,現在這裡無人,你且當在軍營就行了,無礙」
說完,他朝床上的蕭明澤看了一眼,目光中帶著絲絲警告,然後轉身走了,容青煙下意識就要跟著走,手腕卻被人拉住。
蕭明澤的嘴角蘊出苦澀,氣息微弱,可憐兮兮,「阿煙,你再不管我,我真的要死了」
容青煙的手指攥緊藥瓶,掙扎少許,終還是不忍,轉身見他小腹間的血越來越多,眉睫微顫,紅著臉道:
「王爺,你……你先放開我,我幫你上藥」
蕭明澤眼睛一亮,把她拉到床上坐著才放開手,容青煙讓姜裳打了盆熱水過來,幫他擦拭了身體,瞧見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不自覺紅了眼。
抿著唇悶不吭聲,小心翼翼的幫他上了藥,包紮的時候,她把蕭明澤從床上扶起來。
布條需要從他身後繞過去,纏第一下的時候她意識到不對勁,尷尬的從他懷裡坐直了身子。
抬頭偷偷看了他一眼,紅著臉道:「王爺,你能自己纏嗎」
蕭明澤微笑,虛弱道:「不能,阿煙,我使不上勁」
容青煙咬唇,索性已經到這個地步,她便拋開那些雜亂的心思,直接閉上眼慢慢的給他包紮,他的氣息太濃烈,攪亂了她的心思,最後,她直接憋了氣。
等完全包紮好之後,她已經憋得小臉通紅,拍著胸口喘了幾口氣,見蕭明澤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她轉身就跑,卻是行至兩步突然駐足,掙扎了許久才道: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王爺,當年,我被羌人逼下山崖,中了毒命不久矣,明明是王爺救了我,為何我將簫明煜當做救命恩人的時候,王爺沒說出真相」
提起這件事,蕭明澤的目光有些黯然,苦笑道:
「那時,你姨母,整個鎮國公府,都有意讓你嫁給簫明煜,你與簫明煜的關係特別好,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是兩情相悅,而且」
他頓了一下,又道:「當時我把你救上來,也受了傷,臥床三日後醒來,簫明煜在你的營帳餵你喝藥,你們的目光中有彼此,我無法插足」
「而且,蕭明煜找到我,他說,你以為山崖下的人是他,很開心,還送了他祖傳的玉佩做定情信物,呵,便是我告訴你當日是我救了你又如何,區區一個救命之恩而已,不足掛齒」
她是鎮國公府嫡長孫女,親姨母是當朝皇后,簫明煜雖非皇后所出,卻自小養在皇后膝下,身份尊貴,她嫁給簫明煜,是眾望所歸。
而他,身上雖流著皇室的血,卻只是一個被皇室拋棄的皇子,日後,也只會是一個手無實權的閒散王爺,他對她有心,卻不能讓她跟他一樣不幸。
山洞中並非他第一次救她,既然她眼中有了簫明煜,他又何必增添她的煩惱。
須臾的靜默後,容青煙突然伸手捂住臉,聲音幾度哽咽,「可是,我愛上簫明煜,就是因為你口中不足掛齒的救命之恩」
蕭明澤一愣,旋即臉色大變,心中若一把厚重的鈍刀刺入,眼中似刮過一陣急促的冰冷暴雨,滿面沉痛,氣息不穩。
「阿煙你……」
後面的話他沒問出來,因為心中突然湧現出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將他淹沒,還沒等他緩過神,耳邊又傳來她帶著悲切的哭腔。
「我跟簫明煜親近,是因為他在姨母膝下長大,可也只是哥哥的親近,那次變故前,我並未愛上他」
「山洞裡,我雖總是昏迷著,可我有意識,有個人,始終抱著我,不停地在我耳邊說話,我聽不清,可是感覺很安心,我冷,他脫了衣服給我暖身子,我渴,他用雪化成水,那麼大的雪,那麼冷的山洞,像我這樣的人,很難不動心啊」
容青煙抹去眼淚,低頭望向他的腰間,那裡什麼都沒有,她的目光卻更加悽慘。
「其實我迷迷糊糊的醒過一次,我看見了那人的背影,看見了他腰間的玉蟬,所以簫明煜告訴我是他救了我時我沒懷疑,我……我錯了,錯了,所有皇子裡,你們的背影身形最像,腰間都有皇子才有的玉蟬」
抬頭,對上蕭明澤眼中的愕然和震驚,淒淒一笑:「如果,我知道那是你,我不會愛上簫明煜的」
她收回目光,雙手撐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一身華貴衣裙,隱藏好眼角的淚珠,聲音帶著幾許悲涼。
「果然,爺爺說得對,這世間的事,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人人都有自己的命數,我們有緣,卻無分,王爺,謝謝你往年的愛護,如今你我身份相隔,我是你皇嫂,有些夢,終是要醒的」
容青煙撐著床站起來,踉蹌著往外走,蕭明澤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黯淡的神色起了一絲微光,聲音複雜又堅定。
「阿煙,是我愚蠢,我很後悔,但是,也有歡喜,雖然人是錯的,但是你動心是因為我,這便夠了」
「阿煙,若你想與我保持距離,我不會打擾你,我會等著你,只要你願意,我隨時可以帶你走,只要你回頭,我總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