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談心，有故人來

  晚膳的時候，白氏醒了。

  容青煙陪著她用了晚膳，然後屏退左右，只留了姜裳伺候，縈息姑姑被安排在了南院的西廂房內。

  

  容青煙趁著白氏漱口時，招來姜裳。

  「娘中毒的事情應該已經傳到了柳氏院裡，若真是她下的毒……你現在過去，暗中探查，看她們會不會露出什麼破綻，找到藏毒的地方，把毒拿過來」

  「是」

  姜裳出去後，容青煙走到床前，白氏拉著她的手，才說兩句話，眼睛裡又蓄滿了淚，小心翼翼的握著她受傷的手，哭的越發厲害。

  容青煙好不容易才幫她擦乾了眼淚，她又哽咽道：「好孩子，你都瘦了，這三年可苦了你了」

  自她醒來，這句話已經重複了很多遍，容青煙又哄了好半響才把人哄好，坐著不方便，她索性脫了鞋鑽進被子裡，整個人都縮在她懷裡。

  「煙兒不苦，娘才苦，娘，魏太醫有法子，您為了我和大哥，可得好好撐著，您還沒抱上孫子呢，必須好好活著」

  聽她提及孫子，白氏的眼睛又紅了，卻是忍著眼淚摸了摸她的手，嘆聲道：

  「娘沒事，就是心疼你大哥，皇上給你大哥賜了婚，娘知道你大哥不中意長公主，可是，唉，不說了，都是命，娘認了」

  說完，她把容青煙往懷裡摟了摟，臉上總算擠出一抹笑。

  「娘還能再見你一面，可見老天對娘還是不薄的，前幾天聽你大哥說，你從冷宮出來了，娘真是太高興了，可惜娘病著，不能去宮裡看看你，沒想到你來了」

  說到這，白氏突然想到什麼，臉上帶著幾分慌亂和擔憂。

  「對了，娘都忘了問了，煙兒啊，你怎麼出宮了，現在不是都不讓出宮了嗎，你會不會……咳……咳咳」

  話說得太急，白氏咳得面紅耳赤，容青煙趕緊安撫她，「娘，沒事，皇上特許的，御前伺候的縈息姑姑跟著，沒人會說什麼」

  容青煙一番解釋後，白氏才稍稍安神，等她情緒穩定了，容青煙躺在她懷裡，輕聲道：

  「娘，從現在開始，您便安心的養病，大哥的事您不用操心，他和長公主的婚事，成不了，煙兒一定讓大哥娶到心儀的姑娘」

  白氏一愣，臉上沒有喜悅之情，只有淒楚的擔憂和心疼，她握緊容青煙的手，囑咐道：

  「煙兒，如今娘只盼著，你和青陽能平安順遂，娘不求別的，你才從冷宮出來，雖是皇后，但娘知道，你的日子也不好過，你不用為了你大哥的事冒險，你大哥定也不願你為了他冒險」

  容青煙把腦袋在她脖頸里蹭了蹭，言語間帶著少有的撒嬌。

  「娘不信煙兒嗎，自小到大，煙兒想做的事，可有讓娘失望過？」

  白氏破涕為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慈祥道：

  「是，你這潑猴，好端端一個閨閣姑娘，偏要跟著你爺爺去軍營，娘攔都攔不住，明明一個姑娘家，卻被你爺爺當做男兒養，你竟也是個能吃苦的，比你大哥還厲害些」

  說到最後，白氏眉目間又添感傷，容青煙忍著心中苦澀，幽幽道：

  「不是煙兒比大哥厲害，若是大哥可以選擇，他一定會走仕途」

  若非二叔英年早逝，若非她爹是個不中用的懦夫，若非柳姨娘生的是兩個繡花枕頭，若非爺爺傳承無人，大哥也不用一個人攬下這麼大的責任。

  從小，她便知道，大哥想走的是仕途，他喜文，不喜武，偏偏他沒有選擇。

  爺爺說，她根骨奇佳，有勇有謀，是練功治軍的好手，偏偏她是女子，雖說蕭國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得入軍營，卻也從未有過女將軍。

  為了讓大哥做喜歡的事，她在武功和兵法上都拼了全力，爺爺說，若給他時間，他會把她培養成蕭國唯一的女將軍。

  可惜……

  「娘，如今您對爹爹，還有幾分感情？」，容青煙輕聲問。

  白氏一怔，淒涼的嘆了口氣，苦澀道：

  「沒有了，當年嫁給你爹，雖非我本意，嫁過來有了你們兄妹後，我也是存了夫妻共白首的期望，可惜……唉，娘已經死心了，若是在意你爹的薄情，娘早就活不成了」

  因為久病乏力，她的聲音又輕又慢，容青煙在她懷裡蹭了蹭，娘親的故事，幼時她從姨母那裡聽過。

  外祖父曾是首席大學士，兼任戶部尚書，娘親是嫡次女，當年，娘看上的人是鎮國公府二公子，她的二叔容懷義。

  二叔對娘亦有情，曾許諾，自戰場回來就上門提親，可惜，那年護城河岸分別，竟是永別。

  二叔戰死沙場後，娘親一度要追隨而去，後來，外祖父和爺爺便自作主張，給她和父親定了親，二叔和父親是雙生子，長得極像。

  姨母說，當初娘願意嫁過來，一是因為外祖母以死相逼，她沒得選擇，二則，若非要嫁人，嫁給父親是她唯一的選擇，因為可以冠上二叔的姓氏，日日看著二叔的臉。

  可縱然再像，也是天差地別，二叔是英雄，是爺爺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她的父親反倒是膽小怕事，懶惰無能的貴公子。

  娘親曾把爹爹當成了二叔，她不願接受二叔死亡的事實，所以把爹爹當成二叔，寧願將錯就錯就這麼過下去。

  可惜，兩人再像，爹爹也不是二叔，她爹唯一勝過二叔的，就是寵妾滅妻的本事。

  說了半天的話，白氏已經開始昏昏欲睡，容青煙扶著她躺下，拿著帕子幫她擦去額頭的汗。

  「娘，如今皇上要重用爹爹，柳姨娘那種勾欄瓦舍的妖精只會害了他，若我給爹爹送兩個年輕漂亮的小美人，娘會不會生氣」

  白氏一愣，苦笑道：「你爹的女人還少嗎，生氣倒是不至於，但是煙兒你」

  「娘且放寬心，我有分寸，娘不願再跟爹推心置腹，但爹爹終究是鎮國公，身邊總歸要有兩個將他引入正途的人，至於那兩個小美人，娘有事只管吩咐她們，她們會以娘為尊」

  容青煙等旁邊的人睡了之後，披著外衣從床上下來，門外的姜裳聽到動靜，立刻推門進來。

  容青煙訝異她來的這麼快，「有消息了？」

  姜裳搖頭，「未曾，奴婢讓林嬤嬤先盯著了」

  說完，遲疑了一下，才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

  「方才世子爺來了幾次，好像有急事，沒敢驚動旁人，便讓人尋了我，主子，世子爺說，他院中有位故人，受了傷命在旦夕，想見您一面」

  容青煙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故人？」

  命在旦夕的故人？為何要見她？

  姜裳又遲疑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主子，是……晉王」

  晉王……晉王……

  容青煙身子一晃，面若芙蓉的臉瞬間染上淒絕之美，搖搖顫顫幾乎站不穩。

  姜裳趕緊伸手扶住她，良久，容青煙緩了緩神，聲音沙啞，「他……他受傷了？」

  姜裳點頭，「是，但世子爺沒細說，只道把話傳給主子，主子自己決定，要不要過去」

  容青煙閉了閉眼睛又睜開，「走吧，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