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為什麼是0205
2024-06-05 16:46:01
作者: 西柚啵啵
我幽幽嘆了口氣,很快在兩份招股說明書中做了取捨,在其中一份上飛快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希望自己下的這一步棋……並沒有下錯。
而第二天,凌晨六點半我受生物鐘的影響已自然清醒,正準備洗漱時我的手機取消了勿擾模式,大量的信息湧入。
我的眉頭皺起,眼皮一眨一眨不自覺跳動。
而那些仿若奪命連環刀的信息證實了我的預感。
報導的標題上有幾個大字奪目吸精,各種污穢的字眼貼往我身上,而配圖上的我也總顯得面目猙獰,仿若剛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
我撫著胸口,頭一回不敢去看評論區。
那份招股說明書被我用郵箱發了一份電子版文件給鼎同集團,隨後所有的電子設備都被我強制關了機。
陳嬌當年所經歷過的……現在又在Sofia身上一一重演。
別墅里有一個寬大的游泳池,池水蔚藍,和天藍色的瓷磚似渾然一體。
我身體沉浮下去時,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池水慢慢沒過我的腰部、手臂,直至頭頂。
墨發像海藻般在池水裡飄散開,又變成八爪纏繞的章魚。
氣泡咕嚕咕嚕升上水面,漸漸地,就沒有了形影。水下靜悄悄的,水面平靜無紋。
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水下的人影依舊沒到水面上冒過泡換過氣。
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呼喚聲,緊接著我被人從池水中撈了起來,我穿著睡衣就下水把自己浸泡,現在睡衣濕透,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而我的皮膚被泡得皺巴巴,有水珠不斷從我髮絲上滾落下來。
我的波動過大,讓我嗆了好幾口水,連連咳嗽了起來。
而拽住我手臂的人,正是楚庭。
但我卻想不明白,他的臉上為什麼會掛著那麼焦灼的神情……他是想起了誰,還是記憶中那個不敢提的名字?
可我自己都覺得可笑,我憑什麼覺得「陳嬌」仍能在楚庭心裡擠占著份量?我是否也太把過去當回事了?
楚庭眸里情緒複雜,他明明想開口說些什麼,可到底欲言又止。
一種名叫「沉默」的情緒從我身上連根拔起,又穿過楚庭的身體。
最後,他帶我去爬了山,陪我看了一回日落。漫天霞光柔柔地包圍山川樹木,像要把整個世界塗抹成糖果色。
我心裡卻突然生出一種異樣感,在此刻,我也覺得楚庭離我很遙遠。雖然他就坐在我身邊,我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原來,兩個人在一起,還不能被稱之為「我們」。
楚庭的開口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在城東我發現了一家特別好吃的西餐店,想著Sofia小姐可能還吃不習慣中餐,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這個榮幸邀請Sofia小姐去陪我品嘗品嘗?」
他好像真的變了一個人,以前的他總如高嶺之花不可褻玩,偶爾在他身上釋放了善意,也總帶了一層冷硬的盔殼。
但現在他整個人卻如林下長風,擁有著「向下兼容」這項技能的他,總能讓人在與他相處中感到格外愉悅。
時間,不輕易間就改變了一個人好多。
現在的楚庭,是謙謙君子,是朗月是清風……可當初推我入深淵的楚庭又去哪裡了?把我害的家破人亡的楚庭又去哪兒了?
我面無表情地推託,說自己今日並沒有胃口。我知道楚庭請我吃飯的真正用意,正如他理解此刻的我情緒究竟有多低落。
楚庭淡淡笑笑,俯身過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挪開距離,避開與他的接觸。
可楚庭只是張開了手掌,雙手舉過頭頂,給我放了一個煙花。
他落在我耳畔的話像帶著灼熱的溫度:「我認識的Sofia小姐,可不會那麼輕易就退縮。我永遠相信她。」
楚庭的哄人把戲與寬慰話語,讓我有一瞬間的愣怔,難道我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親近了?
楚庭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把這些掩蓋著目的性的好意施捨予我?
我像是拐入了一個死胡同中,而四周砌起來的高牆密不透風,一筆一划落下楚庭的名字。
話語直白,我似與浪漫過敏,主動斷絕了一切曖昧糾纏的氣氛:「謝謝楚先生給我放的這場煙花。只是這些是哄騙小女孩的把戲了,放我身上並不適用。」
「而且楚先生似乎太小瞧我了些?若這些流言蜚語就能把我擊垮的話,我覺得我也不配擔『業界毒瘤』這個名號了。」我輕描淡寫說著。
「不把我頹然與受挫的形象演的像一點,那些一直等著看我笑話、出醜的人又怎能信以為真,繼而彈冠相慶?」敵人在暗我在明,所以我該做的就是讓這明暗轉化。
可我之前沒想過,楚庭當真那麼揪心我的情緒與安危。在我陷入困境的第一刻,出現在我身旁的人,也一直都是他。
楚庭啞然失笑:「果然,這才像是我認識的Sofia小姐。」
太陽徹底落山,地平線上消失最後一抹光亮。我們也準備返程,驅車回市中心。
手把上方向盤時,楚庭眸里卻突然一閃而過一抹異樣的情緒,緊接著他落下一句問句:「不知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Sofia小姐,別墅房門的密碼為什麼設為了0205?這串數字對Sofia小姐而言,有什麼特殊意義?」
我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之前我總覺得自己忘性大,於是把房門上的密碼設為了自己生日……而我完全忘記了,陳嬌的生日楚庭也記得十足牢固!
「還有,為什麼在Sofia小姐簽名的文件上,Sofia小姐會落下『陳』這一姓氏?」
像有什麼就要隱隱宣之於口,線索越往下挖掘,越觸目驚心。
我神態自若地繫著安全帶,嘴皮子上下相碰,卻不打算為自己說出口的話語負責:「0205是黑岩集團決定在A市設立分公司的日子,那份決策書是由我力挽狂瀾才爭取來的結果。把它設為門鎖密碼,多有紀念意義。」
我的腔調慢悠悠的,皮笑肉不笑:「在回答第二個問題前,我倒想先問問楚先生怎麼看到有我簽名的文件的?難不成在明順里,也有遠水集團的人?」
我話語裡故意埋著深水炸彈。
剛才那句話,是我在拐彎抹角詢問楚庭,明順創投里是否有遠水集團的內鬼。
安全帶的紐扣「啪嗒」一聲叩上,我也清楚楚庭不會回答我的問題了。
人生光景,轉瞬即逝。很多事情都在提醒著我,不必件件入心。我和楚庭都是聰明人,把這一招學的透徹且能靈活應用。
楚庭送我回別墅後,我終於想起了那本被我塞在行李箱角落裡的日記本,手指略帶顫抖地翻開了內頁。
這大概是楚庭寫的第一本日記。
他提到了在被追殺的那夜,自己有多想楚家獨立出去,楚家家大業大,覬覦家產的人也自然不少。從他被接回楚家的那一刻起,就學會了在爾虞我詐中長大。
我略一回想了在索馬利亞的日子,尋思著楚庭那時候是不是已經拿到了相應的楚家家產。而他前幾天又遇仇家追殺……看來這仇家,就是楚搦、楚絡京等人了吧?
日記本被我繼續翻閱,玩開始清楚楚庭好像很不習慣提及私人感情等事情。但扳倒唐家那一天,他對唐聽露的厭嫌仍可從筆端略窺一二。
在他看來,唐聽露就是一個胸大無腦,所以最後才把自己作死了的女人,而他對「陳嬌」的初印象,一開始便和對唐聽露的印象大差不離。
我想,當初給他留了這樣一個初印象的自己可真是失敗。
可楚庭口口聲聲說著對「陳嬌」深情,我卻為什麼看不出他究竟從何時開始喜歡過陳嬌?
翻閱到後邊,筆記本上的文字終於多了起來。
可楚庭記事卻記得凌亂,間或摻雜個人情緒,我都有些回憶不起那些日子到底發生過何事。
——可他說,他喝醉酒的那天,他知道我一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他眼尾餘光向後瞥,就能看見那個纖細瘦弱的身影不斷從皮夾子裡拿出紙幣向路人賠償道歉。
——他還說,我被楚搦綁架的那一天,他第一回感到了心悸與心慌。那也是他第一次朝養父養母之外的人下跪,不可謂不屈辱。
可屈辱和我的性命相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字跡是從「陳嬌跳海」那一天後變得凌亂、混沌不堪起來的。
那一頁的字跡還點綴著洇開的墨團,像是有淚滴一滴滴沿著落下的文字砸下。
可,楚庭究竟有何值得傷心的呢?
陳嬌死了,對他來說不是一件該值得慶幸的事情嗎?畢竟他可是甩掉了一個累贅沉重的包袱。
那一篇日記的後頁空白處,楚庭寫上了野夫子《末尾》的幾句歌詞,凌厲的筆鋒似要牽動看客的情緒。
楚庭寫:「這份愛不夠你我折磨,丟棄在荒蕪等待著雨落。每個人在末尾都有話沒說,也抱著遺憾慢慢地過。」
日記越往後翻,我的一顆心也緊緊揪了起來。雖然這並非我的本意。
在無數個深夜裡,楚庭也曾輾轉反側,飽受噩夢的驚擾。他的夢裡出現的都是同樣的一張臉,他痛苦並開心著——畢竟在後來,他再沒在夢境之外的地方見過陳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