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我們走不下去了
2024-06-05 16:44:19
作者: 西柚啵啵
我的視線一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那種頭疼欲裂的噁心感與排山倒海的內疚感就從心間泛起,要把我深深淹沒。
這個孩子分明也有機會來到這世上啊,楚庭和季佳芮撫養他長大,他未必就不能幸福長大。
是我擅自替他做了決定。
「陳嬌。」鍾絨突然蹲下身來,眼裡是滿滿的心疼,緊握著我的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胡亂地點點頭,還沒想明白她眼中的心疼從何而來。
直到她掏出了手帕開始擦著我滿臉的淚。
「其實,楚庭遠比你想像中……在乎你。他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是我看見他笑容最多的日子。」鍾絨撿起一片葉子,遮住自己的一隻眼,「每個人能看到、感知到這世界的視角,都像管中窺豹,略見一斑。看人也一樣。」
鍾絨知道我現在心情糟透了,也知道我不想聽她提起楚庭的任何事情,可有些消息,我總歸是要清楚的。
「其實當初二月五日酒店那一晚……楚庭和你一樣,也是遭人設計了。那一場酒局上,有人在他的酒里下了藥,程潯聲送他入房間後,楚庭看見床上躺有女人,已經想離開了。」
我真切地知道過楚庭的自控能力有多好,這也完全像是他的處事作風。
「可房間門卻被人從外面反鎖上,然後楚庭就去沖了涼水澡,自己熬了過去……」起碼到那時,他從沒想過要碰我,更沒想過和我產生任何交集。
鍾絨回憶著往事,自己也慢慢紅了眼尾:「但你真的太像葉傾欖了,我第一次見你時也嚇了一跳。後半夜楚庭都以為相安無事時,是……」我最先勾住了楚庭的脖子,把他當成了秦朗,嬌聲笑語、主動投了懷。
直到懷孕時,我才知道原來酒店那晚的人不是秦朗。
「你撿到佛珠的那天晚上,楚庭正在被楚絡京的人追殺著……楚家那些齷齪勾當、勾心鬥角你也清楚,那兒簡直不是個人待的地方。楚絡京當初根本沒想過讓楚庭活下來。」為了爭奪家產,叔侄明爭暗鬥也有數十年了。
「後來楚庭和我說,那一晚他其實認出了你,」在嗅到我頭髮清香時,「但他還是打算和你劃清界限,從沒想過把你卷進他的生活中。」
他的世界太危險了。
可世事往往不遂人願,沒想到我們見面的機會來得那麼快。
於是兩條相互平行的直線在某一刻開始有了交點,並且開始慢慢重合起來。
「火災那天,裴晟都氣到跳腳,直罵楚庭是不是瘋了。可楚庭說,他不能失去你。」如此坦蕩地承認自己的心意,也是鍾絨頭一回所見這樣的楚庭。
「你脖子上的這條項鍊,楚庭從畫圖紙到打磨定型,整整花了三個月。他的手上都是傷痕,我看了都心疼極了。」
「他還打算等今年休年假時,你想去哪兒旅遊就都隨了你的心意,他奉陪到底……楚庭幼年顛沛流離、出身坎坷,他不懂真正對一個人好的方式,也不善言辭。他對一個人好,從來都是把自己擁有的東西雙手奉上,再默默守護與站在她身後。」
哪怕他的愛意無人知曉,哪怕他遭受著本不該屬於他的責難與罪名。
鍾絨的掌心溫熱:「陳嬌,我今天說這些不是為了在你這兒給楚庭求情,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你。因為你有那個權利。」
而至於我要做出什麼樣的判斷,她完全不會幹涉。
鍾絨的瞳孔是淺淺的褐色,如果眼睛會說話,我想大概她是在問,為什麼我就不能放下那些過往,好好和楚庭在一起?
可、可我怎麼能愛上一個奪走我清白的人?
就算當初酒店那晚是我主動,是雙方的你情我願,可我心裡的那道坎,連自己都邁不過去。
而且楚庭和季佳芮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我又該以什麼身份自處?
「鍾絨,你知道我和楚庭走不下去了。」我嗓音乾澀,眼淚又開始泛濫。
回顧我和楚庭磕磕絆絆走來的這條路,到現在我仿佛都能看到我們之間漸漸拉大的鴻溝,難以跨越。
我們都像是被困在局中的兩個人,但卻找不到出路。離開明明白白就是最好的法子。
「他會和季佳芮結婚,人們都會稱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而我沒了孩子,對他來說,利用價值也早沒了。鍾絨,要是你真的把我當朋友,我求求你,讓楚庭放我離開好不好?」
我眼中升起幾分微弱的期冀,又被臨頭一桶水澆得全滅。
鍾絨說,這個忙她幫不了。因為她也沒辦法見到楚庭。
「陳小姐原來在這兒。外面風太大了,要不我送您回病房?」一道清脆的女聲在我身後響起,很快一個女孩子就站在了我的身旁,自然而然扶住了輪椅的推手。
女孩年齡看上去並不大,長發紮成了兩條兩股辮子垂在耳旁,不施粉黛的一張臉,但整個人卻顯得乾脆利落。
「哦,對了,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青檸,是楚先生讓我來照顧陳小姐的。以後陳小姐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吩咐我好了。」她笑容燦爛,幹練老成。
我皺了皺眉:「沈姨呢?」
我的腦海中零星閃入一些片段,難道沈濛因為為我反駁那次,被楚庭辭退了?
「楚先生覺得她能力不錯,但是年紀大了,也該享享清福,於是把她調去了另一份更輕鬆的崗位。」青檸的話信口拈來,「陳小姐也不用怕我照顧不周,我是鄉下來的窮苦人家的孩子,幹活做事手腳可麻利了。」
我的心裡都是不安感,直覺她說的話里沒有三分可信。而楚庭讓她來照顧我的目的,又真的會單純麼?
青檸和鍾絨簡單點了個頭,算作是已經打過了招呼,隨後就把我推回了病房裡。
午飯也是她做的。她的拿手好菜很多,最先盛上來的一道菜就是溏心蛋。但是盤子旁點綴的卻是剝過皮的西紅柿。
我動了幾下筷子,就沒有了胃口,把菜往前一推,表示自己不想吃了。
青檸的話很多,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鳥:「陳小姐,楚先生和我說過您身體情況很差,您要好好調理身子才是啊。還是我做的菜不合您胃口?您告訴我您想吃什麼,我去買就行。」
我搖搖頭:「我吃不下。」
沒來由的煩躁在我心頭縱起火,有飛蛾撲近。
「可無論怎麼樣,陳小姐也該強迫自己吃多些呀……」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喋喋不休的話語漸漸模糊,我只能看清她的嘴唇一張一合。
飛蛾被火灼傷,只余灰燼。
「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這些話?我說了不想吃就是不想吃!為什麼要一直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情!」碗碟突然被我掃落在地,碎片划過我的掌心,流出鮮血。
我情緒像是火山找到了噴發點,倏然一下被點著了。大火燒過之處,寸草不生,只剩荒蕪。
青檸跪在地上,小鹿般的眼睛裡都是恐懼。
那一刻我的身影,落在她眼裡,竟像是面目猙獰的怪獸。
「算了,你出去吧。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會兒。」我嘆了口氣,撐著額頭,儘量緩和著語氣。
「可是楚先生說過,讓我寸步不離地跟著你……」像是又怕我發火,青檸頭深深垂著,不敢和我對視上。
淚痕順著我的臉頰蜿蜒下來:「我就想自己一個人待一小會兒不行嗎?」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想做什麼事情、不想做什麼事情居然都要先徵詢別人的同意?為什麼我總覺得自己像生活在楚庭的陰影下?
旁人一口一句「楚先生」,那我是什麼?楚庭的附屬品,亦或是他的「犯人」?
青檸顯然是在做著掙扎,片刻後她才鬆口答應下來:「那陳小姐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按下鬧鈴,我就進來了。」
她把地上的碎片都收拾了,房門緩緩合上,終於只余我一個人。
窗外是明媚的景色,山脈蜿蜒起伏,樹木一片青翠。可我卻覺得自己的心裡再也綻放不出一個春天。
吃過藥後藥效很快生效,我又開始犯困。
突然,我被人捂住了嘴,眼睛也很快被蒙上了黑布條。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人打橫扛在肩頭,腳步匆忙地往外趕。
很快,我被塞入了一輛車的后座。
車子發動,很快消失於車海中。
「陳嬌腳都受傷了,打著石膏怎麼逃跑?」病房裡,鍾絨單手叉腰,煩躁地把耳旁的碎發往後撩。
「可是……」青檸的話語怯生生的,「病房裡留下的痕跡確實就像陳小姐自己打算逃跑啊。我剛才去找醫生拿了報告,醫生都說陳小姐的手腳沒什麼大礙,也能自由活動。而且陳小姐朝我莫名其妙發火時,我還覺得奇怪。但如果用她想把我支開,不就能解釋通了嗎?」
青檸走到窗台旁,把長長的、打著結的白色床單往上拖曳著:「而且這床單,總不能是它憑空出現在這兒的吧?在下午一點半到兩點中,也只有陳小姐自己一個人待在病房裡。」
楚庭揉著額頭,頭疼至極。
而我顯然不知道病房裡這一刻發生的狂風暴雨,我在車上受著顛簸,也聽著外界的聲音慢慢沉寂下去。
車子像是從喧鬧的市區開到了偏僻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