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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上一刀,下一刀

2024-06-05 10:58:25 作者: 長弓難鳴

  「什麼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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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正的道理……殺人償命是公道,欠債還錢是公道,錯了就要認也是公道!」

  「朕可不這麼認為……《管子明法》有雲,是故官之失其治也,是主以譽為賞,以毀而罰也。公道二字頭一個便是公,朕之所為,皆是公家的利益,皆是為了慶國的穩定……重病需用猛藥,不適合的就該切除,這樣天下的百姓才能有更好的生活,慶國才能長治久安,朕何錯之有!」

  「《管子明法》後面還有一句,然則喜賞惡罰之人,離公道而行私刑之術矣!公義不是公家的利益,更不是你朱家的利益,也不是你想當然認為的百姓之利,而是千百年來世人都認可的公正平等之理。你為了私利,謀害兄長,殘殺子侄,就連親生女兒也不放過……這大殿之內人頭滾滾,大殿之外血流成河,已然離經叛道!」

  皇帝嗤笑一聲,斜倚著身子,冷冷道,「說什麼公正平等,講什麼天下大義,這些與你何干,不必如此虛偽,直接一點,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我這一路而來,所有的鬱悶憂憤,所有的悲痛傷懷,所有的苦澀遺憾……」申小甲冷笑著哼了一聲,眼神冰寒地盯著皇帝說道,「為了站在我身旁的結拜兄弟拿回他失去的東西,為了掛在宣武門上的老莊,為了慘死在靈瑤宮的八王爺,為了小芝,為了季步……」

  「等等!帳可要算清楚,」皇帝忽然出聲打斷申小甲的話,癟了癟嘴道,「青山瘋虎可不是朕殺死的,而是死於你們申氏宗族的算計……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大理寺的那道鐵門只有你們申氏能製作出來,我大慶的鑄造還遠不能及。朕其實很惜才的,如果可以,朕甚至願意讓大閔七子良將得到比朱懷仁更優厚的待遇,否則當初朕也不會封你為大鳴湖的辦案欽差,不得不說,你在偵查案件方面是有天賦的,很懂人心。」

  申小甲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雖然他不是直接因你而死,卻是在你製造的局面下,一步步被逼迫著走向了絕路,小芝亦是如此……也罷,」停頓片刻,隨即滿臉釋然地笑了笑,「我身上背著多少親故的命,我自己心裡清楚,此時已不用再多說什麼,也不想再聽你廢話什麼,報仇這種事……當然是越快越好!」

  皇帝點了點頭道,「這倒是符合你的性子了,也能說得過去,畢竟你是江湖兒女嘛,自當快意恩仇……」歪著脖子看向老叫花,唇角微微上翹,「你與朕是同胞兄弟,無論今日結果如何,朕都會饒你一命。」

  老叫花微微抬了抬眉毛,「不用……今日只會有一個結果,那便是你會滾下那把椅子!」

  皇帝緩緩起身,漠然地看著下方的老叫花和申小甲,淡淡道,「就憑申小甲?」

  老叫花慢慢退到一旁,面色平靜道,「朕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是朕親封的武安將軍,血衣侯……必定不會讓朕失望!」

  皇帝微微一笑,「那便試試吧。」

  申小甲靦腆地笑了笑,「試試。」

  話音落下,申小甲向前走了一步,遽然從原地消失。

  皇帝知道他沒有消失,還在這個世界,還在這座大殿裡,只是因為某些視覺的偏差,因為光與暗的交錯,無法瞧見申小甲的身形和動作。

  太亮了,眼睛會瞎。

  太暗了,眼睛也沒了用處。

  這便是天地間的陰陽大道。

  這便是申小甲結合了內經與最強心法之後得到的力量。

  若是平常人面對這種武功早已慌張,但皇帝九轉神功大成,自信滿滿,所以依舊平靜地站在原處。

  既然看不到敵人,無法進攻,那便等著敵人自己來進攻。

  幾縷陽光透過屋頂綠瓦的縫隙灑了下來,同時灑下來的還有一些微塵。

  微塵在光柱里翩翩起舞。

  只是有一些微塵快要落到地面時,便突然消失,有的在一丈之外落下,有的在大殿的牆角落下,顯得極為詭異。

  有一粒微塵順著投在皇帝身上的光柱飛舞,然後落在了皇帝的肩膀上。

  同時落下的還有一把刀!

  刀身起火,破空無聲,就連那些飛舞的微塵都沒有攪擾,依循著清風自然的流動,飄渺而止!

  皇帝的眼眸微微一亮,這一刀看似簡單,在他眼裡卻是比寒月九式還要精妙,之前明明已經成為廢人,卻能在短時間內領悟如此高深的武功,若論學習能力,這世上恐怕很難再找出第二人了吧?

  如果大閔沒有滅亡,如果九命貓神沒有死,再護衛申小甲幾年,以這種學習能力再潛修些時日,只怕自己今日真要飲恨於此。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皇帝伸出右手,招來懸掛在龍椅旁側的那把青劍,舉劍迎向頭頂的微塵。

  劍尖刺破微塵,便在光與暗的交接處,點中了那柄火刀。

  刀劍相遇,靜止不動,以刀劍相接那一點為圓心的數丈空間,所有東西也都是靜止不動,無論是輕風還是微塵。

  微塵不再落下,凝在明亮的光柱里,畫面有些清美,又有些驚心,然後在某一刻,那些微塵忽然震顫起來,頻率越來越快,終是破碎光柱,四散而飛。

  紛紛揚揚間,又灑落在申小甲和皇帝二人身上。

  申小甲的素衣上多出了一道口子。

  皇帝的龍袍上也裂開了一道縫隙。

  有微塵自地面而起,在申小甲周身吹拂著,如同有一根無形的絲線牽扯著,猛然將申小甲的身體拉升上去,消失在光影里。

  皇帝微微皺眉,他從未想過申小甲會有這般難纏,這般難以捉摸。

  塵埃無處不在,無處不落,這對他的影響很大,對申小甲的影響更大。

  皇帝揮袖,捲起無數微塵,宛若灰雲。

  大殿右側十餘扇木窗隨著袖雲而去,落在宮苑極遠處。

  申小甲依舊無跡可尋。

  皇帝再次揮袖,兩扇殿門飛了出去。

  他緩緩走下台階,一步步朝著申小甲最先站立的地方前進。

  一路行走,一路揮袖,屋頂片片綠瓦翻飛。

  既然光與暗交錯影響視線,那便乾脆陽光普照吧,這或許是應對申小甲這門功法最好的辦法。

  有了陽光,便能看見,便能揮劍。

  殿外落瓦聲聲,煙塵盡散。

  殿內一根木柱的某處陰影里,申小甲滿頭灰塵,素衣上也多出了幾條口子,略顯狼狽。

  就在落瓦聲盡的那一瞬,皇帝忽地扭轉身子,抬眼望向申小甲所在的那處陰影,劍指一揚,御動青劍筆直地刺了過去。

  申小甲立時一驚,當即輕踢木柱,側身橫飛出去,又一次消失在大殿內。

  繼而故技重施,上一刀,下一刀,如此再三。

  皇帝看了看身上已經有好幾道裂口的龍袍,似乎厭煩了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集聚全身內力,忽而將青劍化作萬千劍影,塞滿了整座大殿,隨後雙手劍指一展!

  萬千劍影疾速躥去,破開所有光暗交匯,透牆而出,竟是將整個金鑾殿紮成了一個篩子!

  驚得屋檐上的陌春風慌忙飄身飛離,驚得坐在台階上的陌春雨跳了起來,怪叫道,「是打架還是拆家?這麼兇猛!」

  原本縮在牆角的老叫花也抱著腦袋跑了出來,面色難看道,「這是朕的家,你們得賠!」

  也就在此時,原本已無片瓦遮蓋的屋頂陡然間木椽破碎,漏出兩個大洞。

  申小甲和皇帝疾飛而出,空中對拼一擊,一左一右落於屋頂兩端飛檐。

  兩人衣衫上的裂口添了許多,可以想像方才那片刻之間,大殿內又發生了何等激烈的拼殺。

  皇帝強壓下喉嚨里的鮮血,盯著申小甲眼睛說道,「現在到了外面,你已經無處可躲!」

  申小甲擦了擦嘴角的血漬,表情微澀道,「你也無處可躲。」

  皇帝雙眼一眯,心中忽地生起某種不好的預感,將恢復的內力盡數震盪而出,沒有再說一句廢話,攏起萬千飛劍,凝為四道青翠的劍影。

  四季劍陣起!

  與蟒袍老者當初的四季劍陣不同的是,每一把劍影隱隱有龍吟聲傳出!

  四道劍影依次疾速飛起,朝著申小甲的心口扎了下去。

  卻在剛剛飛出數丈之後驟然停下。

  原本正在幫助皇帝恢復功力的九轉神功也停了下來。

  申小甲忽然出現在了皇帝的身後,右手握著的火刀已然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左手上纏著些絲線。

  絲線的一端來自申小甲身上素衣的裂口。

  絲線的另一端連在皇帝龍袍上的縫隙。

  霎時間,皇帝滿身血痕。

  申小甲舔了舔嘴唇,有些羞澀地說道,「我說了,你已經無處可逃。」

  皇帝感受著數十道古怪的勁氣順著絲線鑽進自己體內,沖毀了他全身的筋脈穴位,頓時面色一白,頹然長嘆道,「原來你每一步都在算計,朕輸的不冤……」

  申小甲收回那些絲線,素衣上的裂口竟是頃刻便完美癒合,宛如當初。

  皇帝看了看下方黑壓壓的禁衛軍,忽然笑道,「你看,湊熱鬧的永遠比挺身而出的多,這便是世道……身在帝王家,朕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訓都是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只有在失去中才能成長,所以朕不惜殺死自己的孩子……申小甲,當有一天你也失去所有之後,也會變得和朕一樣的。」

  申小甲癟了癟嘴,「我沒有你的野心,所以我們的結局肯定不同……現在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告訴我,宴齊和雲橋在哪裡?」

  皇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並沒有回答申小甲的問題,突地左腳一扭,避開申小甲的火刀,連退兩步,從屋頂破洞處摔落下去,平靜地看著申小甲,說道,「皇帝有皇帝氣節,怎可受他人要挾!」

  申小甲急忙撲了過去,伸出右手,想要將皇帝拉住,卻終是差了些許。

  撲通!皇帝正正地砸落在龍椅上,嘴角溢出絲絲鮮血,脖子一歪,再無生息。

  申小甲面色難看地盯著龍椅上的皇帝,恨聲道,「不說就不說,尋死作甚!你到底姓不姓朱,人家姓朱的都知道隱忍苟且,你卻這般剛烈!」

  殿外的老叫花黑著臉咳嗽了一聲,正要說些什麼,卻忽地感到一陣地動山搖,駭然道,「莫非這混帳真毀了勇信殿下布置,以此玉石俱焚?」

  申小甲望了望晃動最為劇烈的宣武門,一躍而下,穩穩落在老叫花身旁,洒然笑道,「不怕不怕,是我家舅舅出劍了!」

  陌春風和陌春雨聞言頓時來了興致,對視一眼,嬉笑著說了句「去看看」,隨即飄然而去。

  申小甲砸吧一下嘴巴,也匆匆趕向宣武門外的那座石橋。

  老叫花本想跟上去瞧瞧,卻被迎上來表達赤膽忠心的晁牙攔住,只得眼巴巴看著申小甲幾人離去,在禁衛軍的擁護下,返身回到破爛的金鑾殿,盯著碎裂的龍椅道,「可惜了一把好椅子啊!」

  小凳子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連滾帶爬地來到老叫花跟前,痛哭流涕道,「恭迎爺回家!」

  老叫花冷冷地瞥了小凳子一眼,淡淡道,「羅鐵妞的父親處理了嗎?」

  小凳子惶恐答道,「處理得十分乾淨……沒人知道是奴才給他的嫁妝本錢。」

  老叫花滿意地點了點頭,神情疲憊地望著宣武門道,「還是再等一會吧……等消停了,也就太平了,朕也就能踏實坐穩龍椅了。」

  卻也在此時,一道鬼影突地飄進殿內,獰笑道,「你還坐不穩!」

  晁牙和小凳子立時擋在老叫花身前,一臉警惕地盯著那道鬼影,下令禁衛軍和匆忙趕來的東廠太監拔刀護衛。

  鬼面人冷笑一聲,打了一個響指。

  片刻之後,無數鐵面俑兵出現在大殿四周,眼中飄忽著藍色幽火,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老叫花瞳孔一縮,面色陡然變白。

  鬼面人忽地瞬閃來到老叫花身後,陰惻惻地笑道,「別害怕,本座現在還不會對你出手,就像你剛才說的一樣,等消停了,天下才會太平!」

  老叫花咽了咽口水,此時心底卻開始祈盼宣武門外不要消停下來,心中瘋狂呼喚著申小甲趕快回來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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