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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單刀素衣朝天子

2024-06-05 10:58:14 作者: 長弓難鳴

  一點晨曦穿過屋頂的破洞,灑在小芝所化的那些煙塵上,閃著粒粒晶瑩的光。

  是小芝碎裂的武器,透明絲線。

  是申小甲的淚。

  忽然間,微風起,捲走五彩斑斕的煙塵。

  申小甲拼命地想要阻止,聚攏那些煙塵,卻終究還是被風盡數帶走。

  地上只剩下一套白色絲線織成的衣褲,那是小芝在五彩圓球內,於一片漆黑之中,細細織成。

  

  那是妻子即將遠行,臨別給自家丈夫趕製的新衣。

  申小甲捧起那套素衣,看著衣角密密的絲線,雙目爬滿了紅色的血絲,像極了之前小芝臉上的裂紋。

  壓抑的低吼登時響徹整間停屍房……

  許久之後,停屍房的門緩緩而開,一身素衣的申小甲走了出來,眼中沒有半點感情色彩。

  張大海看著翻下屋檐,本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得盯著申小甲那如雪的素衣,打趣道,「一身白,似俠客,這身衣服倒是和天子你的氣質很配!」

  申小甲冷冷地看了張大海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伸手一招,先前散落在停屍房裡的火刀等物自動飛來,輕飄飄地落在他的掌中,粗粗整理了一番,看了看剩下的那個卡通鬼臉面具,毫不猶豫地戴在了臉上。

  這是他照著上輩子戀人小蓮死前贈送給他的那個鬼臉面具描畫的,被他一直隨身帶著,只不過自從打算好好與這個世界相處後,他便沒有再拿出來過。

  小芝的死,讓申小甲又開始厭惡這個世界,既然他不能好過,那就大家都別好過吧!

  這一次,他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張大海瞧見申小甲戴上面具,感受到那雙冰冷眸子裡的森寒,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顫,竟是有些懷疑面前站著的不是申小甲,而是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鬼面人。

  「那個……怎麼您突然想戴面具了呢,這哪有您的真實面目帥氣啊!」咽了咽口水,張大海努力擠出一張笑臉,小心翼翼地說道。

  申小甲挎著火刀,仿佛沒有聽見張大海的話一般,望著天邊,冷冷道,「又要下雨了。」

  張大海聞言也望了一眼天邊的朝霞,點頭附和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天子,我剛剛起了一卦,今天確實不適合出門!」

  「放屁!今天你們必須要出門!」胡若男一臉惶急地跑了過來,手裡抱著兩個不大不小的木箱,詫異地看了戴著鬼臉面具的申小甲一眼,氣喘吁吁道,「整個京都城內,凡是有牆的地方,都貼著通緝你們的告示,賞金萬兩!你們必須要趕緊離開,這府衙內的氣氛也開始有些不對勁,總有人往這邊溜達……」

  張大海唉聲嘆氣道,「我倒是也想快些離開,只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找找門路。」

  「不用找了,」胡若男將兩個木箱放到張大海手裡,擦了擦臉上的細汗,「我已經幫你們打點好了,現在立刻帶著我的捕快腰牌去東城門,就說是配合刑部出去捉拿逆賊的,那邊的軍爺是我家親戚,會放行的……」側臉看向申小甲,抿了抿嘴唇道,」這裡的兩箱金子,是我之前從你那順走的,現在都還你,當作在路上的盤纏……」

  申小甲瞥了那兩個箱子一眼,淡淡地說道,「這兩箱黃金送你了……我不會出城。」

  胡若男愣了一下,蛾眉微蹙道,「你是信不過那個守城的軍爺,還是信不過我?」

  申小甲沒有回答,揮了揮手算是告別,默默地抬步前行,緩緩走向府衙門口。

  張大海見狀,只好一臉歉意地將兩個箱子放在胡若男腳下,快步朝著申小甲追去。

  胡若男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兩個箱子,抬頭望向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眶微紅道,「我之前偷走這箱子,並非什麼貪得無厭,財迷心竅,不過是想退掉我爹給我安排的親事,他剛好收了別人兩箱黃金……」

  申小甲輕輕地哦了一聲,依舊緩慢前行。

  胡若男咬了咬嘴唇,泫然欲泣道,「我剛才沒說要跟你們一起走,是因為我打算接受這門親事……對方是兵部的侍郎,可以幫助你們逃脫出去。」

  申小甲忽地停下腳步,但仍然沒有回頭,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心意領了,不必如此。」

  胡若男向前一步,流著淚問道,「我要是現在跟上來,你會不會帶我走?」

  「別犯傻,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再會……」申小甲說完這句,右手從腰間一抹,扯下一把飛刀,隨意一甩,正好釘在胡若男那隻邁出一步的腳前,而後繼續朝著府衙外走去,速度比先前快了幾分。

  胡若男看著申小甲的背影消失在府衙門口,終究還是沒有鼓足勇氣追上去,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拾起那枚飛刀,捧在掌心裡,默默地流著眼淚。

  剛剛走出府衙的張大海回頭看了胡若男一眼,輕嘆一聲,正要說些什麼,卻發現他和申小甲的前路上無聲無息地站著一名捕快,頓時心生警惕,閃身擋在申小甲身前,低聲道,「天子,你先走,這裡交給我,即便我張大海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讓這捕快傷害您半根毫毛……」

  申小甲輕輕推開張大海,目光冰寒地盯著那名捕快,語氣森冷道,「別再跟我演了,很討嫌……其他人不知道他是誰,你張大海在京都之中人脈這麼多,怎會不知?是吧,李捕快……不對,應該稱呼你為九萬里才是。」

  張大海見申小甲已經識破了李捕快的身份,尷尬地笑了笑,退到一旁。

  李捕快微微一笑,偏著腦袋道,「天子慧眼如炬,小人的這點小秘密自然瞞不過您……只是天子這般聰慧,應該知道現在最好走的路不是這邊。」

  申小甲冷哼一聲,「自打我進入京都以來,你都時常在我周圍出沒,應該明白我不是一個只會選容易路子走的人。」

  「為了大局,」李捕快躬身一拜,沉聲道,「還請天子暫時隱忍,先行離開京都,再做籌謀!」

  「大局?」申小甲忽然癲狂地大笑起來,「為了你們的大局,老曲死了,為了你們的大局,季步死了,為了你們的大局,小芝也死了……去你娘的大局!老子的血仇從不過夜!誰攔誰死!」

  李捕快認真地看著申小甲,沉默良久,然後側身讓開了道路,作了一個請的姿勢,低聲道,「臣,大閔千機營中郎將,九萬里,恭送天子!」

  申小甲嘴角掛著一絲冷冷的笑意,再次舉步向前,不疾不徐地朝著京都某處走去。

  張大海對著李捕快拱了拱手,滿臉嬉笑地跟在申小甲的身後,眨了眨眼睛道,「天子,你是怎麼猜到李捕快就是九萬里的?」

  「他曾說自己不識字,然而進宮交差那一日,我去茶鋪吃早點的路上與他相遇,便讓他到書局通知穆老做好撤離準備,也就在那時瞧見了他手裡的報紙和炭筆,而九萬里每次傳給我的信件也是用炭筆書寫的……」申小甲淡淡地解釋了兩句,斜瞟張大海一眼,好奇道,「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張大海嘿嘿一笑,「您是天子,我當然得跟著您了!」

  「別您啊您的,聽上去怪彆扭的……」申小甲輕輕哼了一聲,譏笑道,「跟著我可沒有肉吃,沒看出來我是送死去了嗎?那個九萬里都選擇退去,你比他還要精明,不會在這時候犯糊塗吧?」

  張大海縮著脖子,兩隻手夾在腋下,搖頭晃腦道,「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看人還是蠻準的,我相信天子不會蠢到去送死。」

  「如果我真是去送死呢?」申小甲忽然停下腳步,盯著張大海陰惻惻地笑道。

  張大海愣了一下,咬咬牙,一臉悲痛道,「死就死吧……權當是我張大海豪賭了一回,還賭輸了!反正我已經把這京都中的產業全數變現,交給了家裡的婆娘,也算是沒什麼牽掛了!」

  申小甲訝然道,「你活夠了?」

  張大海輕嘆道,「快樂的日子,哪有人會覺得活夠了的,不快樂的日子,多活一天,都是折磨吶!」

  「你不快樂?我看你每天嬉皮笑臉的,不像是有什麼糟心事啊!」

  「我的笑只是我的保護色,其實我很憂鬱,每天只能吃五碗飯,十斤肉,晚上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活得像頭豬一樣,有事沒事的時候總愛思考人生的意義,心裡難過得緊……這是一種病,而且我病得很重。」

  「你就是吃飽了撐的,活得像豬一樣不好嗎,有的人甚至活得連豬狗都不如,每天還是跟打了雞血一樣鬥志昂揚,想什麼人生……等你死的時候,就明白人生的意義了。」

  「天子看上去很有經驗的樣子,莫非死過?」

  「當然,而且不止一次。」

  就在張大海努力思考申小甲這句話的含義時,街道前方忽然走出兩個人,一個道士,一個書生。

  申小甲看著那兩人,目光幽幽道,「準備好了嗎?」

  道痴張野背著一個木匣子,盯著申小甲臉上的面具看了許久,癟了癟嘴道,「還沒有……早說你要戴面具,我也該整一個,這樣看上去確實更神秘一些。」

  聞人不語抓了抓額頭的髮絲,苦著臉道,「我家先生要是知道我跟你一起發瘋,反過來算計他們,估計會把我逐出師門……不過,好在我先一步給他留了封出師表,斷絕了和他的師徒名分,自己主動辭去了江湖榜單執筆人的職務,沒有給他逐我出師門的機會。」

  申小甲用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怪笑道,「那便開始吧……」從懷裡摸出一柄小巧的竹劍,放到張大海的手裡,「去庚十七巷的後面那條小巷子,帶一個叫花緋的女人到大鳴湖羅家村,把這柄劍交給羅不易,他會告訴你們後面要怎麼做……」

  張大海看了看手裡的竹劍,又看了看突然轉身離開的道痴和聞人不語,盯著申小甲單薄的背影,皺眉道,「他們不跟你一起嗎?你接下來到底打算做什麼?」

  申小甲右手按在挎在腰間的火刀刀柄上,望著遠方的宮城,冷然地吐出三個字,「朝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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