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忽如一夜春風來
2024-06-05 10:47:54
作者: 長弓難鳴
一滴水珠從葉尖滴落,落於半空時,一陣勁風飄過,水珠當即激盪碎裂成無數細絲,洋洋灑灑。
申小甲急急地停下腳步,用袖子擦了擦額頭滲出的粒粒細汗,雙手叉腰,氣喘如牛,望著前方飄過的那道清風,咽了咽口水道,「陌春風,就這兒了吧,再跑我就先得累死!」
一襲青色布衫,滿頭銀絲的陌春風回頭瞥了一眼申小甲,腳尖一旋,扭轉身子從樹梢飄落,猶如一片飛葉般輕巧地落在少年捕快身前,捋了一下鬢邊雪白的銀絲,輕蔑地笑了笑,「申小甲,你這身子骨是如何騙來捕快這門差事的,衙門老爺瞎了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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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正常人,不會飛檐走壁,跑這麼長的路,喘幾下很合情理。至於我這身捕快服怎麼得來的……」申小甲直起身子道,「月城攏共有過五任縣令,前四任俱是攪得月城不得安寧,唯有這最後一任安安穩穩,你可知為何?」
「我聽聞此任縣老爺並非本地人,乃是從襄南調來的,」陌春風認真地思索片刻,淡淡道,「因言語不通,月城方得大治。」
「謬矣!」申小甲傲然挺胸,「襄南雖距月城有千里之遙,兩地方言卻並非毫不相通,日常交流還是可以的。再者說,便是不通方言,官話總會吧,不至於雙耳緊閉,完全懵懂。言語不通,實則是我給縣老爺出的妙計,因而才得了這門捕快的差事,掙一口稀飯錢罷了……」掃了一眼空曠的四野,喟然長嘆道,「不扯這些無聊事,時候不早了,此處風景宜人,是個埋身的好地方,咱們抓緊些吧。」
陌春風立在一旁,像個沒事兒人般冷眼看著申小甲從腰後取出一把鐵鏟,吭哧吭哧地挖刨出一個大坑,「你這手法還真是熟練,人家十年磨一劍,你是十年磨一鏟!問你個問題,緣何你這麼執著把自己埋了?」
「我要回去!」
「回哪去?」
「綠藤市。」
「那是何地?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那是一個離月城很遠的地方……」
申小甲眼前再一次出現綠藤市城西廢棄工廠的場景,還有那個面目可憎的陳老爺子,耳畔迴響起他在坑底最後聽見陳老爺子說出的那句話,「不必麻煩了,我幫你們把他埋了吧!」
而後便是無盡的黃沙滾滾而下,將重傷垂死的他漸漸掩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緊隨而至,刺鼻的黑稠濃煙穿透黃沙鑽進鼻孔里,嗆得他心肺都似要炸開一般。不甘,怨憤,悲痛,讓他怎麼也不願就此閉上雙眼,怒目圓睜,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無盡的黑暗中猛地出現一絲光亮……
片刻之後,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忽地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自己的四肢居然能動,抬起雙手,盯著小巧的雙手,以及身上奇怪的服飾,嘴角抽搐一下,一個荒誕的想法於腦中浮現,「我穿越了?」
接著便看見一個身穿破布衣衫的中年漢子將自己從江水中撈起,扛在肩上,走進了月城大門。
「我問過老曲,他說是天啟元年春江發大水,你是被大水衝來的,可不是從地里挖出來的,你把自己埋在土裡怎地能回去?」
申小甲被陌春風的話驚醒,輕咳一聲道,「天啟元年至天啟三年,我遊了整整三年的春江,從上游到下游,再從下游到上游,事實證明那個法子不行,應該是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我來到這邊之前是埋在土裡的,現在若是想要回去,估計也只能將自己再埋一回,非常科學。」
「什麼學?」陌春風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算了,你也不必解釋,這十年你總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也對……你本來就是一個奇奇怪怪的人,頭髮的顏色奇怪,吃飯的口味奇怪,睡覺時說的夢話也奇怪。如此加在一起,也就讓人見怪不怪了。」
「我的頭髮……」申小甲摸了摸自己半黑半白的頭髮,「我也很奇怪,按理說,就算工廠那些化學物質發生化學反應時產生了巨大的能量,致使我的腦電波被傳送到了這具身體裡,可這頭髮不該也跟著一起過來啊……」
陌春風忽然道,「什麼是腦電波?一種內功嗎?」
「不是,腦電波相當於你們口中的魂魄……」申小甲見陌春風仍舊一臉茫然的樣子,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鐵鏟扔在一旁,拍了拍雙手,悠悠然走進坑底躺下,「也罷,說了你也不懂,還是辦正事吧……來來來,快點把我埋起來,我已經等不及了!」
「我覺得你其實已經不想把自己埋起來了,這七年來你每一年都會往後推遲一月,一月一至七月七,」陌春風冷然道,「其實你若是真想死,我可以幫你!」
「無知!」申小甲抽了抽鼻子,「做實驗當然要用變量控制法,在不同時間都做一次,這樣才能知道什麼條件下是最恰當的……」
正當陌春風拿起鐵鏟,準備將翻出的泥土鏟下坑裡時,申小甲雙耳微動,舉起右手,輕聲道,「暫停一下,有人來了!」
陌春風雙眼微眯道,「兩個人,兩把刀。」
話音一落,只見樹林裡躍出兩道高大的身影,驚起片片昏鴉。
一人手握五尺大砍刀,生得虎背熊腰,卻在耳邊別了一朵黃色小菊花。另一人手中握的也是一把寒光閃閃的砍刀,長得有些清瘦,臉上有著一顆大黑痣,痣上立著三兩根黑毛。
耳邊別著黃色小菊花那人率先開口道,「我,乃勾山菊花刀西門吹蠟,江湖刀客榜第四十九,」輕撫一下刀身,「此刀長五尺二寸,削鐵如泥,刀落菊開!」
大黑痣不甘示弱道,「我,吉霸峰魔晶刀東方完敗,江湖刀客榜五十一,」舌尖輕舔刀身,「此刀粗八寸五分,斬金斷玉,刀出洞現!」
「好刀!」西門吹蠟讚嘆一聲,摸了摸耳邊的菊花,「看來今日你我必有一戰,畢竟刀客榜第四十九隻能有一人。」
「今夜月色撩人,正是決一死戰的大好良機,」東方完敗斜眼豎刀,快步近前,驟然發起攻勢,「那麼……我先砍為敬!」
西門吹蠟雙目圓睜,橫刀一劈,大喝道,「來得好,回砍一刀,略表感激!」
叮!雙刀刀鋒相接,撞出星星火花。
二人交錯之後,互換了位置,各自的左臂上皆有一條紅線,滲出點點鮮血。
西門吹蠟低頭看了一眼左臂上的傷口,眼皮一跳,「兄台,我方才想起家中還有急事,得先回去一趟,不如咱們擇日再戰?」
「不巧,」東方完敗也瞅了一眼左臂上滲出的鮮血,「我也剛剛想起此時應當回家給夫人倒洗腳水了,那咱們便改日再約!青山不改!」
「綠水長流!」
「後會有期!」
兩人互相拱了拱手,速即乾脆利落地轉身離去,齜牙咧嘴,腳步匆匆。
申小甲從草叢裡探出腦袋,看向一旁的陌春風,癟了癟嘴道,「這就是你們的江湖?」
陌春風面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一部分。」
「讓我很失望啊,」申小甲一邊退回坑裡,一邊譏諷道,「我來這邊之前也是個高手,雖不能如你一般飛檐走壁,卻也耍得一手好飛刀,比你先前在月神祭典扔的那塊石頭還要快准狠……就剛才那兩貨,我可以打十個!」
「那你為何如今身上半點武功也沒有?」陌春風重新拿起鐵鏟,這一次似乎積極了一些,拋下一鏟黃土,納悶道,「被人廢了?我知道一門獨家秘方,可令人恢復往昔功力,你要不要試一試?」
「算了,你們這兒的藥奇奇怪怪,別把我吃死了……」申小甲忽覺背下有些石頭硌得生疼,伸手用力地掰扯幾下,將一塊石頭扔在一旁,又繼續掰扯另一塊石頭,眼神黯然道,「再說了,我也不是被人廢了,而是不想再學,在我們那邊殺人是犯法的,即便殺的是壞人也不行,我師父便是因我殺了一個壞人而自戳心口……」
「我們這裡殺人也是犯法的,不過律法只是約束普通人的……」陌春風忽然停了下來,從懷裡摸出一把白色紙錢,隨手一撒,取下插在腰間的古銅嗩吶,「老規矩,一百八十弔紙錢,再送你一曲百鳥朝鳳!一路走好!」
申小甲一臉肅容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自己被黃土覆蓋的下半身,復又掰扯身下的大石頭。
四野靜謐,唯有滴滴答答的嗩吶聲迴蕩於天地間,如泣如訴。
曲終,陌春風翻轉幾下嗩吶,斜插腰間,彎腰拱手道,「來世再見!」
申小甲正欲說些什麼,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咕隆聲,隨後一股清泉噴涌而出,霎時將申小甲衝出坑底,四仰八叉地摔落地面。申小甲從地上爬起,看了一眼頃刻間便已化成小池子的大坑,嘴角抽搐一下,「真是風水寶地啊,居然挖出了一口井!」
陌春風眼底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微微笑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功德無量!這附近的山野村夫會給你立碑的!」
申小甲垂頭喪氣道,「我又沒死,立什麼碑!真他娘背時,去年挖出一個古墓,今年又挖出一口井!」掃了一眼滿身黃色的泥垢,「罷了,今日不埋了,先去春江洗個澡,省得待會兒回城別人以為我掉進了茅坑裡……」
陌春風用眼睛的餘光瞟了一下樹林深處,忽然道,「那你自個兒先去洗洗,我在這邊方便一下,稍後再來尋你!」
申小甲大有深意地看了陌春風一眼,撇撇嘴,點點頭,轉身獨自離去。
待到申小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之後,陌春風右腳一蹬地面,飄然躍上一棵大樹,抱著雙臂,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倏爾,從樹林裡鑽出兩道身影,正是先前的西門吹蠟與東方完敗,二人對視一眼,正要抬腿朝著申小甲離開的方向追去,卻又不得不停下腳步。
因為他們的面前忽地出現了一個人,此人從樹上飄下,落地無聲,手拿一把嗩吶,滿頭銀絲迎風微揚。
二人在暗中觀察良久,自然知道此人是申小甲的同伴,齊齊地寒聲道,「好狗不擋道,我們的目標不是你,莫要自誤!」
「人字殺手榜第十九,山刀王小菊。人字殺手榜第十一,雪刀吳大志。」陌春風把玩著手中的嗩吶,泰然自若道,「誰派你們來的?」
二人俱是一怔,耳邊別著菊花的王小菊色厲內荏道,「既然識得爺爺,那便……」
話還未說完,一條細細的紅線便出現在王小菊的脖子上,王小菊捂著脖子,驚恐地看向那個手拿嗩吶的少年,他竟是絲毫沒有瞧見對方是怎麼出手,又是怎麼收手的,只看見了那個古銅嗩吶的邊緣有一絲血線,而後便轟然倒地。
「聒噪!」陌春風冷冷地掃了一眼倒地的王小菊,扭頭斜著眼睛看向默默後退幾步的吳大志,「我只問最後一次,誰派你們來的?」
「是是……月城城主,」吳大志咕咚咽了一下口水,結結巴巴道,「少俠既然護在那人身側,我便給少俠個面子,不殺了……回去就把銀子退給城主……」
「誰說我是在保護他?」陌春風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我也想要他的命啊……」
吳大志手裡捏著一把冷汗,「既如此,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咱們算是同道中人,這單買賣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如何?」
「他的命是我的!」陌春風搖了搖頭,滿臉遺憾道,「你剛才還說不殺了,這會兒又想和我一起分贓,嘴裡沒半句實話啊。既然你還是想殺他,那我便只能殺了你。」
吳大志滿眼怯色,冷汗涔涔,咬了咬嘴唇,轉身拔腿便跑。
陌春風嘴角噙著輕蔑的笑意,輕輕躍起,左腳踩在吳大志左肩上,右腳在吳大志腦袋上用力一蹬,飄落在吳大志前方幾丈之外。
吳大志瞳孔一縮,「好輕功!可是蜻蜓三點水?」
陌春風背對著吳大志,擦了擦嗩吶哨口的血漬,緩緩搖頭道,「非也,是兩點水。」
「還有一點呢?」
「在你的心上。」
吳大志低頭看了一眼心口位置,果真滲出一朵血花,沉沉嘆息一聲,直挺挺地向後倒下,「還真是有命拿錢,沒命花啊,這單買賣虧大了……」
陌春風走到吳大志和王小菊屍體旁邊,從二人身上各自摸出一塊寫著人字的令牌,收進自己懷中,躍上樹梢,朝著春江上游飄去。
不消片刻,陌春風便來到春江上游,淡然地立於岸邊,像是方才真的只是小解了一番,盯著在江水裡來回撲騰的申小甲,輕笑道,「不是洗澡嗎?怎麼改游泳了?」
「一樣一樣,我們那邊游泳的時候就有很多人在池子裡洗澡,還有人撒尿……」申小甲從水裡探出腦袋,雙手各捏著一條小魚,扔向陌春風,「剛才在水裡抓住兩條小魚,一會兒咱們回到醉月樓,讓老曲幫咱們烤了下酒。」
陌春風伸手一掃,接住兩條小魚,「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他聊聊,那便先回去了。」
「等等我啊,咱們一起來的,自當一起回……」
「你沒我快,便是一起,也是前後腳……而且烤魚需要時間,等你回來正好可以開吃,不好嗎?」
「也是,那我再洗洗……先前在那邊看到一個姑娘從水裡遊走了,江水濕了薄衫,露出玲瓏曲線,在水中一起一伏,碧波蕩漾,看的我連洗澡都忘記了。可惜,她走得太急,不然倒是可以花前月下,把酒言歡。」
「你忘了先前的月神祭典嗎?人家現在哪有什麼心思跟你花前月下,不走急一點可就沒命了。」
「難怪我看她肌膚似雪,小臉卻比鍋底灰還黑。」
「你要是被當作祭品,你的臉比她還黑。」
「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嗎?」
「不是已經死了嗎?」
「都死人了,還不死心?況且,人就是人,又不是牛羊,怎麼能當作祭品呢!雖然她的方法有些不妥,但我支持她,自己的命就該握在自己手裡!」
陌春風一怔,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幽幽嘆道,「好一句自己的命就該握在自己手中!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申小甲,我想家了,待會兒咱們吃完酒,我便要啟程回家一趟。」
申小甲也是一怔,「這麼突然?自打咱們八歲相識,從未聽你說過你有家,你的家在哪裡?」
「我的家在西邊,離這裡不遠不近,五千里。」陌春風洒然笑道,「一陣春風飄過,來回不過十四日。」
「你這是西伯利亞冷空氣啊……」申小甲嘀咕一句,吐出口中的江水,問道,「怎麼突然想要回家了?這裡待膩了嗎?」
「沒什麼膩不膩的,對我來說,在哪裡都是一樣,」陌春風長嘆一聲,「只是想要回家跟家裡人打個商量,我自己的命讓我自己做主。」
申小甲不知道陌春風口中的打個商量是真的需要打出來的,只以為不過是家人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談談心,歪著腦袋道,「這事兒還用商量?你的命不是在你自己手中嗎?」
陌春風搖搖頭,「很多人都握著我的命,天地君親師,最後才是我自己。」
「你們這邊的規矩真是麻煩,我們那邊就沒那麼多人排在自己頭上,都是想幹嘛就幹嘛……」申小甲嘟嘴道,「那就提前預祝你商量成功,早日凱旋而歸,到時候我給你做一道最新發明的新菜式,包準讓你垂涎三尺。」
陌春風笑了笑,他想起申小甲以前說過的一句話,想要拴住一個人,就先拴住那個人的胃,輕咳一聲,正色道,「我不在的日子,你別瞎胡鬧,沒事兒就在醉月樓和老曲喝點小酒,聽聽說書人講故事便好,這月城最近不大太平。」
「不太平?那我就給它剷平了,」申小甲挖挖鼻孔道,「怎麼說我也是衙門捕快,誰能把我怎麼著!」
陌春風眨了眨眼睛,「遇到事你跑得比兔子還快,少裝得那么正義凜然……不過,你這是好品德,要保持!」扯了一根野草,將兩條小魚串在一起,飄然而去,「先回了,一會兒見!」
申小甲看著陌春風瀟灑的背影,環視靜寂無聲的兩岸,頓覺陰森可怖,縮了縮脖子,快速游向岸邊,穿好衣衫,朝著月城城門跑去。
途徑城郊小樹林的時候,申小甲因為跑得太急,沒留神到迎面有位老婦蹣跚而來,險些將老婦撞倒,連連道歉幾聲,一邊幫老婦將散落滿地的紅薯拾回籃子裡,一邊問道,「大娘,這麼晚怎麼還往城外跑啊?」
老婦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無奈道,「今晚月神祭典,所有人都等著看熱鬧,歇得晚。我本想賣幾根紅薯,賺幾個銅板……哪知道城裡人不愛吃,我只好來城郊附近碰碰運氣了。」
申小甲輕輕地「哦」了一聲,本想幫老婦一把,買下幾根紅薯,奈何一摸腰間,發現自己並未帶著錢袋,訕訕一笑,只好跟老婦揮手作別。
老婦人看了一眼申小甲離去的方向,長舒一口氣,繼續前行,半炷香後來到一間破廟內,瞧見一名薄衫女子正蹲坐在火堆旁烘烤身上的衣衫,緩緩走了過去,佯裝一臉疲憊地坐下,「姑娘,夜裡寒涼,沾點你的光烤烤身子可否?」
薄衫女子抬眼看了一下老婦,輕輕點了點頭,卻並不答話。
「多謝,」老婦從籃子裡拿出一根紅薯遞向薄衫女子,「你讓我沾了光,我就給你一根紅薯墊墊肚子吧,算是禮尚往來。」
薄衫女子抿了抿嘴唇,摸了一下自己乾癟的肚子,接過老婦的紅薯,輕聲道了一句「多謝」。
老婦人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盯著紅紅的火光,雙眼微眯道,「不謝不謝,吃飽了才好上路……」
翌日清晨,一縷白光透進漆黑如墨的破廟,投射在廟內滿是蛛絲灰塵的神像上,神像面色猙獰可怖,手拿一支判官筆,遙指下方。
判官筆下,已燃成白色灰燼的火堆旁躺著一個身穿白色薄衫的女子,面色亦是猙獰可怖,雙眼怒睜,眉心處有一枚紅色的月紋異常醒目,朱唇微張,已無半點生息,渾身冰涼。
四下死一般的沉寂,一隻寒鴉忽地停在女子身上,眼珠子轉動幾下,扯著嗓子嘶叫起來,「呱呱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