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尾聲

  「我？」

  馬曉天沒想到這事居然還能具體影響到他個人上來,頓時有些啞然失笑，像他這樣的頂層人士，錢財真正的只是一個數字，就像他之前在座談會上對南吉市領導說的那樣，就算拍板投關山也就是十個億的事嘛，萬恆集團隨便節省一點、出個政策就出來，對於馬曉天個人來說，這確實只是工作上的一件「小事」。

  但眼前這位鄉鎮幹部居然說這件「小事」能夠給自己帶來「巨大」的受益？

  許晨光無視馬曉天的倨傲與輕視，他點了點頭道：「對，幫扶關山、投資文旅小鎮也將是改變馬總您個人未來的重要一步。」

  許晨光好整以暇地繼續說道：「我先說下我的一位商界朋友，他也幫我們培訓網紅,做直播孵化基地，他叫羅啟功，做過手機，欠了很多錢，您應該聽說過。」

  雖然羅啟功和自己差了幾個檔次，但這樣精進有朝氣的後輩，馬曉天也是聽說過的，他用眼神表示明白，許晨光便接著往下講。

  「羅啟功和我說過一個故事，某天,他召集部下開會，問公司最有價值的是什麼，他對部下都紛紛說是公司的人才，結果被他罵了個狗血噴頭，他說現在大學畢業生這麼多，都找不到工作,到處都是簡歷，人有什麼用，公司真正的價值歸根結底就是渠道！特別是和政府的渠道！只有做政府的生意的渠道，才是最核心的資產！」

  接著許晨光一按按鈕，畫面切換到了萬恆集團的官網首頁，上面最顯眼的是一句話，那是馬曉天再熟悉不過的一句話：「合創財富服務社會」

  

  這是萬恆集團的企業格言，也是馬曉天親定，寫在官網排頭、在總部到處可見的一句話。

  下面還有兩行字：「不只求財富的多寡，更要求財富的價值」，「勇擔社會責任，做好企業公民。」

  這都是馬曉天自己親定的萬恆集團企業理念、企業願景，每次在大會上必講、必念的項目。

  「馬總，我剛剛說這個故事，算是班門弄斧，您說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物，當然知道現在渠道的重要性，而我看到您為萬恆樹立的企業文化，也都是企業幫扶這一塊的，我們也很傾佩，我們也知道您現在全心全力地投入在扶貧產業中來，也是為了樹立這樣的企業形象和文化，更好的溝通政府渠道，來更順暢地做生意。當然您這塊投入的也很多，每年在扶貧這塊投入的就是幾十個億，更別說公共關係這塊了，這也為您樹立了很好的形象，您作為慈善總會榮譽會長、連續幾年的慈善榜首位，就是明證，這些形象也反過來促進了我們萬恆集團的企業形象。」

  說這些時，基本都說中了馬曉天的想法，他也不住點頭，這時，許晨光卻馬上轉口道：「但是，我覺得您之前樹立的形象確實有效果，但並不完整，甚至是有偏差的，其中最大的偏差，有幾點，首先是不夠具體，您一直要求萬恆集團回報社會，可是卻沒有一個綱領性的口號和方向，再一個，萬恆的企業形象已經有雛形了，但是您的正面個人形象卻沒完全樹立起來，或者說不夠和善，我現在給您提供的，就是一個糾正的機會，給您一個重新確立一個正面個人形象的絕佳機會！」

  這就是許晨光的最關鍵的時刻，他語調尾音上翹，而PPT此時也隨著他的話語，切換到了下一張，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張少見的黑白老照片，畫質泛黃，畫面右側是一個挑擔的年輕人，正一臉小心地走在田埂上，這場景十分自然，像是一張無意抓拍的風景照，又像是構圖隨便的宣傳照。

  那年輕人面容黝黑，塌肩直腰，一看就是干農活的好手，年紀看上去不大，應該當時才十五六歲。

  就這樣普通的一張照片，馬曉天原本微眯的雙眼卻猛然睜大。

  這正是年輕時在老家鄉間勞作時的馬曉天！

  「你哪裡搞到這張照片的？」

  許晨光微笑道：「馬總，哪裡找到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段過去，是您的過去，就像您之前在座談會上說的，您也是農民家的孩子出生，您在農村長大，您在自傳里，說當年如何腰纏一袋饃，用兩天兩夜，走三百多公里路，到縣城去入學讀書，最後參軍入伍，再退伍經商，最後才有了現在的萬恆集團。」

  許晨光說的馬曉天的創業史，是幾乎每位創業者都滾瓜爛熟的橋段，馬曉天本人更是在訪談中被問過、講過無數遍，雖然猛然見到自己年輕時的照片有些激動，但現在也很快冷靜下來，定定看著這年輕人接下來還有什麼後招。

  「您雖然經常說起這段過去，也在自傳中屢屢提及，但是，這段極其有價值的過去，卻沒有在您現在的形象中起到作用，當前也沒有看到相對應的個人形象塑造。」

  馬曉天這下總算嚴肅起來，問：「你說清楚點，什麼意思？」

  許晨光微笑道：「很簡單，您本身就是農村出來的，與絕大多數企業家的出身完全不同，但你卻沒有利用好這一點，藉機塑造起回饋農村、回報農業的絕好個人形象和企業形象，這是對您個人經歷的極大浪費！」

  「你的意思是？」

  許晨光把畫面又切換到關山鎮文旅小鎮的項目頁面上：「現在，就是一個最好的重新塑造您個人形象和企業形象的絕佳機會！我們關山是全國重點貧困鄉鎮裡，極具代表性、極具潛力的一個鎮，只要您投入我們的文旅小鎮項目，萬恆集團將在關山首創「旅遊產業扶貧」的新模式，也正是關山改頭換面的重要基礎，也能為您和萬恆集團帶來扶貧定位迎來重大轉變，由「企業包縣扶貧」轉變為「農業旅遊扶貧」，到時關山文旅小鎮成為全國旅遊品牌後，萬恆集團也將成為全國農業農村旅遊扶貧的典範，更重要的是，對您個人，也可以大力營銷您的個人形象，成為全國少有的來自鄉村、回饋鄉村的首善企業家！」

  這番話一下叩動了馬曉天的心緒，正如許晨光所說，他何止是經歷過大風大浪，過去幾年，他完全可以說是經歷了生死存亡的逼命時刻，昔日的馬曉天遠比今天還要風光，那才是真正的風光無限，早先年，他拿過國內首富的頭銜，手中握百家萬恆物業、十幾個地產樓盤、幾十家豪華酒店、國外還有酒店、遊艇公司等等、名畫珍寶更是無數。

  那時的馬曉天擁有著空前巨大的社會影響力，一言一語就能撬動上億資金。

  然而世事難料，物極必衰，馬曉天太過貪婪、高調，不小心弄砸了某件大事，沒處理好公共關係，頓時從頂峰跌落，整個公司也跟著一蹶不振，手裡的貸款都被銀行收回，大部分的項目審批流產，資金鍊面臨斷裂，那一次的教訓可謂是刻骨銘心。

  所幸，之後馬曉天斷臂求生，大幅拋售資產，積極自救，總算緩過一口氣。

  從此之後，馬曉天開始徹底改變，深居簡出，從一個喜歡拋頭露面，熱衷訪談節目，擅長在電視網絡上製造金句的馬曉天消失了，整整幾年時間，他幾乎沒有現身公共場合，也不再接受媒體的採訪，人們幾乎只能從萬恆集團的新聞通稿中找到他的名字。

  而這些新聞通稿，大部分都是扶貧、慈善的內容。

  這也是這次馬曉天會來到南溪的原因。

  修補形象，維繫渠道是他現在最重要的生命線。

  而許晨光口中所說的「全國少有的來自鄉村、回饋鄉村的首善企業家」，這一形象實在是正中他的需求

  在形象、渠道這個生命線面前，十幾個億算什麼？

  想到這，這位殺伐果斷的商界大佬，此時用力地一拍手，指著許晨光道：「年輕人，你確實是個人物！說得很好，接下來談下大概的項目框架吧！」

  …………

  在關山鎮機關的會議室里，此時正召開年度扶貧攻堅衝刺會，此時已經年末，雖然在許晨光來到後，關山鎮的各項指標突飛猛進，但這扶貧易地搬遷的方案弄得雞犬不寧，現在各個都心裡沒底，此時會場上也死氣沉沉，連鎮一把手王廣發也沉默不語，眾人都望向那空著的上首第三的位置。

  那是今天去市里做最後努力的許晨光的位置。

  眾人此時都沉默著，都等著最後的消息傳來，到底萬恆集團會不會介入幫扶，這將決定未來關山鎮幾萬人的命運，而此刻，王廣發的手機總算響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他身上，直接他略微顫抖的接通了電話，卻只是低沉地嗯了幾聲，然後就掛掉了，這時旁人急得都異口同聲的問他怎麼樣？

  而這位關山鎮的胖書記卻苦著臉，讓所有人的腦海里都浮現上一層陰影，各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一聲故作的嘆氣後。

  王廣發眼珠子一轉，突然笑道：「剛剛許晨光來的消息，成功了！萬恆集團投入十五個億！原址建設文旅小鎮！我們不用搬了！」

  下一秒，整個屋子差點被歡叫聲掀翻！

  整個關山鎮迎來了近些年來最美好的一天。

  …………

  半年後。

  「嗡、嗡……」

  轟鳴聲中，一架植保無人機穿梭在關山鎮跳虎村一家合作果園上空，為一棵棵果樹苗實施農藥噴灑作業。

  果園裡，一排嶄新的農機一字排開，不遠處的大門口，前來裝貨的貨車絡繹不絕。

  「科技就是力量，科技就是效益，這一年來，我們關山鎮著力於農業科技下鄉，不斷優化農機技術支持，為農民購置先進適用的新型農業機械提供技術指導，及時幫助農民解決生產過程中遇到的各種疑難雜症。」

  一位圓臉的鄉鎮女幹部正對著鏡頭侃侃而談的介紹著。

  「你看，我們的農藥噴灑有噴灑大型無人機、灌溉有智能滴灌系統、獼猴桃分揀有智能分揀線，兩條加工車間就建在鎮上，一天就能完成上十噸的原果加工。」

  這位圓臉的女幹部正是吉淼淼，此時她帶著記者又來到關山鎮電商扶貧直播基地，接著介紹起來。

  「而且，現在我們的鎮民們，手裡有了「新農具」——手機，直播和短視頻是我們的「新農活」，我們要乘借流量的東風，真正實現信息農業，讓更多的鄉親一起富……」

  吉淼淼信心滿滿的介紹了一半，這時洪宇跑了過來打斷她：「還在這拍素材呢？趕緊走了，掛牌儀式要開始了！」

  洪宇說的「鄉村振興辦」的掛牌儀式，也是今天的大日子，兩人趕回鎮機關，正遇上會場布置完成，領導到場，儀式已然開始。

  熱鬧的鞭炮聲中，分管關山的趙賢才親自過來參與掛牌儀式，他微笑著看著王廣發將「關山鎮扶貧開發辦公室」的牌子摘下，接著趙賢才親手將嶄新的「關山鎮鄉村振興辦公室」的牌子遞過去，由這位關山鎮的胖書記正式掛上。

  在經歷這麼多事後，如今看到這張意氣風發、青秀有為的年輕市領導的臉，吉淼淼也覺得沒之前那麼討厭了。

  也或許是她的目光根本就沒在趙賢才身上，而是聚焦在旁邊那位身姿高挑、氣質英朗的副書記身上。

  「接下來，先由我們的副書記、兼鄉村振興辦公主任許晨光同志發言。」

  主持的王廣發那極具口音的「關山普通話」後，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席台上，逆光而站的一個身影。

  吉淼淼的心不覺中加劇了跳動。

  主席台上的這個人，正清了清嗓子，便朗聲道。

  「……這次機構更迭背後，也代表著我國「三農」工作重心的歷史性轉移——脫貧攻堅取得勝利後，走向全面推進鄉村振興。

  而接下來如何有效銜接，如何全面推進鄉村振興？

  我認為就和這次掛牌一樣，我們要做到時間上無縫銜接，空間上壓茬推進，任務上傳遞接力。

  好，我就講這麼多，謝謝大家。」

  說到這，台上的那個人已經說完了手裡的講稿，可此時放眼望去，鎮機關內，是一雙雙熟悉的面孔，鎮機關外，高聳的塔吊、轟鳴的壓機，關山這所老鎮，此時正經歷這淬火重生的過程，不久後，由萬恆集團投資十五個億新建的「雲山關寨」這一全國首創的彝族文化旅遊風情小鎮項目，將煥新登場，而關山鎮幾萬居民，已經在這個過程中，實現了全面脫貧。

  望著這一切，台上的這個人，眼眶有些濕潤，他腦海里飛速的閃過無數場景，有剛來時與易大鵬對峙的驚險，有斥喝貪腐者時的憤怒，有被打壓冤枉時的委屈，當然，也有立項成功時候的激動，偶爾，還有那彝族姑娘的倩影。

  一切一切，在這一年多中，不知不覺已經歷了這麼多。

  於是，他再次湊近話筒。

  「各位，我許晨光，再次感謝各位，關山……真的很美，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