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最後的善良（4）

  她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陸德遠也聽出來了，他默默點點頭，疲倦地靠在枕頭上，苦澀笑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快，老天爺就要把我收走了,你們一定很高興吧？我終於得到報應了，是不是？」

  「德遠啊，你還在說什麼胡話啊！」裴老爺子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進來，他拄著拐杖由裴冷攙扶著，緩慢而又焦急地走了進來，看見病床上枯瘦的人，裴嘯天難受地搖了搖頭。

  「世伯，您來了，驚動您老人家過來看我，真是汗顏。」陸德遠想撐著身體坐起來一點，但幾天連續咯血，他已經全無力氣了，只能疲憊不堪地斜靠在枕頭上，輕聲嘆氣。

  裴嘯天又氣又恨又心疼，「你不爭氣啊，是要讓世伯再嘗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嗎？」

  「世伯，我真是沒有想到，我陸德遠有一天，會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我以為我能享福一輩子，到最後壽終正寢，死這個字，跟我掛不上邊啊！怎麼會想到一個轉眼，就成了這樣的光景，我現在一無所有，連命都快沒了，只有世伯您來看看我，其他人哪裡還有人肯來啊！」他不無悲傷地嘆息道。

  裴嘯天嘆了口氣，難過地搖著頭，用滄桑而低啞的嗓音，語重心長地嘆道：「你呀你，世伯勸過你，你從來不聽，你從來不想一想，你老了病了，躺在病榻上，靠誰照料，你不在了以後，你的陸家靠誰接管，你的香火靠誰延續，最後靠的不還是陸凡兄妹倆嗎？你鬼迷了心竅了，現在可醒了？」

  陸德遠聞言，抬起乾枯的眼睛，看看陸凡又看看陸晴夏，他愧疚地點了點頭，「真是沒想到，最後救我命的，陪在我床旁的，送我最後一程的是他們倆，是我……錯了！」

  他說，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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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大概是陸凡兄妹倆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陸德遠嘴裡聽到他承認自己錯了吧？

  裴嘯天聽到這句話，放心地舒了口氣，他還算沒糊塗到死，臨死之前能夠清醒一點，也算他的福報啊！他讓裴冷攙扶著他，坐到那邊的沙發上去，將時間留給他們父子三人。

  「當年，娶你們的媽媽，我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她是個名媛淑女，優雅有教養，卻偏偏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娶她是貪圖她娘家的實力，沒想到最後也沒靠上她娘家，我心裡有怨氣，就一直不是很喜歡她給我生出來的這個兒子，我擔心兒子像她，與世無爭，這樣不好。」

  「在她懷晴夏的時候，我常常出去鬼混，就遇上了潑辣的劉萍，大概是名媛見多了，她這種社會女少見，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晴夏一出生，她也懷上了，我滿懷希望是個兒子，沒想到是個女兒，我有點失望，她在社會上混久了，對男人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抓住了我想要多一個兒子的心理，步步緊逼直到住進了陸家。」

  「你們的媽媽善良，步步退讓，她越退讓，我越不喜歡，越反感你們兄妹，再加上那邊也有了孩子，注意力就全都轉移過去了，你媽媽可能是憂鬱在心，早早地就去世了，那之後我就更沒有在意你們了，一心只想劉萍快點給我生個兒子，沒想到一晃眼，陸凡大了，他竟然去了部隊，我很失望啊，我心目中我的兒子，一定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才行！」

  「他的理想抱負，跟我所期盼的，根本不一樣！後來，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放棄了部隊，回到了陸氏集團，那時候的他在部隊赫赫有名，我不曾想到，他在商業界也能迅速崛起，風頭大大地蓋過了我，我在陸氏集團的股份越來越少，地位越來越低，連在外面都不如他了，甚至別人介紹我，前面都要加個贅述，陸凡的父親，然後才能換來別人的另眼相看！」

  「我從小沒怎麼在意過他，他怎麼可能孝順我，我把他的所有行為，都當成是對我一種抱負，我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劉萍又不斷地吹枕邊風，才有了後面的事情，我真的不是主謀，但我承認我是幫凶是縱容者，我以前還以為是陸凡行事太過囂張，才惹來其他人嫉妒，頻頻對他下手，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是劉萍這個女人，擅於勾結男人，才害了陸凡的。」

  不知是陸德遠的情緒太過激動，還是他身體有所好轉，他的臉上泛起了一陣詭異的光澤，說話變得越來越流暢，好像有一股氣湧上了他的心口，他就提著那股氣，不斷地說著話。

  「重新奪得陸氏集團掌控權之後的那種飄飄然讓我一再縱容劉萍，我不知道她有多少手段，但在心裡還真的希望陸凡不要再回來了，不要再來奪我的權，可是你還是回來了，你一回來，我心中的那種恐懼，你們是不知道的！」

  陸凡聞言，黑暗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種痛苦之色，他竟親耳聽見自己的親生父親說，他真的不希望他這個兒子再回來了，他凌然冷笑了笑，「我奪你的權？還是你本來能力就不夠！陸氏集團是家族企業，最終的歸屬也將是陸氏的子孫後代，你可以掌權一輩子嗎？你希望我不要回來了，那你死後，陸氏集團你要交給誰？或者說，陸氏集團還能不能撐到你死的那一天？」

  忠言逆耳，陸德遠聽得臉色蒼白，若是以前他一定會惱羞成怒，可是現在人之將死，他大概是想通了吧！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嘆道：「若不是快死了，誰想去承認自己能力不足啊？誰願意去承認，自己連兒子都不如啊！況且，還是一個從小不被我看好的兒子。」

  陸德遠重重嘆了口氣，對著那邊的裴嘯天感慨道：「世伯啊，到了今天，我才明白您話里的意思，其實人一輩子，匆匆幾十年，還沒有活明白，老天爺就要來收我了，我就算能力通天，在生死面前，都要束手就擒，以前爭強好勝，有什麼意思？我所爭，所搶的東西，最終也沒搶到，就算搶到了又能怎麼樣，根本帶不走啊！」

  「這幾天，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身邊除了醫生護士，沒有一個親人朋友來看我，我才明白世伯您說的話，人啊，這一輩究竟什麼最重要，我到現在才明白，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