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可承受之重
2024-06-05 07:19:59
作者: 哈尼歌者
社會上對愛滋病感染者的污名化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社會人群對愛滋病感染群體的稱呼都會冠以愛滋的前綴,如愛滋男、愛滋女、愛滋媽媽、愛滋孕婦。
這是安朵經常聽到的人們的議論——
「那個艾茲男,這回肯定和那個女的好不成了。」
「還好什麼好,不被他感染愛滋病算這個女的家祖墳冒青煙了。」
「那個愛滋女,良心都給狗吃了,自己感染了還懷孕,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沒出生就成愛滋兒了,可憐吶。」
社會關係也常常被打上愛滋的記號,如愛滋家庭、愛滋夫妻。
違法亂紀行為中被稱作愛滋扒竊、愛滋犯罪團伙等。
這些稱呼帶有強烈的異己色彩,更加分化了愛滋病病毒感染人群和社會人群的分化。
這段時間,通過監測發現的愛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趙安全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
趙安全發現,自從監測結果出來後,很多人就找不到了。
要麼是他們提供了假地址,要麼轉換了工作場所。
原來檢測時候一直可以聯繫上的他們突然就人間蒸發了。
這讓趙安全要找到他們猶如大海撈針一樣困難。
後來,趙安全通過安朵的防艾辦,組織召開了愛滋病防治工作聯席會。
通過公安派出所、社區居委會、村委會多方聯合,才把那些藏匿著的HIV陽性者一一找了出來。
當然這麼多方人馬參與尋找,安朵和趙安全也不會告訴他們找的人是愛滋病病毒感染者這個事實,安朵給這次尋訪活動冠於的理由是「查找恙蟲病人」。
在愛滋病「病恥感」的籠罩下,保護愛滋病病毒感染者的隱私比什麼都重要。
但儘管如此,當面對自己是愛滋病病毒感染者這個結果的時候,很多人都非常地懼怕,感覺自己被「判了死緩」。
有的人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得了愛滋病,雖然心裡明鏡似的,但就是不敢勇於承認,承認了就連自己心理這關都過不了。
有的人心理防線被擊垮了,選擇了自殺。
自殺的方式多種多樣,有跳樓的,有吃農藥百草枯的,有跳瀾滄江的,有割腕的......
反正,陷入困境的人活路雖然不多,死的方式卻千人千樣。
還有一些人,把自己不幸感染上愛滋病病毒遷怒於他人,對社會進行瘋狂的報復。
這些極端扭曲之人要把自己身上的愛滋病病毒傳染給他人,有的是辦法。
比如,在公共汽車和公共場所座位隱蔽地放置被自己血液污染過的注射器針頭。
比如,到處獵艷,進行瘋狂性交易,把自己身上的愛滋病病毒肆意傳播給上鉤者。
比如,故意去不正規的場所文身,去消毒不嚴格或壓根就不消毒的理髮店理髮刮鬍子,都可以增加消費者感染愛滋病病毒的風險。
有的夫妻其中一方被檢測出了HIV陽性後,還想著要把愛滋病病毒感染的罪責抹黑對方,有意把愛滋病病毒通過夫妻生活傳播給對方。
有的人生怕檢測人員泄露了天機,直接就對醫務人員威脅上了:
「你只要敢把我得了愛滋病的結果告訴我老婆,我殺了你全家。」
而趙安全這個長相與英俊瀟灑一點不沾邊的人,竟然還被人實打實地「緋聞」了一回。
得知一名HIV陽性血樣的農村婦女居住在距離縣城郊區不遠的一個山村,趙安全就去找這個人,想把她納入到愛滋病感染者管理名單中。
趙安全去了幾次,每次都看到這個四十多歲頗有些姿色的婦女在家。
一打聽,才知道平時家裡就她一人。
她的兩個孩子在縣城讀中學。
她的丈夫,是一個當地有名的包工頭,帶著一幫兄弟,專門在縣城承包一些建築工程。
趙安全每次來都要動員這個婦女去縣疾控中心定時抽血檢測,以了解身體內愛滋病病毒載量和CD4細胞減少情況。
但是這個婦女不為所動,還告誡趙安全這事可別對她老公和孩子們講,她丟不起這個臉。
後來,趙安全經常來山村進行隨訪的消息還是被那位婦女的包工頭老公知道了。
最後一次,趙安全終於說服了村婦去縣疾控中心進行檢測,他陪同著這位婦女一塊去。
本來那位包工頭早就騎著摩托車從縣城回來了,他把摩托車停在村外,神不知鬼不覺偷偷潛入家裡準備捉姦。
可剛潛進家門就看到老婆和趙安全從家裡走出來了,他只好保持著距離一路尾隨著兩人而去。
從山村到縣疾控中心的路程並不算遠,就七八公里的樣子,但是三人還是走了近兩個小時。
最受累的,還要數那位包工頭,因為他是跟蹤者,所以他得躲著貓著,還得儘量尋找路邊的林子走。
其實,趙安全知道有人在尾隨著他,卻故意裝聾作啞,沒事兒一樣自顧走著。
因為,他判斷得出,這個包工頭的老婆是個大門不邁整天呆在家裡的人,感染愛滋病病毒的機會並不多。
她被發現HIV陽性還是前段時間到縣醫院住了次院,通過抽血化驗才檢出了HIV陽性的。
而她的那個丈夫,那雙眼圈上透黑的表徵一看就是個喜好聲色犬馬的男人,常年不著家,還聽人說起經常在外面亂搞。
趙安全想把那個包工頭「釣」到縣疾控中心,給他做工作,順便採集到他的血樣檢測一下是否感染了愛滋病病毒。
包工頭一直尾隨著兩人進了縣城,後來進了臨江縣疾控中心。
包工頭恨得牙痒痒的,看著前面的兩人罵起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把我老婆領到單位來了,真是色膽包天呀。」
繼續尾隨著進了縣疾控中心大門,看到趙安全把他老婆交代給幾個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
趙安全對氣鼓鼓的包工頭笑著說道:
「你來得正好,你家兩口子早該來我們這裡檢查檢查啦。」
趙安全說完,又招呼包工頭到自己的辦公室落座,給他沏了一杯茶。
「坐坐,隨便坐,聽我跟你仔細講講。」
......
聽趙安全講完,這個包工頭一對號,就知道自己經常發生過一些男女之間的高危行為,一下子就慌了。
果然,包工頭的血樣檢出了HIV陽性。
包工頭身上查出愛滋病病毒,他老婆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對著那個「花心男」一陣開撕。
事後,趙安全經常對安朵說,那個包工頭是我通過他老婆「釣」上來的。
總之,趙安全對愛滋病感染者告知的現場,既充滿了悲情的氣氛,但也不乏幽默的時刻。
不過,安朵卻認為,這樣的愛滋病病毒感染者的管理隨意性太大,治標不治本。
大家忙活了半天,雖然發現了大量的愛滋病病毒感染者,但是能夠真正納入管理的,少之又少。
愛滋病病毒感染者各式各樣,管好了一人,放跑了幾人,等於沒有管住!
而要如何才能管住這些愛滋病病毒感染者,要建立一種怎樣的體制和機制,一直是安朵苦苦尋找的良方。
而建立適用有效的體制機制,出發點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方面,要如何做才能驅散籠罩在愛滋病病毒感染者頭上的「病恥感」。
也就是要讓愛滋病病毒感染者樹立信心,勇敢地走出來,把身上的恥辱丟掉,不再奢求別人的憐惜,而要自我救贖!
說到底,就是對於不幸感染了愛滋病病毒的人,要自信自立自強。
另一方面,要如何建構一個對愛滋病寬容的社會大環境。
而這個大環境,是可以化解一切偏見和歧視,喚起人間大愛,點亮人性光芒。
安朵認為,上述兩個方面都非常重要,兩者不可偏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