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路該修了
2024-06-05 07:19:19
作者: 哈尼歌者
遠山舞動著神奇的面紗,送來陣陣凜冽的寒風,冬天來了。
每年的冬天來臨之際,臨江縣都會下一陣綿長的雨,仿佛這場雨不下,就不能算臨江縣真正進入冬季。
當地人稱這樣的雨為「爛冬雨」。
今年也不例外,爛冬雨如約而至,冬天的雨水不是暴雨,不會驟降驟停,卻下得綿延悠長。
這樣的雨水能夠滲入深層的泥土裡,令老母豬箐村的村道泥濘不堪,導致村民出行非常困難。
偏偏這個時候,喃姆媽出事了。
喃姆媽平時活動慣了,每天都要杵著拐杖到家附近的串戶路上溜達溜達。
這幾天下雨,她一直憋在屋頭,這可把她憋得渾身都不自在。
這不,看到今天雨水有收斂的意思,她就戴著那頂灰舊的草帽出門了。
剛跨出自家的院門,左腳就踩在一塊溜滑的陳年青苔上,只聽哎呦一聲,喃姆媽四仰八叉地摔倒了。
著地時,她的頭部結結實實地磕在了院門台階上,喃姆媽一下就昏了過去。
幸好有人路過,才發現喃姆媽昏迷在自家院門前。
路人馬上奔走相告,一會功夫,喃姆媽摔倒的消息在全村傳開了,大家都擔心地奔向喃姆媽家。
安朵和村委的人焦急萬分地趕到了喃姆媽出事地點。
安朵查看了喃姆媽的傷勢,只見喃姆媽後腦勺上有一個大血包,瞳孔放大,生命垂危。
安朵一驚,對阿雲嘎說道:
「主任,阿婆的傷勢非常嚴重,顱腦外傷,估計腦子裡面出血了,得馬上打120急救電話,儘快送縣醫院搶救,再晚就來不及啦。」
安朵的話把圍攏在喃姆媽周圍的村民們嚇住了,大家心繃得緊緊的,有些婦女嚶嚶地哭泣起來。
阿雲嘎馬上跑到村委會打座機電話,直到確認縣醫院那邊的120救護車已經出發了,才又返回喃姆媽家。
整村的人都來了,把喃姆媽家的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焦急地等待著120救護車的到來。
安朵示意大家不要搬動喃姆媽,以免加重腦部出血,她坐在地上,就勢把喃姆媽抱住。
等了兩個多小時,還是不見縣醫院的120救護車到來。
阿雲嘎又跑回村委會打電話給縣醫院急診科。
對方回答,我們的120救護車和隨車醫護人員早就出發了,估計正在往村上趕呢。
這次,對方告訴阿雲嘎一個大哥大手提電話號碼,說你打這個電話,這個號碼是120救護車上配備的,直接和他們聯繫更方便溝通。
阿雲嘎照著大哥大號碼打過去,對方馬上就接通了,阿雲嘎對他們說:
「醫生,我是老母豬箐村委會主任阿雲嘎,請問你們現在到哪裡了?病人的情況非常危急!」
對方一個男聲有些惱怒地說:
「顱腦外傷,難不成我還不知道這樣的病人情況危急,可危急又能怎麼樣?你看你們這條村道成什麼樣子,我們的120救護車陷進泥坑了,我們正在想辦法拖車呢。」
頓了頓,對方還責怪起了阿雲嘎:
「我們臨江縣靠邊境的村子,不是有強邊富民項目覆蓋麼,怎麼別的村子都硬化好了村道,就你們老母豬箐村還是泥土路,你這個村主任是怎麼當的?」
阿雲嘎一下子就語塞了。
是啊,強邊富民項目去年年初就批下來了,砂石水泥等築路材料由縣上提供,各村只需要出義務工鋪路就可以了。
可是,在老母豬箐村,村民們看著這樣的好項目就是不肯出義務工。
當時的村支書溫佐尕一點也不上心,村委其他人也不願意出勞力,僅憑一個阿雲嘎,顯得孤掌難鳴。
所以,這個修路項目就一直擱置著。
此時的阿雲嘎被120救護車上的醫生懟得無地自容。
那邊,120急救車遲遲不到。
這邊,喃姆媽的病情越來越重,呼吸也漸漸微弱了。
安朵緊緊握住喃姆媽的手,不斷地輕聲和喃姆媽講話,她怕喃姆媽一直這樣昏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安朵敏銳地感覺到喃姆媽的手激烈地顫動了一下。
只見她眼睛微微張開了一點,嘴角蠕動著,似乎要說話的樣子。
阿雲嘎驚喜地問安朵:
「安醫生,是不是阿婆她清醒過來了?」
村民們聽見阿雲嘎的問話,都以為喃姆媽快要清醒過來了,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喃姆媽。
喃姆媽的確開口說話了,不過,聲音輕如遊絲,只聽她斷斷續續地說道:
「娃娃們,過去我一直認為,外面壞人很多,所以我就叫你們多生娃,人多了,外面那些壞人才不敢來欺負我們......我知道大家都聽我的......小安醫生對我說...........原來是我一直錯了。」
喃姆媽茫然地掃視了一下密密匝匝圍著的人群,又斷斷續續地說道:
「小安醫生......是個好人......你們可別難為她!」
喃姆媽艱難地說完這些,又昏沉了過去。
在人們煎熬的等待中,時間足足過去了五個小時,還是沒等到120救護車的到來。
這一次,喃姆媽再沒有醒來,停止了呼吸。
安朵一直緊緊挨著喃姆媽的身體,一直感受著她的氣息慢慢減弱,體溫漸漸冰冷。
安朵的眼淚再也停留不住,唰唰奔涌而出。
見安朵哭起來,村民們知道大恩人喃姆媽,這次永遠和老母豬箐村訣別了。
村民們齊刷刷地跪了下去,一個個淚流滿面,紛紛嚎啕大哭起來。
幾經周折,120救護車終於開進了村委會,那幾個隨車的醫生護士還在車上,就聽到了村子中央傳來的一聲聲慟哭,他們知道自己來晚了。
阿雲嘎到底是村主任,此時的他深知光哭也挽不回喃姆媽的生命。
他朝四周哭成一片的人群揮了揮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村民們看到村主任有話要說,極力克服住自家的情緒,一時間,院子裡抽抽噎噎的哭聲逐漸平息了下來。
阿雲嘎瞪著紅紅的眼睛看向眾人,語氣激動地大聲說道:
「大家看到了,今天,我們老母豬箐村的大恩人喃姆媽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以後我們想叫一聲阿婆,沒人答應了。」
這時又有人嚶嚶地哭出聲,阿雲嘎犀利的目光掃向那些人,接著說道:
「阿婆摔倒了,如果我們能夠及時送醫,那也許阿婆還有救。
「可是就因為我們這條路太爛、太泥濘,120救護車進不來,今天阿婆的死,我們所有人都有責任。」
村民們大氣都不敢出地看向阿雲嘎。
阿雲嘎的目光又掃了一圈,沉痛地說道:
「大家看看我們周邊的村,哪個村還有像我們村這樣的泥濘路。
「國家給我們的強邊富民項目,大頭已經國家出了,就需要我們出點義務工,可是我們大家連義務工都不想出!」
阿雲嘎越說越生氣,最後氣得捶胸頓足,連話都講不出來了。
安朵淚眼婆娑,接過阿雲嘎的話:
「鄉親們,阿主任說得對,這路該修了,我們自家走的路,國家給了物資支持,我們自家也得出點力啊。」
人群中一片靜默,頓了頓,人群一下子就沸騰了。
「這路,我們修!」
「等厚葬了阿婆,我們就修路!」
「對,修路!」
「誰家不出義務工,就滾出我們村子!」
村民們群情激奮地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