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流合污
2024-06-05 05:37:44
作者: 白馬出涼州
「哥,我們偷著抽了爸的煙就罷了,你咋敢偷他的錢呢?」
狗蛋驚恐地叫道。
父親脾氣不好,尤其東子初中畢業連個內部水利技校都沒有考上後,父親變得更加暴躁,一言不合就發火。
東子捅開套屋門,偷父親抽屜里的煙抽也就罷了,居然還偷錢...
父親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扒了東子的皮?
「他的錢?這是我的錢!」
東子費力地從抽屜縫裡摸出了一張紅色的一元紙幣,憤憤不平地說道:「我的工資是我掙的,憑啥不讓我花?」
「額...」
狗蛋無語。
東子在預製廠里打零工,據說乾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可每個月的工資都被父親領了...
父親還一分零花錢都不給東子,連買個牙刷都要問父親要錢...
這的確是太不公平了。
狗蛋理解父親是為了還債,可也理解東子的鬱悶...
因為他也由於沒有錢整天被同學譏諷奚落...
狗蛋這才明白,東子今天請自己吃牛肉麵的錢是哪裡來的了...
看東子輕車熟路的樣子,他肯定已經在父親的抽屜里偷過好幾次錢了...儘管這也不能算是偷。
「這個月我拼命幹活多掙了十塊錢,本來想買雙春風呢的塑料底板鞋,可他還是不給我錢...」
東子似乎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咬著牙拼命地把手指伸進抽屜縫:「我總不能穿著布鞋去上舞會吧?」
「舞會...」
狗蛋愕然。
舞會其實就是後來的舞廳。
最初的時候,舞會由一些單位自發舉辦,不過是借來一些彩燈和音響,在大會議廳或者露天廣場,男女女女摟了跳交誼舞。
後來,有人就租了一些場地,辦起了舞廳,每天晚上都賣門票營業...
不過,沙城縣的人,還是習慣性地把舞廳叫舞會,把去舞廳跳舞叫「上舞會」。
「上舞會「的大多數是談戀愛的小年輕,跳的也是流行的舞,在當時的沙城縣,可是最時髦的事情。
狗蛋聽到哥哥東子想買雙塑料底板鞋去舞會,馬上就意識到,東子可能談戀愛。
東子長得英俊帥氣,高大強壯,簡直就是行走的雄性荷爾蒙,充滿了青春男子的魅力...
上初中的時候,幾乎每個周末都有女生來找東子。
那些女生就站在院門外喊東子的名字...東子卻對她們愛答不理。
輟學後的這兩年,來找東子的女孩越來越少,東子卻越長越強壯,打扮得也越來越時髦。
雖然父親從來不給東子零花錢,可東子卻總是能弄到時髦的花襯衫,麵包服,旅遊鞋...
狗蛋一直好奇東子哪來的錢,現在才明白了東子的「生財之道」。
「哥,爸抽屜里的錢是有數的,你摸走了,他肯定會發現的!」狗蛋擔心地說道。
「放心,我都摸了好幾回了,爸壓根就沒有發現過!」
東子齜牙咧嘴地用力伸著手,可惜卻不能把手完全塞進抽屜縫。
他已經十九歲,手掌太大了...摸了半天,只摸出了一張一元的錢。
「你來試試!」
東子抽出了手,抹了抹腦門上的汗。
「我...」狗蛋猶豫。
「慫貨,如果爸發現了,我就說我一個人幹的,不會讓你挨打的!」東子罵道。
「哦...」
狗蛋咽了一口唾沫,只好蹲下身子,把手伸向了父親的抽屜。
平常兄弟倆幹什麼壞事被發現,東子的確是大包大攬地護著狗蛋...
狗蛋也只好經常跟著東子「同流合污」,「狼狽為奸」...
他才16歲,又比東子瘦,手就一下伸進了抽屜。
手指的觸覺下,是一個神秘而刺激的世界...
一些長條的紙張,應該是食堂的票據...
一個皮子上包著綢子的書,應該是父親參加了「引黃濟西」工程勘測的榮譽證書...
一墩墩用皮筋紮起來的東西,應該是父親以前攢下來的「糧票」,現在早已經作廢不用了...
糧票的旁邊,就是一沓硬的紙,應該就是錢...
狗蛋頓時緊張得喘不過氣來,腦門上也滲出了汗。
「咋樣?摸著了嗎?就在糧票的旁邊!」
東子提醒狗蛋。
其實,狗蛋也曾經見父親打開過抽屜,對抽屜里的東西布局也有一些印象...
糧票的旁邊,的確是錢!
「快摸到了...」
狗蛋皺起了眉頭假裝很努力,其實卻用手揣摩著那沓錢的大小...
最下面應該是幾張十元的...
中間有一沓五元的...
最上面是一些兩元和一元的,已經被東子摸亂了...
狗蛋想了想,就彎著手腕,在中間的五元里抽了一張。
五元的數量最多,即便抽掉一張不會被父親發現...吧?
狗蛋現在被東子趕鴨子上架,只能儘量把事情的危險係數降到最低...
抽出了手,狗蛋就把五元的紙幣給了東子。
「行啊,你個慫貨運氣這麼好,居然摸出來了一張五塊的!」東子興奮地拍了一下狗蛋。
「行了吧,我再摸不著了。」狗蛋抽出了手。
「不行,還差幾塊呢,你再摸摸!」東子卻說道。
「額...好吧。」
狗蛋只好無奈的又把手伸向了父親的抽屜。
他揣摩了一下,發現還是只能再摸一張五元合適。
一來是因為五元的數量最多,二來是因為錢少五元,數字就會錯得很明顯,可要是少十元,父親說不定就會以為自己多數了一張十元的...
至於東子之前摸的那一元,父親怕是也記不住零頭...吧?
騎虎難下,狗蛋只好又抽了一張五元的出來。
「哇...又是一張五塊的!」東子低聲歡呼,「你再摸摸!」
「還摸啊?」狗蛋無語,「我已經把錢弄散了,一張都摸不到了...再說都十一塊了,夠你買雙板鞋了吧?」
「買鞋是夠了,可上舞會買票不得花錢啊?起開我再試試!」
東子一把拉開了狗蛋,又伸手進去摸索,卻連一根毛都摸不到了。
「行了,再摸得多,爸肯定會發現的!」狗蛋擔心地說道。
「好吧!」
東子失望的抽回了手,又小心翼翼的把左邊的抽屜塞進去,恢復原樣,這才拉著狗蛋出了套屋,鎖好了門。
「這一塊給你。」東子把那一元錢塞給了狗蛋,把另外兩張五元的塞進了褲兜。
「我不用錢,你都拿上吧。」
狗蛋又把那一元錢遞給了東子。
哥哥已經是19歲的大人,要帶著女孩上舞會,比他更需要錢...
另外,狗蛋也覺得偷著花父親的錢有一種負罪感...
或者說,萬一「東窗事發」,他沒有花錢罪責說不定也輕些...
「你拿著早上買個餅子吃吧,我知道你最近一直沒有往學校裡帶饃饃!」
東子又把一元錢拍在狗蛋手裡,就出門去了。
「呼...」
狗蛋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心情,又去推了推套屋門,確定鎖好了,這才坐回書桌,把一元錢裝在兜里,繼續寫他的作文《黑風暴里的呼救聲》...
多年以後,狗蛋曾經問年老的父親:「你當年明明知道我們兄弟倆偷你抽屜里的錢,為啥假裝不知道?」
父親微微一笑:「肉爛了還在鍋里嘛,兒子偷老子,還不是天經地義?」
狗蛋又問:「就算你假裝不知道,也應該把錢換個位置啊?咋一直就放在中間抽屜的最左邊?」
父親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怕你們摸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