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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石二鳥

2024-06-04 12:06:28 作者: 十年臥雪

  裴冕是冒著大雨回來的,懷中揣著幾封信。

  「確實有同意的,不過都是旁支。」

  「你能掌控就行。」李縝看也不看這些信。

  「我?」裴冕又是一驚,「何意?」

  李縝淡淡一笑:「你替我做了這麼多的事,總得有些回報不是?」

  「你就不怕,我把這些都吞了?」裴冕張大嘴,做出一個吞咽狀。

  「本就是給你的,只要你能記得,是誰給你的就行。」李縝道。他確實有吞下郭行健和劉奉仁的走私生意的意思,不過卻不準備自己獨吞,而是想以這些利潤為鐐銬,將河東裴氏、華陰郭氏都拷在自己身上,以此來為日後的爭權奪利做準備。

  「哎,我說這天下人才濟濟,你為何就是看上我了呢?」裴冕聽了,倒是不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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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你是第一個出現在我面前的。」李縝道,「不過,現在第二個人,出現了。」

  「誰!」裴冕雙拳一握,似有吃醋的模樣。

  「高升之。」

  「抓到了?」裴冕說完,哈哈一笑,「哈哈,我還以為是誰。」

  「野草立了大功。走吧,看看去。」李縝也笑了,拉著裴冕的衣袖,就往城外走。

  裴冕跟著李縝走了一會,才察覺到不對:「哎,你這是又打算動私刑啊?」

  「你何時見我打過人?」李縝驚詫地看著裴冕。

  「懂,你那不是打,是以『德』服人。」裴冕回想起他被李縝忽悠去見李林甫自首的那段經歷,背脊上仍是不禁滲出冷汗來。

  幾刻鐘後,兩人來到城外的一條小村中,這村子位於猗氏縣和吳王渡之間,裡面藏著野草當老鴇時建立的第二個窩點。

  野草站在門外等他們,也不懼風雨。

  「你為何站在這?」

  「裡面黑,我怕。」野草聳了聳肩,擺出一個無奈的眼色。

  裴冕探頭進去一看,卻見高升之被五花大綁地摁在窗框上,頭暴露在風雨中,臉上還蓋著一塊破布。他當然是掙扎不已的,但奈何胖子力氣大,他端的是動彈不得。

  「這似乎,與你說的不一樣啊。」裴冕趁機損了李縝一句。

  「怎麼樣,我對你,夠意思了吧?」怎知,李縝卻邀起功來。

  「你!」裴冕語塞,只能上前道,「胖子,讓我來問問他。」

  胖子於是將高升之扔到地上。

  「你在替誰做事?」裴冕問。

  「王,王忠嗣。」

  「野草,記下來。」裴冕道。

  「啊?」野草一愣,顯然沒料到自己還能被分派一個任務。但下一刻,她就發現,除了高升之外,所有人都對她投來不善的目光,立刻苦了臉,灰溜溜地去磨墨作記錄。

  「替他做什麼?」

  「將鹽、鐵運,運到朔方,供給軍器。」

  「那為何要燒掉運輸鹽的帳簿。」

  「因為,有,有走私的。」

  「如何走?」

  「兩斗官鹽里,夾雜一斗私鹽。」

  「誰指使你這般做的?」

  「王,王忠嗣。」

  「走私得來的錢給誰?」

  「上繳敬羽,我一百文,可以分得一文。」

  「簽字畫押。」

  裴冕問完了,見李縝已經出了門,便也追了出去。

  「怎麼處理?」

  「押去給裴公審。」李縝笑道,「你說,這是便宜了他,還是讓他吃虧了?」

  「不知,裴冕只知道,這對你我,是一箭雙鵰,不對,是三雕!」

  「說來聽聽。」李縝笑了笑道。

  「你真不知?」裴冕顯然不信。

  「當然不知,裴兄你可是我的智囊啊。」

  「哼!」裴冕抱臂一哼,而後才道,「一,裴公能戳穿他的謊言,就能給高升之定一個死罪。二,我們知曉了,高升之消失的這幾天裡,有人承諾了他一些事,讓他將矛頭指向東宮。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們可以憑此知曉,裴公有沒有對付東宮的意願。」

  「鞭辟入裡啊。」李縝笑道,「走吧,審另一個。」

  「還抓了誰?」

  「野草。」李縝道。

  「明白了,你肯定在懷疑,她為何能這般快,就找到人?」

  「是。」

  兩人把野草帶到了官驛中,現在這間官驛的東院都被李縝帶來的人占了,裡面的隨從也被請了出去,所以是整個猗氏縣中,唯一不用擔心隔牆有耳的地方。

  「以前來過這種地嗎?」李縝隨口問。

  「剛被虜到范陽的時候,就是在這官驛中伺候人的。」野草道。

  「這麼說,你見過不少官人了?」

  「是。」

  「可有熟絡的?」

  「阿郎的意思是?」

  李縝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既這般聰明能幹,樣子也可以,為何就沒有人,將你包了,養在別院中呢?」

  「哈,阿郎真會開玩笑。野草哪有這般福分?」

  「我沒開玩笑。」

  「撲通」野草直接跪在地上,低著頭,伸長白皙的脖頸,她什麼都沒說,但用意已不言自明。

  李縝心中,對她的興致也更濃了:「嗯?還挺野。」

  「阿郎若信不過野草,把野草埋了就是,何必這般說野草?」野草抬起頭,嘟著嘴,眼一白道,「野草雖是奴,但心中也會有氣,有氣還如何替阿郎辦好一件事?」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李縝靠近了一點,用手指戳了戳野草的鼻子,「不過,你就這般與我說話,難道真不怕禍從口出嗎?」

  「野草相信阿郎的境界。」

  「還將我架起來了。」李縝心裡叫苦,「咳咳,我有一事,要問你。」

  「阿郎只管問。」

  「高升之,你為何一天就找到了?」

  「高升之時常替范陽軍,銷售俘虜,這些俘虜都是分段轉運,所以他在沿途購置了一些宅子。在沒有俘虜轉運的時候,這些宅子,就是他最好的藏身之處。野草因為曾是老鴇,所以,知道幾處這樣的宅子。」

  「這麼說來,你手上還應該有些能打探消息的人,讓我猜猜,比如棚戶區裡面的妓女和一些無父無母的孩子?」

  「是,阿郎可是要見他們?」野草倒也全不隱瞞。

  「不,這是你的財富,你自己留著。」李縝答得直接。

  「噗嗤」野草低頭一笑。

  「你笑什麼?」

  「你是野草遇到的,第一個不貪心的阿郎。」

  李縝跟著一笑,而後豎起兩根手指:「我不會攔著你賺錢,但有一條紅線,你千萬別碰。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所謂伊人,在水之中。」

  「阿郎請講,不過野草攢下來的錢,最後不還全是阿郎你的嗎?」野草輕輕一挑右眼,嘴角一彎,風情自生。

  「不要再與高升之背後的人,有往來。」

  「是,絕不與安祿山的麾下來往。」野草螓首觸地道。

  李縝又是一挑眉,心道這野草好生厲害,胖子搞不好,還真駕馭不了她。

  「跟我來,給你看樣東西。」李縝道。

  兩人來到陽台上,憑欄遠眺,官舍有三層高,只矮過縣衙的牆以及縣牆,因此竟也有一股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你說你來過官舍多次,但可曾站在此地,俯視過?」

  野草托著腮幫,皺起了「川」字眉,顯然她意識到,李縝的話,別有深意。

  「此刻,從這個角度看著猗氏,你有什麼感覺?」李縝繼續問。

  「心跳得很快,就像是……」野草想了一會兒,忽然雙眸一瞪,「記起來了,杜子美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你想不想,有朝一日,在長安擁有一所大宅,門前,是數不清的,求你辦事的賓客?」李縝問。

  野草驚訝地張開嘴,片刻後才用手捂著胸口問:「阿郎,你這是要……」

  「回答我,你想還是不想。」李縝一臉嚴肅地看著野草,「你只有一次機會,說實話。」

  野草沉吟良久:「想。」

  「那跟著我,就對了。」李縝左手拉開右手的衣袖,露出本藏在袖中的右手,以及一枚新制的令牌。

  「曳、落、河?」野草緩緩地念出了上面的三個字。

  「往後,見它,如見我。」

  「是,阿郎。」野草恭敬地接過令,而後道了個萬福。

  「別叫阿郎了,你我之間,應該有更親近的關係。」李縝道。

  「噗嗤」野草用衣袖捂著嘴,「阿郎可是想這樣?」她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帶,準備做自己最熟悉且擅長的事。

  怎知,李縝卻在此時走開了。

  「哎!」野草登時拉了臉,好不情願地跟了上去。

  「人生在世,只有兩個人會無條件地對你好,一曰父,一曰母。」李縝說著,將一個剛翻出來的小布包捧在手中,「當我的義女吧。」

  野草咬著牙,強忍著笑意,讓自己嚴肅起來,因為她敏銳地察覺到,李縝的表情,十分嚴肅,不是戲言。

  「女兒,見過義父。」野草雙膝跪地,十分嚴肅且乾脆地叩了個響頭。

  「給你做的新衣,換上去看看,合不合身。」李縝將布包雙手遞給野草。

  野草一愣,但還是照做了。她的動作是極快的,前腳才進的門,後腳換好衣服推門而出了。

  「義父,為何會是剛剛好的尺寸?」她張開雙臂,轉著圈,這綢衣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觸感輕柔,透氣且舒適。

  「因為你是我的義女啊。」李縝笑道。

  野草卻是渾身一顫,心中生出一股,被人扒光了,測量過每一個尺寸,審視過每一層心思的屈辱、恐懼感。

  三天後,李縝押著高升之回到郡衙,將高升之以及他的供詞交給裴寬。

  裴寬看著供詞,果然臉色立刻變得陰晴不定。

  「這高升之,滿口胡言。」

  「是,不過據屬下查明,吳王渡中,確實有人走私大量的鐵,還有鹽的記錄,則都被這高升之燒毀了。」李縝說著,又命人抬上來兩箱簿冊。

  「說說走私鐵的事。」

  「是一個叫劉奉仁的人,占據著猗氏和絳縣的鐵,有的走私到偃師,有的走私到廣運潭。」

  「走私到廣運潭?」

  「是,所以屬下懷疑,此事跟郭行先也有關係。」李縝道。

  裴冕閉目沉思,良久才問:「李郎,你覺得,此事跟東宮和安祿山,各有著什麼關係?」

  「裴公,縝不敢妄言什麼,但商人,只要有利潤,就沒有做不出來的事。」李縝巴不得東宮李亨和安祿山一起升天,這樣,他也好免得擔驚受怕了。

  「高十三,你說,這奏報如何寫好?」裴寬問坐在一邊的高尚。

  這些天來,裴冕總在外面,倒是高尚一直跟在裴寬身邊,所以,裴寬的秘書的工作,反而是由高尚來承擔了。

  「尚,認同李郎的話。」高尚道,「郭行先、楊崇義、任令方這些人,之所以家財萬貫,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們都是老夫的心腹,所以老夫也不怕將話說明白。」裴寬往李縝送的躺椅上一躺,「老夫現在遠在河東,萬一長安起了什麼風浪,沒準就將老夫這艘小船,給掀翻了。」

  「裴公,縝以為,活在聖朝,當只知聖人,不知其他。」李縝道。

  「李郎所言,極是。」

  只知聖人,不知太子,右相?裴寬在心裡嘀咕。

  「可劉奉仁,有個族兄,叫劉奉延,還有個族兄,叫劉奉芝,都是聖人身邊的人。」

  高尚這回,就主動接過了話茬:「裴公,袁思藝與高大將軍,是隱隱有不和的。而劉奉延與吳懷實,則是仇怨。如今,劉奉仁在絳縣胡作非為,正好可以由吳將軍,奏明聖人。」

  「動筆吧。」裴寬道。

  兩人出去後,高尚湊近了一些,對李縝道:「我找到平洌了。」

  李縝皺眉:「何處尋到的?」

  「就在劉奉仁的別宅里,如此看來,他倆關係不淺。」

  「十三郎,你說這河東鹽鐵走私規模這麼大,王大夫知道嗎?」

  「王大夫身兼四鎮,顯然管不了這般多。更何況,能斷東宮一臂,不也是幸事?」

  除去王忠嗣,當然是好事,聖人不用擔心被兒子聯合義子來個神武門了,安祿山可以肆無忌憚地為禍一方了,而李林甫也可以因為無人能威脅到他的相位,而高枕無憂了。只是這天下蒼生,就要遭受這戰亂之苦了。

  「不是,因為這樣,右相就太強了,對你我不利。」李縝道,他不能以天下蒼生為由,來說動高尚,因為他知道,在高尚心中,避免蒼生再受苦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由他高尚來當右相,誰同意,他就跟誰干,誰不同意,他就另覓良木。

  「哈哈哈,那便留他幾日。」高尚確實更喜歡這種野心勃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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